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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周把自行车放到门外,双手把车轮上的泥巴抠干净。又借着屋檐上流下来的雨水洗了手,然后把自行车推进屋里。
我把他盖到我头上的衬衣取下来,搭在自行车上。看着他湿淋淋的样子,那么狼狈,我忍俊不禁。
“笑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我算了算。大雨来的时候,你肯定正在路上。”
“怎么不见你的自行车?”
“和你的一样,也抛锚了,我干脆把它扔在路边,跑着过来的。”
我好感动,他的心里有我。这场雨来的真是时候,是对他真心待我的验证。我又想起那首诗,幸福感自心底油然升起,眼泪也不自觉地涌上眼眶。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而且我的背包还背在身上,没有放下来呢。经过一阵跌跌撞撞的折腾,包里已经进水,书也湿了一半。我小心翼翼地把书摊开晾在地上。全身凉飕飕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滴着水。我想把衣服上的水拧出来,穿在身上还舒服些。但是,两手攥着衣角拧来拧去,怎么也拧不干净。他也在旁边抖搂着背心儿,提着湿漉漉的满是泥水的裤子。
他把自行车向屋子角落里推了推。
“你在自行车后面把衣服脱了,把上面的水拧干再穿上。我先到外面去。要不你会感冒的。”
说完,他把自行车上的衣服向两边抻开,以便能挡住更多的视线。
我感激地看着他。但是,外面还在下着大雨。出去不是又要挨淋吗?见他已经要往门外走,我上去拉住了他。
“不要出去了,外面的雨太大了。”
我顺手把门关上,并且将门上的插销插好。不知是冷还是害羞,他的脸突然红起来,眼神里也透着一股莫名的惊诧。
“你转过身去,对着窗外。不许回头看。”
我说着,很坚定的竖起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非常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一定”。然后,自觉的转过身去。
我立刻从外到内,一件一件地把衣服脱掉,搭在自行车上。然后,一件一件使劲地拧,直到拧不出水,再一件一件穿到身上。做这些的时候,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我不是把他当做坏人,而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
他果然一动不动,连喘息的动作都看不出来。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雷电,大雨仍然滂沱不止。
“你来吧,我换好了。放心,我也不会看的。”
我走到他面前,理了理额前的头发。我站在他面前大约三米的地方,背对着他,面对着窗户。隔着玻璃,看着窗外的风雨雷电。
他走到自行车后面,重复着我的动作。
正值中午,天还在下着雨,屋内的光线有些阴暗。一个闪电之后,我突然发现面前的窗玻璃上有个人影晃动。我定睛仔细一看,原来是光着上身正用衣服擦头发的他。
天呐,这玻璃能反射后面的人影!我内心怦怦乱跳。
我能看到他,那他刚才是不是也看到我了?这个家伙还装看不见。我极力低下头,不去看。可是又忍不住想再看一眼。就像摆在面前的一块巧克力本来怕长胖,说好只吃一口,却忍不住又想吃第二口。我对自己说:“就再看一眼,绝不多看了”。于是抬眼又望向玻璃。透过自行车,他正往自己腿上套着内裤。那模模糊糊的影像,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出那高大健硕的身体轮廓。
我猛地闭上眼。这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成年男人的身体。我的呼吸很快,很压抑,脸上火辣辣的。我的小心脏就像一只被刚刚关进笼子的野兔,“咣咣”地撞个不停。
我的妈呀!我看到他了,他也看到我了吧?多么尴尬的事啊。不过他到底看没看到我,还不确定,但是我看到他了。
想到我和他之间早就有的那种暗自的依恋,我倒忽然感觉很幸有今天的遭遇。我心里升起一种窃窃的喜悦。
我要试探一下,他究竟有没有偷看我。
“我好了,你还冷吗?”
他走过来说。
“你过来”,我站开一点,让他站到我现在站的地方。然后我又回到自行车后面。
“你发誓,我问你个问题,你不要撒谎,如实回答”。
他回过头,一脸迷惑地望着我。
“你前面的窗户上有什么?”
他转过身去,“玻璃。”
“废话,玻璃上的。”
“雨水。”
“里面。”
“什么里面。”
“玻璃里面。”
“我,有我的影子。”
“还有吗?”
“你,在我后面。”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完了!肯定曝光了。
“刚才,你看到我了吗?”
“没有。”
“那你现在怎么能看到呢?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额……什么也没看到,刚才没敢看。”
他说话那么腼腆,看起来不像撒谎。但这小子是装看不见,还是真没看见,我不知道。
我走过来,双手倒背,仰起头,对着他的下巴。
“好小子,考核完毕,你及格了。”
他诡异地笑了笑,然后很庄重的咳了一声。
“呃,下面呢,为了公平起见。我也要问你几个问题,你也必须如实回答。”
他故意以审问的腔调强调“如实”二字。
“问我?”
