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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东,飨客酒楼,二层。
一名满脸麻子的黑衣大汉正在狼吞虎咽地啃着蒸鸡,桌案上横着一把造型夸张的鬼头大刀。
不知何时,用餐的其余客人尽皆散去,连往来招呼的伙计也不见了。
噔,噔,噔……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十几名当地差役,手提兵刃和铁锁闯上楼来。
“张麻子,今天你走投无路了!”
“快些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张麻子几口将鸡腿塞进嘴里,嘎吱吱,连骨头都嚼得粉碎,囫囵着咽了。他气定神闲地饮尽一壶烧酒,用衣袖抹了抹油嘴,才似注意到了差役们,露出一副虚假又阴冷的笑容。
“呵呵,就你们这几头烂蒜,也敢前来送死……可笑!”
最后一句声是吼出来的,声音异常洪亮,真叫个豪气干云,似乎连屋瓦都要震碎了。差役们虽为气势所骇,却还是严守阵势,徐徐迫前。
张麻子见差役们未被吓退,手抚衣襟,默默地将暗藏的扩音器关了,毕竟能省则省,这玩意儿挺贵的。
换一招对付你们!
张麻子拍案捉刀,横在身前,嘴上念念有词,左手偷偷拧松刀环,嘶……鬼头刀上发出奇怪的响声,就像有头老牛在鼓气闷哼。刀柄有处不起眼的按纽,他用手指往上一扳,嘭!刀刃上陡然升腾起蓝色火焰。
“哪个不怕死的,只管过来!让你们见识见识某家的仙术!”
差役们忽然左右闪开,一桶狗血从正中淋了出来,照着张麻子泼去。
呲……火灭了。
张麻子勉强睁开黏黏糊糊的眼睛,即使满身血污,依然端着架子不倒。
“一群混蛋!受死吧!”
他大喝一声,作势前冲,似要与众人决一死战。但他并没有上前,而是顺势掀翻了桌子,退至窗边,一个转身,跳楼就跑。
“大丈夫能屈能伸,改天再找你们算账。”张麻子冲入街道,丫丫怪叫地逃命,有些行人躲闪不及,被蹭了一身狗血。
在闹市,想走也走不快。
张麻子甚至没跑出这条街,几名循声而来的差役,已将前路堵住。回头一看,酒楼的追兵也下来了。他见走投无路,从行人中随手拽过来一名人质,用刀架住,与差役喝骂僵持。
……
木求榆又吓又气。
这个满身血的混蛋是哪来的!怎么把我给劫了!话说回来,脖子上的刀好烫啊!
就在此时,齐己站了出来,摘下帽子,露出受戒的头顶,对张麻子说道:
“施主,您劫持这孩子没用,他就是个平民百姓。我叫齐己,是节帅的座上宾,我来换他,施主绝不吃亏。”
齐己破戒了,他说谎。只是张麻子不认识木求榆,亏本生意眼看就要做了。
有一说一,木求榆很感动,却不想欠和尚这份情。他趁着张麻子的注意力被齐己吸引,手探衣袖,握住了怀表。
回溯时间。
张麻子又来拉人了,木求榆一个闪身躲过。
张麻子先是抓了个空,然后反手将齐己拽了过去,以刀架住,与追兵相持。
木求榆皱起眉头:怎么这次把老和尚抓过去了?
又回溯时间。
这次木求榆拉着齐己一同后退。
张麻子一抓无果,二抓不到,恼羞成怒,劈刀砍了过来!
刀刃不偏不倚地砸向木求榆的面门,速度太快,再想回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躲无可躲之际,齐己推了一把。
“啊!”
齐己被斩断一臂,倒在血泊中,昏死了过去。
木求榆跌坐在地,并未受伤。惊吓之余,觉得自己额上温热。以为是汗,用手一擦,才发现那是齐己的血。
他想着要回溯时间,一个声音,突然在心底响起:刚才差点就被杀了!算了吧!
抬眼一望,双瞳不自觉落在那条断臂上,脑海里回荡的胆怯哑然失声。接下来,木求榆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总之……
又一次回溯时间,这次回到了稍早之前。
两人并排走在长街上。
齐己抬起还未被斩断的手,指向飨客酒楼道:“那就是约好的地方,不知他到了没有。”
秃驴,你挑了个什么倒霉地方!木求榆忍住冲动,并未骂出声来。
他扯住齐己的衣袖道:“没时间解释了!快走!”
没拉动。
齐己一脸诧异:“徒儿你怎么了,慌张成这样?”
木求榆怒道:“老和尚废什么话!听我的,快走!”
时候到了,浑身是血的张麻子从酒楼二层跳了下来。事情还如原先那般发展,差役围堵,张麻子逞凶,劫持行人。但因为齐己被木求榆拉住,两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这次换做一名小孩子被劫持了。
“你们不要过来!退后!不然就宰了他!”张麻子本就难看,现在满身血污,更显残暴。
差役们围了上去,却投鼠忌器,一时间没有对策。
路人们看清形势,大多惊散,只剩下个不怕死的妇人,仓惶大叫:“儿子!我的儿子!”
