第八章 第一条命令

　　次日凌晨，习惯了摸黑起床的生物钟准时把我弄醒了。
　　感觉就像是生物钟把我硬生生从深海里抠出来一样，几乎是挣扎着被迫醒来。艰难地睁开眼后我吸了口气，感觉呼吸不太通畅。我吞了一口唾沫，喉咙在进行吞咽的那一刻烧了起来。
　　我心道坏了，大约可能也许不一定，大概率是感冒外加扁桃体发炎呢。
　　下意识地撑着床起身，两层被褥从身上落下来。大脑混沌了片刻，我清醒以后的第一个动作是瞥了眼身边的位置。
　　恶魔没有躺在这里，身旁干净的床单上连一丝压痕褶皱都没有。
　　我对着空气说了一句早上好，声音沙沙的，已经哑了不少。
　　昏昏沉沉地从床上起身，我脚步虚浮地从卧室一点点挪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冷水泼到脸上的感觉顿时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完全清醒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两个黑眼圈，我扯了扯嘴角，挂起一个疲惫的笑容。
　　昨晚半夜才睡，现在凌晨四点左右就起床，我大概只睡了四个小时，中途还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
　　洗漱完毕，我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着实在有些冷，把沙发上昨天给恶魔盖的被子给自己披上。
　　我裹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接着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也许现在我应该烧一壶热水给自己喝。
　　不情不愿地再次走进冷风中，我在厨房找到了崭新的烧水壶。把插座接上，然后将冷水灌进壶里，我按下开关，接着听到电器运作的声音，我飞一般地回到客厅，想立刻钻进暖烘烘的被子里。
　　但是我飞扑进的不是暖烘烘的被子，而是一个偏凉的柔软的怀抱。
　　没有任何阻力，恶魔任由我把她按到沙发靠背上。
　　我的思绪一下子停住了。
　　当我还处于怔愣的状态中时，恶魔的手已经悄然抚上我的后背。我被她摸得一哆嗦，思索再三，还是干脆坐进她的怀里。
　　只希望恶魔能看在我乖乖听话的份上赶紧把被子包起来，我真的快冷死了。
　　恶魔低下头看我，她的头上盖着一层被褥。我们对视良久，她像是心有灵犀那般地伸手抓住两边的被子往胸前一扯。她裹着棉被环住我，相应的我的视线暗了许多，同时恶魔身上独有的异香味开始一个劲儿地往我鼻子里飘。
　　我吸了吸鼻子，嗅到更多迷人的香气。真奇怪，我不是感冒鼻塞吗？
　　恶魔看着我动作，片刻，她也垂下头颅凑近我，似乎是想跟昨天那样亲昵地蹭一蹭我的脸和脖子。
　　我听话地看着她把脸凑近，接着忽然意识到什么，倏的伸手挡在了我的她之间。
　　恶魔停下了，顿了两秒，她又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前，带着那样不容拒绝的力量持续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等一下……”我赶紧伸手又去挡，但是挡不住，情急之下我干脆用手捂住了恶魔的口鼻。
　　她没说话，这次是彻底停下来了，但是恶魔的眼底显然酝酿出一丝愠怒，她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示意我把手拿开。
　　我开始急急忙忙地解释，从未见过恶魔这种生物生气是什么样子，但是根据我自己得来的稀奇古怪的经验，大多数文本描写恶魔愤怒总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
　　“我感冒了，就是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嗓子疼还有点鼻塞……”我差不多是想到一句是一句，但是恶魔眼底的不满确实随着我的解释消散不少。
　　我顿时松了口气，甚至有时间来组织语言了：“感冒会传染，所以健康人还是离我远一些……啊，对，你不是人类来着……但是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恶魔始终没搭话，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我。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湿热，我像触电了似的缩回手。恶魔见我一副惊讶的模样终于轻轻地勾起唇角，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略显得意的神情。但她的笑容消失得很快，从刚才到现在她只是笑了这么一次，就是瞬间的功夫，冰雪再次爬上了她的脸庞。
　　我反复地抚摸着手心，一时心慌地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是继续解释还是保持安静。我还没决定是否出声，恶魔的身形又像烟那样消散了，没有力量支撑的被褥一下子落在我头上。
　　我猝不及防地被盖了一脸，在黑暗中呆愣半晌，我才抓住被子把它从脑袋上拽下来。
　　——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感受……
　　恶魔从刚才突然消失过了一会儿以后又突然出现，一直到现在，她全程都保持着没有一丝温度的冰霜脸。总让我感觉她好像很凝重，像是要解决一个严肃的问题，空气都似乎凝固起来。
　　但其实更让我觉得不安的是，她这种严肃的态度，大概率是出自于我。希望是我太矫情了吧，理智想要好好地分析，但是情感总会悄无声息地影响我的判断——也许是因为感冒的缘故，我内心的天平向着另一个答案不断倾斜——心里有种微妙地感觉，恶魔她，是不是生气了啊……
　　我开始好好思考恶魔可能生气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两个点……
　　“麦。”
　　耳根忽然被温热的软肉贴上，潮湿的吐息近在咫尺。正走神的我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吓呆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还介意我私自换了衣服吗？”
　　背后的恶魔把我圈在怀里，安静地用脸颊蹭一蹭我的耳朵，这样亲昵的举动让我动都不敢动，但她并没有对我的疑问表示出肯定或者否定的意思。
　　我权当她是默认，于是又问：“那你……还是因为我不让你靠我太近所以生……”
　　“麦。”她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
　　我沉默片刻：“嗯。”
　　一只手顺着我的锁骨从左肩挂到右肩。
　　恶魔低声道：“你不可以拒绝我。”
　　我没答话，此刻我正在拼命克制住想要逃离的欲望，湿软滑腻的东西缓缓游过我的耳尖，那好像是……
　　“等一下，你是在……”
　　“——这是第一条命令。”
　　她的尾音轻快地扬起，然后随着风消散在空气中。
　　——
　　恶魔脚步轻盈地穿墙消失了，而我还站在原地。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蹂躏着衣角，大脑一遍一遍地反复回温刚刚的湿润感。耳尖被恶魔舔过的地方好像完成了什么仪式一样，又烫又被风吹得冷得要命。
　　我开始觉得我头脑发昏，只想蹲下来对着虚无的空气好好地冷静一下。
　　“拜托……拜托拜托……”
　　嘴里不停地低声念叨着，我坐在墙角，慢慢地抱紧我的膝盖。
　　为什么会有感觉啊……
　　明明刚才是被，威胁了啊。这种时候应该一身冷汗才对吧，我怎么会浑身发烫呢？
　　果然……一定是因为感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