“是的,女士。”
我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问吧”。我心想,他问什么,我都说没看见。
“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深深地喜欢着一个女孩子,却又不敢表白。”
“为什么?”
我神经兮兮地突然打断他的话?
“他怕被那女孩拒绝,反而打破了可以正常相处的关系。那样,反而失去了她。”
“哦。”
我听着,很认真的。
“问题来了,那他应不应该表白呢?”
“这个嘛,要看那女孩子有没有那个意思了。”
“他还不敢确定。”
“那还是表白吧,万一他说晚了,那女孩有了别的意中人,他岂不是很后悔?再说了,或许那女孩子对他也有意思,也不敢表白呢。”
我为自己的高明论断很是自豪。
“第二个问题,怎么表白最合女孩子的心意?”
“这个嘛,没有经验。”
“我是说,假如你是那个女孩子,你最希望男孩子用什么方式表白?”
“嗯,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表白方式不外乎情书、送礼物之类,难道还有别的方式吗?写封情书,送个布娃娃,把情书放进去,或者送个巧克力啥的。”
“我也想过这些方式,觉得太俗,而且在单位,送花又太碍眼,怕让女孩不高兴,有点超前。”
“非得在单位上送吗?不会半路截住他送啊。”
“哦,这倒是个办法。你朋友是做什么的?还挺浪漫。”
“教师,和你一样。”
他没说话,短暂的沉默。窗外,雨还在下。烟雨之外,一片迷茫。白花花的,什么也看不清。
“他写了一首诗,偷偷地表白自己的情怀。”
若有所思的他,像是自言自语。
“什么诗?情诗吧?”
我充满好奇。
“可以这么理解,饱含深情的诗,想不想听?”
“想”,我正了正衣襟,期待地望着他。他清了清嗓子。
题目是:“你,知道吗?”
“知道吗?我在想你……”
他侧着脸,对着窗外,朗诵地抑扬顿挫,饱含深情。那明暗分明的脸庞,显得十分坚毅和俊朗。
这首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是我偷看过的,他日记本里面的一首诗。
几个月过去了,我对这首诗仍然记忆犹新因为它打动了我。可是,按照他说的意思,那首诗竟然不是汪周写的。
那我岂不成了一厢情愿了?我的心情一落千丈。
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原来这诗不是你写的。”
我失望地看着他的双眼,想知道那里面到底有没有我期待的东西。
汪周停止朗诵,没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他的诗写在日记本上,放进文件筐里,没想到竟让那女孩看到了,而女孩看到后却没有任何表示。”
我感觉头一下子大了,像一不小心掉进云雾之中。
“你怎么知道那女孩儿偷看日记了?”
“那日记本平时都是字朝下倒着放,我朋友有这个习惯,为的是拿起来方便。偶然一天,他休班后再回来时,发现那个日记本正过来插在筐里了。”
我真想找个墙缝钻进去,当时的窘迫感让我简直无法形容。
朋友们,亲人们啊,我就像一个藏匿很久的小偷,突然之间被当众揭穿,赤裸裸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种狼狈的感觉,谁都无法体会。
我不敢抬头,侧着脑袋瞄了他一眼。幸好他还在看着窗外,没有看到我的得窘迫样。
“你怎么知道是她看的?”
我怯生生地低声问。
“那间屋子只有他俩在一起办公,她天天帮他收拾办公桌,不是她还有谁?”
汪周语气坚定,更增添了一些严肃。
完了,我当时怎么就没注意一下,那个日记本平时是倒着放的。
我无语了,等待发落吧。
“第三个问题,那女孩看完后为什么没有表现出异样?难道没有感动吗?”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感动,她感动得要死”,我去,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么她怎么没表现出来呢”?他步步紧逼。
“她怕那男孩说她偷看日记不道德。”
“其实那男孩子写这首诗都几个月了,就是等着那一刻让女孩子无意中看到,因为他不敢正面表白。”
“那首诗,是……是不是你写的?”
