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一玲

　　“老姐？”
　　陈一鸣本来不敢确认，但听到这个声音，以及称呼……
　　是陈一玲没跑了。他的亲姐姐。
　　只不过……
　　陈一鸣上下打量着陈一玲，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裙，脸上浓妆艳抹，戴一副玳瑁色眼镜，染成金色的头发披散在脑后，随着身体晃动的幅度垂在身旁，穿了一双18D的黑丝，配红底高跟鞋。
　　他实在是很难把这样的一个成熟女性和18年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带牙套的、不修边幅的女大学生联系起来——她甚至喷了香水，浓香，一阵阵的女人味儿弄得陈一鸣喘不过气来。
　　“什么老姐，你姐可不老。”陈一玲看向另外几人，除了夏末，他们脸上无不写着‘震惊’二字。
　　“怎么啦，很奇怪吗？我们是亲姐弟这一点吓到你们啦？”陈一玲有些不解，随机甜甜地笑了，这个笑容出现在一个30多岁的女人脸上，是很奇怪的。
　　“我懂，毕竟我看上去完全不像是30多岁的人嘛。”
　　“一玲老师，今晚我们打麻将嘛？”华青岔开话题。
　　陈一玲一直很在意自己的年龄，尤其是在一群20多岁的小伙子面前，更是在意，平时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年龄”二字。
　　“不打，我要和我家小弟叙旧。”陈一玲的动作略带一丝威胁，“你们打吧。”
　　尚瑗和华青面面相觑，看起来今晚只能和夏末斗地主了。
　　陈一玲说是叙旧，却一路拧着陈一鸣的胳膊，把他生拉硬拽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陈一鸣不敢违抗姐姐，毕竟自己从小就害怕姐姐，已经是印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烙印了。
　　他知道自己的姐姐不喜欢回忆过去——不如说，她讨厌他们的父母，陈峥毅夫妇。
　　当年他们一家移居火星的时候，由于陈一玲还在读书，加上移居火星的名额只有三个人，便被家里人“抛弃”了——毕竟那时候没有放开二胎，身为长女的一玲落的是农村户口，儿子陈一鸣才被落在城市户口，人口普查的时候，都是让陈一玲去同学家里玩的。
　　就这样，陈一鸣在八岁那年，被迫离开了自己这个坏脾气的大姐。陈峥嵘夫妇每年都会给陈一玲打一笔生活费，但陈一玲从来没有用过。
　　在这期间，陈一玲不仅没有自暴自弃，反而成功毕业，考取了PRO高级工程师。现在评到了教授的职称，研究方向是基因工程。
　　陈一鸣想，如果自己被父母抛弃，可能也会一辈子不想和他们来往。
　　但估计没有自己的姐姐这么优秀。
　　如果陈一玲不说，可能几乎没有人知道她是陈峥嵘主任的女儿，毕竟她没有靠着谁，全凭自己的势力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我想你也猜到了，我不是来找你叙旧的，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当年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突然就要移居火星了？”
　　“我不能说。这是人类机密，我签署了保密协议，关于火星上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能透露。”陈一鸣摇摇头。
　　“告诉我是不是殖民外太空，掠夺资源？还是说，你们和病毒有关？”陈一玲厉声问。
　　陈一鸣吓得一哆嗦，他从小就害怕这个年长自己十岁的姐姐，她不会像父母一样宠溺自己，在他从成长过程中，扮演的是陈峥毅应该扮演的严父形象。
　　他再三斟酌，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较为温和的说法。
　　“姐，你要知道，殖民是一个文明在发展到更高层次阶段的过程中必经的路。就好比西班牙和法国殖民美洲一样。”
　　“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你这么说，那肯定是有。”
　　“随便你怎么想。我也是为了你好，姐姐。”
　　陈一鸣板着脸。
　　陈一玲见问不出什么，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质疑你，老弟，但这项工作确实没你想的那么轻松。我猜你肯定只是为了远离火星才回来的，对吧？”
　　“无可奉告。”
　　陈一玲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摸出一包香烟和一个打火机，打火机是样式很老的限量款。她熟练地点燃香烟，就像个老烟鬼那样。
　　“来一根吗？”
　　陈一鸣摇摇头，“火星上没有抽烟的习惯。”
　　在火星上，氧气是一种稀缺物资，虽然随着生物基因技术的攻克，他们造出了超氧小球藻——一种能产生大量氧气的球藻，但氧气依旧稀缺。
　　“也是，毕竟你们的空气那么浑浊。”陈一玲吐出一口烟雾，“你变了，一鸣，你比以前更加勇敢了，居然敢跟我顶嘴。你要知道我不仅是基因工程的教授，我还是一名盗火工程师，你们这些人拿普罗米修斯做什么，全要经过我的意见审批。”
　　陈一玲深吸一口烟雾，让那团烟雾在口中慢慢渗入舌尖，这才缓缓吐出。
　　“你们的一举一动，通过普罗米修斯的燃烧，我看的一清二楚。”
　　陈一鸣警惕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是，毕竟你在火星，也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陈一鸣有种错觉，他的姐姐陈一玲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他长得比他姐姐要高。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一鸣，回到火星的时候，我要你帮我揭露一件事。”
　　陈一玲笑了笑，那个笑容充满了阴狠。
　　“我要你成为父亲身边的一根针。”
　　“请容我拒绝。”陈一鸣低声说。
　　“何必对亲姐姐这么设防呢？我们可是亲人，为了一些虚名争斗，你不觉得很冷血吗？”
　　陈一鸣摇摇头，“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亲情。要我做违抗火星的事情，我做不到，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说完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好像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认为自己平平无奇。
　　陈一玲笑了笑，拿起办公桌边上的烟灰缸，把烟头在里面摁灭。
　　“我希望你现在拒绝我的时候，某一天你会为了大义牺牲你的至亲挚爱之人。”
　　陈一鸣觉得，自己的姐姐真是越来越疯了。
　　“你这是在诅咒我们的父母吗？”他讶异极了。“你才是真正冷血的人吧！那是我们的父母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这条烂命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这些年来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自杀，可是我不能。”陈一玲突然捏住陈一鸣的肩膀，低声道。
　　“我和我曾经的导师签署了协议，我对我的前任做出了承诺。而且，我还牵挂着夏末、华青、尚瑗……我不能放弃大亚湾区的每一个人。”
　　陈一鸣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面对这样的姐姐，他突然有些动容。
　　“你们去了火星，把这里的一堆烂摊子丢给我收拾，你们就没后悔过？”陈一玲突然放声大笑，“哦对，我忘了，你们这群人就是畜生。甚至连真正的畜生都知道要感恩。”
　　“[感染]已经整整两年了啊！两年！可是你知道吗？我们对这种病毒，一点办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