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亚湾区

　　夏末倒是不知道他内心的这些小插曲，或许是听见了几人议论的声音，步伐略微快了一些。
　　她用钥匙遥控吉普，打开车门，几人上车。华青手长，去调车载音响，车内顿时被欢乐斗地主的背景音乐填满了。
　　陈一鸣扭头看向窗外，他们上了高速，这是唯一一条完好的城市高速公路。一开始的疫情并没有十分严重，仅有几起伤人事件，而且大亚湾区响应迅速，是目前东八区保存设施完整度最高的几座防卫区之一。
　　由于病毒的恶化都是在中后期，仿佛自主进化一般，这种病毒让感染者们突变，强化，有更强的能力去攻击普通民众，从而掠夺更多基因。
　　根据SCI上的最新几篇论文，这种病毒……人类无法确切地归类这种引起人类感染的物质，它的遗传物质既像是双螺旋，又像是一个埃菲尔铁塔。
　　人们将这种物质命名为“塔病毒”。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断学习人类的基因，并为自己所用，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那般。因此时间越是拖长，这种病毒越难消灭。
　　EID的军事基地在海边，原来是在建的大学，26年后疫情爆发，便被EID征用。
　　从高架桥上看去，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他们从市中心林立的高楼大厦间穿过，曾经都是写字楼的地方，如今改造成恒温的居民避难所。
　　陈一鸣从墨绿色的玻璃窗里依稀能看到人们的其乐融融，大楼灯火通明，万家灯火，这和陈一鸣印象中的大亚湾区很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曾经的夜之城夜晚十分繁华，象征着商业和经济的灯光花团锦簇，现在却多了一层比繁华更深的意义。
　　“这就是大亚湾区，目前我们是整个东八区最繁华的地方了。”尚瑗说。
　　“这座桥还是他们18年时候刚建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在26年派上用场了。”华青接过话茬，“当年我和我们小队的几个人，拿着机关枪在这上面架了个点，还是夏末少校指派我们去的——对着下面的感染体扫射，当时可真是盛况啊，清理了几天几夜才结束，现在想想都后怕。而这，还是已经建好防御措施的情况下。”
　　“这桥原本叫做彩虹桥，当年是连接大亚湾区和其他区域的。现在多了一个名字，叫火桥，我们的保卫战最终以炸掉出城的桥为结果画上句号。那些感染者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而为了炸毁这座桥，我们牺牲无数。”尚瑗低声说，“每一次的袭击都是自杀式的，那些士兵视死如归。”
　　“疫情是怎么爆发的？”陈一鸣问。
　　“不知道。”尚瑗似乎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道。她的语速很快，声音很小，陈一鸣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我只记得有一天大家都陷入了恐慌，当时我在学校里计算实验数据，突然听同学说某一个同学很久没有回来了。我就停下了工作，看到市中心的方向传来很大的浓烟。因为我们学校就在市区内，若是我们能看到火光，说明那场火灾特别大。”
　　“我立马就不算了，赶紧拿起我的电动车电池，去开电动车，一个朋友运气好，和我一起跑到了避难所，其他人我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估计不是上火星了，就是没了吧。”
　　“……都过去了。”
　　陈一鸣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但怎么样贴切的安慰，似乎在惨痛的事实面前都过于苍白。
　　自从2010年他随父母移居火星之后，便没再关注地球发生的事情了。直到某一天，他的父亲突然被授予人类联盟的最高荣誉，他也从单位里一个小小的工作人员升职成了地质研究所的负责人。他完全不懂地质，平时也只是做后勤工作，可突然要对一群学者专家指手画脚，设立指标，多么可笑！
　　后来他听说了林特派员回火星的事情，自己主动请缨，想成为下一个特派员。中央局正愁没人接这个烫手山芋，二话不说便给他通过了。
　　他既不懂地球人的悲哀，也不懂火星勾心斗角的权力斗争，他只是想逃离。
　　如果他的经济允许他逃离太阳系，他也会照做。
　　“大亚湾区曾经也是疫情最严重的地区之一，但是在人类联合军的努力下，我们重获这片区域的主导权。目前能保有大亚湾区，以及这附近的核电站和PRO贮藏点，都有这座桥的功劳。”
　　本应该是在开车的夏末突然开口。
　　陈一鸣偷偷打量着她，回去的路上他坐在后排，和尚瑗一起，能看到夏末的，只有那一头秀发，和偶尔偏偏头，露出的下巴尖尖。
　　夏末的皮肤很白，并没有久战沙场的粗粝，估计是平时保养的好，加上天生的丽质。和同龄的女孩儿们不同，夏末有种杀伐决断的气质，同时眼中常常坚毅。
　　来之前其实他便听过这位少校，她很优秀，而且美丽，追求她的人并不少。或许那位不老实的林特派员，便是因为不必要的追求给夏末少校带来了困扰，从而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想到这里，陈一鸣迅速收起了自己不该有的绮念，他不知道自己这份无法安置的悸动会为自己带来什么，于是选择了若无其事。
　　车子进到有些荒无人烟的区域，夏末放慢车速，远光灯照着不远处的铁丝网，上面挂着一块铁牌，写着：
　　“军事重地，请勿入内！”
　　“终于回到咯！”华青欢呼，“希望老女人也在，我要打麻将！”
　　“还打麻将？”尚瑗叹气，“你上回还没输够吗？”
　　虽然尚瑗看起来像是在抱怨，但陈一鸣感觉尚瑗的神经明显放松了很多。
　　“这不是有尚瑗在嘛！”华青一脸无所谓，“我的长期饭票就是尚瑗，所以我得每天讨好尚瑗抱紧大腿。麻将规则什么的往后靠靠，总能有机会顿悟的。”
　　“还‘顿悟’。”尚瑗捂着嘴笑了，“一个麻将都能给你说出花儿来。”
　　她看起来很吃华青的这一套讨好，甚至连不苟言笑的夏末，看见两人的互动都笑了。
　　夏末笑起来的时候，神色柔和许多，看起来就像是同龄的女孩子，和平日里那个冷酷的执政官有着天壤之别。
　　吉普停在宿舍旁的专用停车场，陈一鸣刚下车，就收到了一个来自年长女性的拥抱。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对方揉乱了。
　　“我亲爱的老弟，可算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