我鼓足勇气,终于提出这个疑问。
“这个嘛,当然是我啦。”
说完,他好像憋了半天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脸坏样。
“你真坏,十足的大坏蛋。”
我忍不住哭起来,内心的感动像暴雨之后的泄洪闸,一下子倾倒下来。我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一边哭一边笑,一边叫着,“大坏蛋,你怎么不早说,我等着这句话呢”。
汪周一下子把我拥在怀里,宽厚的胸膛把我包裹起来。我全身站立着,那种激动与幸福让我至今难忘。本来冰冷的湿透的身子,突然感到了来自他身体的温暖,那是我久久期盼的温暖,是我梦寐以求的港湾。抱着我吧,永远不要松开。我微闭着双眼,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我听到他的心跳,他的喘息,感觉得到他身体的抖动。我双手从他腰上绕过去,紧紧抱住他。我和他的身体在抖动,抱得越紧,抖得越厉害。
我耳旁再也听不到外面的雨声,只有咚咚的心跳。他把嘴唇抵在我的额头上,那方寸之地的温暖瞬间像电流穿透了我。我全身瘫软了,几乎无力支撑着站立,却又努力地艰难得踮起脚尖,用我的额头迎合着他的嘴唇。
“我要去你家,向你妈妈说明我们的关系”,他喘息着,低声说。
“快点”,我无力地迎合他。
那天,那个长长的拥抱,那段身体的亲密接触,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生命里。我感到了一种濒死的幸福,传说中真正的爱情,在我们两个内心已经像火一样点燃。那场雨好大好久,是上天造就了那样一个机会,让我们彼此明了对方的心意。
原来人世间真的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感谢上天对我们的眷顾。
可是后来的事情并非如我所愿。在不久的一个周日,他买了一大堆礼物来到我们家。我没有介绍他的来意,母亲已经看出端倪。
她待了大约一个多小时,母亲一直不冷不热的态度对他。接近中午了,他起身告辞,我本想留他吃午饭,但母亲却没有那个意思。他说了声“婶,我走了”,然后看了看我,有些无奈地推起自行车,走出院子。我送他出去,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回过头,“回去吧”,我点点头,我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一个月挣多少钱?”
母亲披着衣服,坐在炕沿,开始问话。
“和我差不多,200来块钱。”
“也没转正”,母亲顿了顿,“那你俩合在一起,一个月400块钱工资,怎么生活?”
这是她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理由。
还有第二个原因。
“年纪轻轻搞啥对象,说出去还让我活不活?让我怎么见人?”一脑子封建思想的妈妈开始唠叨起来。
这是她的底线。从小她就告诫我和妹妹,不要同男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免得让人说三道四。
“他可以找媒人来”,我嘟囔了一句。
“请神人来也不行”,母亲啪地一拍炕沿打断我的话,随即“咳咳”不止。
我吓了一跳,母亲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凶。我从小懂事,早早地替大人分担了不少杂务。因为母亲有支气管哮喘,身体一直不太好,怕着急上火,不能太劳累。妹妹也比别的孩子更懂事,牺牲了玩的时间,帮母亲打理一些农活。我不敢再说话,站起来,去外屋倒水。
“我也是为你好,一辈子只结一次婚,不要感情用事。”
妈妈喜欢用她的方式劝我,我没做声,只能用沉默来表示反对。我不能惹她生气,我要等待时机,慢慢感化她。我把水杯双手递给母亲,妈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片放在嘴里。
“我也不想着急,你俩从小听话,知道你不会胡来的。”
“我才不是胡来”,我只能在心里这样说,“我想要的是真心相爱的人,不是和钱结婚,我们的生活可以用双手去创造”。
想着这些事,心里很烦躁,我想出门透透气。
临出门,听到母亲自言自语,“本想再等等,看来得提前了,得尽快让她二姨去老刘家说说。只要他能把闺女的工作转正,我们就同意这桩婚事。”
我回过头。母亲正从背后看着我。她那双眼里充满怜爱,我突然有些心疼。这种怜爱自小伴我长大,我又怎么来违背她的意愿呢?而我又能怎么办呢?母亲所说的老刘家又是谁家呢?我一头雾水,心慌意乱,不知道命运将会如何安排。
整个一个下午,我都在外面转悠。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汪周怎么样了。他生气了吗?失望了吗?汪周啊,你千万不要放弃,我会一直等着你。我们要用时间合适真心来感化她,后面的困难我会和你一起面对,再高的山横亘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能携手把它扫平。
周一上班,我和他见面时,先是一阵沉默。
“别灰心,我妈思想封建,慢慢来,我等你”,我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可是,我们在一起真的很难吗?”
他看着我,充满深情。
“我们要相信,才能做到,不要放弃”,我给他打气,也在给我自己打气。
可是我真的很困惑,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未来。母亲为我将来的幸福着想,怕我生活不好,我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如果让我找一个有钱但我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幸福的。可是我不能同母亲争辩。在她眼里,我是个孩子,而且将来也永远是个孩子。作为母亲,她要为孩子做好人生规划,免得让自己的孩子受屈受穷。我完全理解她的心思,在任何事情上,我都未曾违逆过她的愿望。而在这件事上,我却六神无主了,我不知道如果我把我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会不会伤了她的心。我没有人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