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塔 五

　　十数年前还属于莽荒之地的佩斯森林不觉间已渐渐消失，树木被砍伐、杂草被拔除，露出来的原野在进一步平整和开发后，钻出了农田和木屋，定居者获得了最为基础的食物和居宿。飘零离散的人们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用双手重拾起面包与生活，家庭以及村庄也顺理成章地出现。
　　尽管新垦地展露出勃然的生气，人们的生活也并非只有平静与劳作。即便是那些不过数十上百户，甚至十几户人家组成的小型聚落，人们也小心翼翼地遵照领主地叮咛，建造厚实的木墙充当防御工事，并用密闭的仓库妥善保存焚烧狼烟的干草。村子里的年轻人也都被组织起来，趁着农闲时节练习长矛和弓箭。
　　这些与村子规模不相符的武备并非毫无意义，尽管佩斯森林在十数万人的不懈努力下已变成了适宜居住的乡村和城镇，却仍旧与王道乐土差之甚远。遮天蔽日的树木虽然被砍伐，原本隐匿其中的野兽们却不会自动消失，那些以森林为屏障啸聚一方的盗贼土匪也不甘心就此金盆洗手。于是乎，被开拓者们消灭的森林便为人们留下了如此的遗产，以作为报复。
　　作为这些新聚落的领主，米夏埃尔·安·维斯塔男爵意识到潜在的风险，却又苦于缺乏足够的兵力，无法立即消弭这一切灾患，便只好强化每一个定居点的防御能力，让这些村庄兼任自备武装的民兵据点。这场为了生存而展开的争斗是如此痛苦而漫长，野兽们舔舐利爪，流寇们秣马厉兵，站在对立面的则仅仅是武器简陋的村民，其中一半以上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有时，甚至邻近领地的强盗贵族们也会混入或假冒土匪，加入到劫掠之中。有时候，哪怕是极其细小的疏漏，都会导致村子的陷落，紧跟着的则是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罪行。
　　这一悲惨状况的改变始于拓殖骑士团的建立，维斯塔男爵本人固然没有权利设立一支骑士团，幸赖他的友人与名义上的封君，格拉茨堡伯爵威廉·安·格拉茨阁下为他牵线搭桥，让他得以面见急需要用钱的西蒙·安·瓦涅亚，通过献上一大笔贡金的手段，“买到”了一个公爵的头衔，并把新开发的佩斯地区和之前的领土合并，形成了最初的弗兰尼斯领，于是这位米夏埃尔·安·维斯塔再次获得了命运女神的垂青，摇身一变成为了帝国的大公，而瓦涅亚甚至还给了他一个选侯位置作为添头。
　　当然了，这个时候的瓦涅亚自己已是一个人人喊打的暴君，他所赐予的头衔和选侯席位在当时并没有任何实际效力，所以米夏埃尔仍需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解决眼前的问题。
　　这个时候，瓦涅亚又做了一件撼动帝国东部的大事，无意间为米夏埃尔提供了巨大的助力。西塞罗历1114年，卡斯坦丁帝国和众多帝国诸侯达成协议，意欲推翻西蒙大帝的统治，这只军队可谓势力雄厚、规模庞大，却出人意料地被西蒙大帝采用坚壁清野的战术逼入绝境，最后自行瓦解崩溃。随之而来的则是大帝的疯狂报复，东部的贵族们由于地缘位置多半选择了倒向卡斯坦丁，于是经历了最为血腥的清洗。许多贵族世系被杀得人头滚滚，以至于彻底绝嗣，以支配巴兰尼亚、费耶尔、琼格拉德等地的大族莱特巴赫家族来看，不到半年，一族上下一百七十位男丁，以及相关的五百二十名家眷全部被残忍杀害，其中包括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尚在襁褓的婴儿，许多母亲先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斩下首级，紧跟着，自己也一命呜呼。仅仅是莱特巴赫一族的覆灭就导致了巨大的权力真空，许多领地生生变成了无主之地。
　　瓦涅亚的势力在帝国的西境，自然也不好在东部一口气揽下这么多的飞地，又不甘心随意放走眼前的肥肉，盘算过后决定招呼剩下的贵族，让他们自行出价购买土地。作为西蒙大帝的老客户，维斯塔家得到了不少优惠，西蒙主动提出，将巴兰尼亚、费耶尔和琼格拉德三座大城镇及附近领土以四十万约翰内斯金币的价格售出，还附赠直通海港科佩尔的部分土地。
　　因为经营佩斯地区而收益丰厚的维斯塔家财大气粗，首付便一口气纳上了一半的款项，余下的二十万则承诺在五年内分批交付，西蒙皇帝龙颜大悦之余，还把许多俘虏的原属莱特巴赫家的骑士们交给了米夏埃尔·安·维斯塔，由他自行处置。
