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普通也是一种快乐

　　“你冷静点，老姐。”
　　陈一鸣知道，自己不能让姐姐再说下去了，即便自己不会出卖姐姐，也难以保证隔墙有耳。
　　“老姐，你跟我完全不是一种人。你是真正的天才，你继承了我们父母的所有优点，而我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在这种家庭中我只会感觉压力巨大，毫无快乐可言。”
　　陈一玲听着他的话，逐渐冷静下来。
　　“当别的小朋友在滑滑梯的时候，我在看四书五经；当别的同学早恋的时候，我在看金融学的专业书。不是我自己愿意这么做的，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是个地质学家，我的母亲是个研究普罗米修斯的学者，我的姐姐在22岁那年便获得了博士在读学位，我不能只是一个过于平庸的普通人。”
　　“你有你普通的快乐，却依然向我炫耀。”陈一玲气笑了，“你小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汲汲于功名。”
　　“难道普通还是一种快乐？”陈一鸣有些无语。
　　“是的，愚蠢的弟弟。普通有普通的好。我们之所以如此恐惧感染体，甚至提前启动人类移居计划，都是因为我们的一知半解。”陈一玲摇摇头，似乎在鄙视陈一鸣的无知。
　　“恐惧起源于人对事物的一知半解。保持普通，就意味着对大部分事情是处于无知的空白的状态，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陈一鸣想反驳，但又确实觉得陈一玲说的在理，于是只能沉默。
　　“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参观参观宿舍吧。”陈一玲走出办公室，陈一鸣只好选择跟上，也不敢对办公室里的东西抱有好奇心——他了解他的姐姐，她会在办公室内放置普罗米修斯炸药防止机密泄露。
　　陈一玲是个天才，而远比她的天才更甚的，是她的疯狂。
　　倒不如说，陈一鸣在这个诡异的家中像个正常的异类。
　　他绞尽脑汁，在想如何能让自己活过在地球的这段时间。
　　特派为期半年，到明年的1月，火星那边才有人来接。
　　他现在处于一个十分被动的状态。EID显然知道他的任务以及火星的秘密，而他对EID一无所知。现在的他在地球孤身一人，火星无法给他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一旦到了冬季，他的生死便完全掌握在EID的手中了——他们完全可以以资源不足为由拒绝给他提供任何防寒措施，到那时他就只能在冰天雪地中冻死。
　　由于这些年来地球气候朝着极端方向变化，火星上也出现了一句形容地球气候的儿歌：“夏天热的热死，冬天冷的冷死。”在冬天，如果没有防寒措施，就算是在靠近赤道的区域，也会被冻死。
　　因为地球的臭氧层在2028年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们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建筑前，一个非常现代化的三角体宿舍，它是男女合住的。一楼至三楼是公共区域，含有餐厅、茶室和健身房，还有一个恒温泳池。宿舍原本是四人一间，现在被改成了一人一间，空间相当余裕。
　　“茶室里面有一张自动麻将桌，他们去年在感染区里面挖出来的，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发现还能使用，于是我们的娱乐便多了一项麻将。我教他们打的，尚瑗学的最快，华青原先便会一点，但他牌艺不精。”
　　“我没学过这种东西。”
　　“当然啦，爸妈会的是德州扑克，小时候我们不常玩来着？”
　　陈一鸣恍惚间竟误认为他们的童年真如陈一玲说的那样美好，可惜不是。
　　他们有一种奇怪的默契，在外人面前总要做出一副家庭和睦的假象来。
　　“往这边走就是会议室了，平时我们开会基本都是在这边。有时候他们也会来这里看电影，目前也就搜刮下来几十部老片，都是很老的拷贝，什么《罗马假日》、《地道战》一类的，在那翻来覆去地看。”陈一玲摇摇头，“我带你去看你的卧室吧。”
　　陈一鸣的宿舍在十五楼，算是比较高的楼层了。这栋宿舍楼一共有20层，带电梯，基本上军部和文部的高管都住在这栋楼里了。据陈一玲说热水全天供应，室内保持27摄氏度恒温，采用了什么什么（陈一玲的原话）的一种智能环保循环系统。
　　“到了，这就是你的宿舍。顺便一提，男生宿舍的对面是女生宿舍哦。”
　　“女、女生宿舍……”
　　陈一鸣在火星的时候，学校都采用的是很古老的男女分校制，他已经约莫十年没有近距离和女生接触了。工作上偶尔遇到几个，也都只是点头之交。
　　“你的宿舍对面正好是夏末少校的宿舍，所以你就放心好啦，不会发生什么桃色事件的！”陈一玲贱兮兮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陈一鸣反驳，“我觉得夏末少校是很优秀的女性，她应该不缺乏追求者。”
　　陈一玲哈哈大笑：“你可完全弄错了我的意思。关键不在于男人不喜欢她，她的脸蛋可是大受欢迎，可她本人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你说的没错。”陈一鸣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在为夏末少校辩护，但为什么会这样？他暂且将这种感觉归结于对自己姐姐的反抗心理。
　　陈一玲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把将他推进宿舍里：“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老姐你还是一如既往啊——也不知道怎么找到男朋友的。”
　　“你管得多，小兔崽子。”陈一玲皱眉，“都说了那是前任。前任！老娘现在可是单身贵族！”
　　陈一鸣尬笑两声，赶紧把门关上。宿舍的空间很大，在落地窗边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床，落地窗可以打开，外面就是阳台，厕所和浴室都在阳台上，它们的对面是一长条水池，一共设有三个水龙头。他检查了一下晾衣杆和拖把这种日常用品有没有缺失或者质量问题后，便回到了室内，仰面躺在床上。
　　他的理想是再增添几个书柜，这样他在宿舍的时候也可以继续工作或是学习。况且房间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总感觉空荡荡的。
　　他闭上双眼，脑中自动浮现出这一天的遭遇，回忆像老式的胶卷那样，随着时间的倒序慢慢在他眼前拉开，最后定格在了他从手机上移开视线、和夏末少校对视的时候。
　　“夏末……”
　　这个少校完全是个谜。陈一鸣之前曾拜托自己的好哥们王旭，让自己进入人类联合政府的资料室。王旭是这个资料室的科员，帮他的忙也就一瓶伏特加的事。陈一鸣查找了她之前的资料，却发现是一片空白，军部只有她2019年后参军的资料。
　　希望他的这次特派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这是陈峥毅的原话。
　　父亲对自己一向是寄予厚望，可惜他的确能力不足，不能达到父母的期待。
　　他叹了口气，准备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