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联盟 四

　　“我们的血，我们的自由！”
　　——汉克·史提拉，离世前的最后遗言
　　自奥托王朝绝嗣，政由诸侯出，夺取领土的争端遂屡见不鲜。站在强大诸侯的角度来看，抓住敌手的弱点，伺机扩充土地便演变为保障家族长盛不衰的必修课程；而对于身处乱世的弱小势力来说，如何保存自身的权益，在夹缝中求生存就成了天大的难题。
　　纵观多数帝国自治市的遭遇，群雄逐鹿的混乱世道绝对是弊大于利，不但生财之道难以为继，就连保障自己的独立地位也成了奢想。布莱梅位于帝国中部，是掌控河网的重要枢纽，因而不止一次地遭受野心家的图谋算计，市民们为此历经磨难。体会过一系列政治和军事上的困境以后，布莱梅人被逼迫着革新体制，将市民卫队转化为常备军，完善城市的防御，修缮境内的道路并沿途部署岗哨，设立情报组织，建造储存粮食、盔甲和武器的设施。
　　以一个自治市而言，组织这般颇具规模且完整的军备是十分难得的，因为这些都意味着巨大的经费开支。军事物资是消耗品，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按照部队的需求进行补充，这就使得市民议会必须征收专门的税金。实际上，在加入联盟之前，布莱梅每年都要将公共支出的三成用于军费，如果是在战时，还往往需要额外追加缴税和纳捐。
　　金钱问题以外，人力也是一个需要顾虑的因素。多数自治城市都会雇佣佣兵团应对战事，但这样做十分危险，一旦敌对方收买了己方的指挥官，军队就会成建制地倒戈。这样的案例出现若干次后，布莱梅的公民大会全票通过了征募市民建军的法律，规定市民卫队的军官必须由本地人担任，此外，士兵中的本地人占比也始终保持在七成以上。考虑到布莱梅的市民卫队常年维系着七千至八千人的规模，领内也就有着相近数量的青壮年处于不事生产的状态。况且，军队这种组织归根究底就是用来打仗的，雇佣兵伤亡多少都无所谓，自己的市民却是死一个少一个，一旦出现重大失败便是举城发丧，自此衍生出的遗孤抚恤也教人头大。
　　在西蒙战争中，布莱梅曾经是受益匪浅的一个势力，西蒙对东部贵族进行血洗以后，布莱梅一度从中牟利，获取了大量的商业特权，并将获得的经济利益转化成势力范围的扩充，不但扩建了本市的城墙，还将诸多村镇纳入掌控之中。就当时而言，这是壮大自身的利好，可也因此结下了不少梁子，如今自治市陷入疲敝，上百年来累计的债务开始反噬，以至于自治市虽获得了战场上的捷报，处境却依旧危如累卵。
　　二度卡提尔荒原会战以后，布莱梅尽管击退了来犯之敌，迫使敌人认输赔款，却也难以挽回战争所造成的重大创伤。两番皆乃激战，仅仅临阵而亡的布莱梅将兵便达到两千之众，后续由于伤势恶化而死的又有千人，甚而出现父子兄弟相继而亡的惨痛悲剧。如二次卡提尔会战的指挥官史提拉一门，不单汉克·史提拉本人因伤辞世，他的2位叔父、4个堂兄弟甚至仅有的1个亲妹妹全部陈尸沙场，乃至于市民会议找不出1个接收汉克·史提拉那巨额抚慰金的亲族。
　　史提拉家族的绝嗣可谓战争创伤的缩影，接连遭遇大规模战事，许多依附于布莱梅的乡镇被劫掠焚毁，部分未及疏散的居民被掳掠为奴，赎买行动迫在眉睫。与此同时，尽管击退了施瓦布大公这一豪强，又让加尔文这般的野心家丢掉性命，布莱梅人却惊恐而疲惫地发现，周围依旧不缺少对自治市垂涎欲滴的鬣狗灰狼，而自身已因为筹备军队和善后事宜力渐不支，富人们抱怨摊派太多，中产者愤恨执政团的平庸无能，贫苦百姓哀叹战火不休所带来的通货膨胀。威胁城邦的挑战与危机仍旧源源不断，可自治市此时失去了赖以自保的一切——军队缺员严重、财政赤字累累、民众心怀怨怒——曾经以实力自傲的自治市终于发现，城邦正处于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的它非得挣取喘息之机不可。
　　正在这个时候，从南方飞来的救命稻草让布莱梅的公民大会看到了希望。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这对双子城镇，这两位同属自治市的“战友”，邀请布莱梅加入一个完全由帝国自治市组成的防御同盟，可说是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的美事。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单拎出来实力虽稍弱于布莱梅，却也是人口二十万以上的自治市，只要这个同盟能够落到实处，两家拢一块总能出兵近万，如此一来，那些觊觎布莱梅的大诸侯也唯有望洋兴叹。
　　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向当时帝国境内尚存的所有自治市发出了邀请，可是如布莱梅般积极答复的却是应者寥寥，受邀的自治市中，有的不相信联盟能够真正兑现，有的则认为即便联盟成立也只会单方面有利于作为发起者的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还有的则认为完全没有联合的必要。
　　以冒险者和佣兵组织闻名的加泰罗尼亚对此做出了如下的判断：
　　“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位于帝国中部偏南的位置，南方是与之友善的弗兰尼斯大公，北方和东方都没有强敌的威胁，它们的西方虽存在边患，但也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事。换而言之，这是两个无需过分忧心战事的幸运儿，很难相信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会为了盟友的安危付账单。况且，这个同盟不仅是军事意义上的互为犄角，更意味着外交和政治上的一致决策，同属一座城市的居民尚且存在政见之别，又哪来的法子让多个城邦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再者说，联盟的支出又由谁来买单？假设这两座城市天真的执政者愿意投入资金，盟约或许可以短暂得到执行，但要不了多久，这个脆弱的联合就会如一个无法呼吸的婴儿，自行窒息夭折。”
　　加泰罗尼亚的判断也是绝大多数自治市对此联盟的看法。当历史的指针转至西塞罗历1149年的秋天，留比斯和阿尔斯特堡发觉只有布莱梅的使者递来了盟书，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该欢喜还是忧愁。
　　在这个时候，布莱梅的来使提出了一个重要提案。事后看来，这个提案既是为了提升自治市联盟信誉，也是为了引入制衡双子城市的新势力。提案的内容很简单，由三家自治市共同出面，援救正面临险境的柯伦，保障其自治权力。
　　柯伦是位于布莱梅以东两百居鲁士（合400公里）的都市，向来以盛产羊皮纸、毛刷、颜料和羽毛笔等物品著称，是帝国境内最优秀的大学之一，即圣拉斐尔大学的所在地。
　　在这座知识的殿堂内，不仅存在学习神学、法学的莘莘学子，还有考证文学、语言、历史、数学和天文学的学者，甚至还设立有炼金院系和法术学院。在自治市面临武力威胁的时候，圣拉斐尔大学的师生勇敢地站了出来，和柯伦军队一起抵御远强于己方的敌军，并且积极寻求外部的援助。
　　布莱梅的建议很快得到了双子城市的赞同。三座自治市共同雇佣了总计两千人的佣兵，并且向柯伦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物资。这个时候，与柯伦合作紧密的约克领也向那些围困柯伦的贵族们下达了最后通牒，柯伦之围既然解决，喜鹊联盟也就顺理成章地迎接了自己的第四位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