　　维斯塔怜悯这些失去主人的骑士，给予他们医治和金币，让他们自行决定去留。莱特巴赫家被杀的一点血都不剩，这些人自然也没有别的效忠对象，于是绝大多数人选择留在米夏埃尔麾下。米夏埃尔善待这些骑士的事迹一经传开，其他主家被灭的骑士们也纷纷投效初代弗兰尼斯大公。之前一直苦于手下无人的米夏埃尔一下子收纳了大批家臣，甚至出现了领土不足以分封的问题。
　　解决这一问题的人是伊曼纽·安·维斯塔，弗兰尼斯大公的堂弟，一位年方二十岁的青年。他建议自己的堂兄，严格地甄别这些新家臣的才华，那些武艺高强之人编入新成立的骑士团，而那些懂得治民理政的有识之士则可以委任为地方上的代理官员。而所有人虽名义上仍拥有封地和庄园，但是并不实际掌控，仅仅享受礼仪上的权力和领地年贡的两成。
　　老实说，伊曼纽的这个建议若是在平常年景定是要生出大乱的，可偏偏，这个节骨眼却是最适合维斯塔家的选项。
　　众多的无主骑士形成了巨大的求职需求，如果按照传统的分封制度，那么可以肯定的是，至少有四分之三以上的人无从安置。而维斯塔家作为这些领地的新领主，在法理上讲完全有资格否认莱特巴赫各支系与家臣们的封建契约，因为维斯塔家替代莱特巴赫家的领主更替并非常规的继承与兼并。通俗些说，既然西蒙大帝可以以肃清叛贼的名义将莱特巴赫家赶尽杀绝，那么维斯塔家作为西蒙大帝的封臣，同样有着大义名分进一步肃清跟随叛徒莱特巴赫的男爵、骑士和爵士们。
　　那么莱特巴赫家的家臣们就不能选择反抗吗？
　　当然可以，但问题是，他们有多少把握战胜新来的封君呢？
　　答案是毫无胜算。
　　经历西蒙大帝那般大面积地清洗以后，已经很少有具备领头资格的人能够联系原莱特巴赫派系的各位家臣了，与此同时，由于无主骑士的大量投奔，维斯塔家帐下多的是精兵良将，这些人投奔了新主子却没有自己的领地，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这个时候要是起兵造反，那么就等于把自己的脑袋送过去给这些外来人做军功章了。
　　把领地全部收缴以后，伊曼纽主动请缨，揽下了人员的分配筹组，保证所有来投的人才都物尽其用，很快就完成了骑士团的组建和地方官员的配置。
　　这些事情完成以后，维斯塔家便初步完成了对于新领地的压制，而为了进一步笼络人心，维斯塔家并没有马上进行领地产出的核实，而是透过代理官员，对各个村子的长老进行了笼络，同时也降低了佃租的比例，将原本收取一半收成的地租改为收取三分之一，并且还减少了底层贵族这一个环节，使农民得以喘息。
　　而在城镇，由于维斯塔商会在这些地区本就享有巨大的影响力，可以说是推进统治最为迅速的地方，几乎就在维斯塔接下这些地方的当年，市民们就变得无比拥护新主子了，因为维斯塔家懂得尊重市民的传统权益，也能实行重视商贸和手工业的政策，几乎将领内的征税关隘一扫为空。商人出身的维斯塔虽已成为了领主，但是并没有忘却他们过去身为商人的经历，比起无意义的领主权威和无节制地盘剥市民，他们更倾向于赚取实际利益和长期利益。所以他们不仅知道要保护自耕农，还知道要殖产兴业，保护那些商队和工匠。
　　西塞罗历1121年，西蒙·安·瓦涅亚终于彻底败亡，身死族灭，帝国境内群雄并立的局面仍旧延续，被称为大空位时代的乱世席卷帝国境内，维斯塔家族却并没有因为西蒙大帝的失败而受到牵连，因为此时此刻，弗兰尼斯大公已成为一股新兴势力，反倒成了帝国东部各方人马竭力避免招惹的强权。
　　也是在同年，米夏埃尔所倚重的堂弟伊曼纽英年早逝，米夏埃尔悲痛之余，将自己的嫡子更名为伊曼纽，以纪念这位亲人和谋臣。
　　西塞罗历1146年，六十二岁的米夏埃尔退位，已经三十岁的伊曼纽·安·维斯塔成为了第二代弗兰尼斯大公，此时“大空位”时代趋于结束，中断已久的皇帝选举于1148年召开。对于各路诸侯而言，这一次的皇帝选举不仅是争夺至尊的舞台，也是重新确认选侯席位的关键机遇。维斯塔家虽然论起出身委实卑微，但是却仰仗强大的实力和众多的贿赂保住了自己选侯权力，机缘巧合的是，新就任的皇帝是来自托勒密王国的奥古斯特十二，这是一位稳健进取的皇帝，他为了避免旧贵族对于皇权的围攻，积极引入新兴贵族势力和教会、城市进入帝国的权力格局之中，在他的精心推动下，到了西塞罗历1190年，选侯席位扩充至25席，包括了6个帝国自治市和6个教会诸侯领。
　　至此，维斯塔家族的权势便彻底为整个帝国所认可，成为了举足轻重的弗兰尼斯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