小孩哭,妇人叫,歹徒嚷,差役围,行人避。一条窄窄的街,真是热闹。
木求榆虽也可怜孩子的遭遇,却仍是松了一口气。这次,自己也是个路人,拉着齐己躲开就好。
又没拉动。
齐己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逆着人流,几步跨前,抬手摘下帽子,露出受戒的头顶。
“施主,您劫持这孩子没用,他就是个平民百姓。我叫齐己,是节帅的座上宾,我来换他,施主绝不吃亏。”
这回,齐己说的话与原先一字不差,但没有撒谎。无论被劫持的是谁,他居然都会选择换人。
木求榆面沉如水,看着老师的背影,有些茫然。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的确是骗人的。世间没有地狱,只有甘赴险境的傻子。
“傻和尚。”木求榆咬着后槽牙,将手探进了衣袖。
第四次回溯时间。
“那就是约好的地方,不知他到了没有。”
木求榆拍了拍齐己肩头,怒气冲冲地说:“呆在这!别动!”
在齐己疑惑的目光中,木求榆不疾不徐地前进,口中低低念道:“老和尚,我要是失败了,你可要救我啊。”
如前般发展,张麻子跳下楼,被差役堵截,慌乱中向自己抓了过来。
木求榆早有准备,抬手抓向张麻子的手臂,同时伸脚去绊。他学着先前夏思青对付自己的手段,妄想给张麻子一个过肩摔。
平时不烧香,临事抱大腿,结局便已注定。
木求榆仿佛是主动送进了人家怀里,突出一个顺从。
张麻子都为之一愣,实在太顺利了:还好我平时杀了人,都给佛祖行贿,关键时候真有神迹啊!等干完这几票,攒够了金银,远遁他乡。虽然宰了百十号人,但放下屠刀,老子就是佛啊!
“你们不要过来!退后!不然本佛爷就宰了他!”
又似原先,齐己站了出来,要用自己交换。张麻子因此分神,木求榆趁机调动怀表。
第五次回溯,拙劣的反抗。
第六次,愈加拙劣,竟然还被刀划伤了后背,大失败。
第七次,抓着上臂了,但是没抓紧,失败。
第八次,抓紧了,绊不倒,失败。
第九次,不知道错在哪,失败。
第十次,失败。
失败、失败、失败……
开始心里还有个数,但很快就记不清了。因为全部的思维都在研究技巧。
木求榆每次尝试,都不是机械的重复。倒是齐己这老和尚,每次都出来送死,说的话还一模一样,真烦人!就像个苍蝇,嗡嗡地没完。
又一次,拍了拍“苍蝇”,木求榆平静地说:“呆在这,别动。”
齐己不记得回溯,他看着一瞬间变得空灵的徒弟,骇然立在原地,仿佛不认识了。
木求榆麻木的很,眼前是重复了无数次的人潮。
每个人此时的表情、动作,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
每个人此后的表情、动作,他不用看,就已临摹在脑海。
其中最熟悉的,莫过于这道风声。
人来了。
木求榆眼无定处,没有转头,抬手就擒住了袭来的臂膀。迅速转身,肩膀顶,后背支,借势滑退半步,将人摔了出去!
在一次次回溯间,只能靠着失败来体悟要义,最终无师自通。
完成的动作已与夏思青的原版相去甚远,只是,更加契合现状,更加行云流水,更加自然而然。
两人仿佛提前约定,说好了一个负责摔人,另一人的所有动作都是为了被摔。就算请来最顶尖的武师,靠着千锤百炼的技艺,临机应变,也不会表现的如此完美。
木求榆下意识的等待了片刻。
然后将手探进衣袖。
摸到怀表。
调整指针。
刚要摁下,猛地反应过来:“嗯?苍蝇不来叫了!”
……
张麻子脑后淌血,半只脚已然踏入极乐,被一拥而上的差役们套上铁锁,捆了起来。
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也不知贿赂神佛的香火钱,还能不能退,就当张麻子提前给自己烧了。
木求榆还愣在原地:我成功了?我什么时候成功的?还是我早就成功了,只不过一直没反应过来?
这个问题,就和回忆家里的门锁没锁一样,两种可能处于叠加状态。不回去一趟,亲眼观测,就只有天知道。
木求榆的专注一散,顿感疲乏,站还站的稳,只是这脑子……
咦?我脑子呢?噢,在头里长着呢。
应付走道谢的差役,身份也并没有暴露。毕竟谁会相信节度使家的废物二公子,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齐己迈着小碎步赶了过来,满脸氤氲:“徒儿,你欺师啊!身手那么好,连我都瞒着,为师一直觉得你是废物来着。”
他旋即又夸道:“你适才那模样,静如止水,动如破竹,又能在电光朝露间,拂袖敛杀,站若劲松。哎呦,就像个苍鹰般的剑客。”
苍蝇般?怎么又是苍蝇?木求榆脑子不够使,眯眼想了想:“老和尚,你一句话用太多比喻了。”
齐己闻言大笑。
两人正欲前行,自小巷走来一名江湖汉子,拍手赞道:“木家不愧将门,好凌厉的手段!看来世间关于二公子的流言皆为虚谤,不足信啊。”
汉子二十岁出头,相貌平平,丢在人堆里能瞬间归隐。头带破烂斗笠,身穿青布箭袄,甚是落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手中擎着条长布袋,似装着一柄长枪,腰间斜跨黑铁棍,背负行囊,大小包裹。
凉州地处丝路,常有行商护卫,往来镖客,如此打扮,司空见惯。
齐己笑着迎了上去。
“哈哈,若知小友在此,贫僧刚才就不必惊慌了。”
“大师说笑了,您有高徒守护在侧,莫说一两个贼人,就算效仿玄奘西行,也是畅通无阻。”
齐己招来木求榆,当中引见:“这是小徒,河西二公子。这位小友名唤夏鲁奇,字邦杰,原为宣武军军校,是为师游历天下之际,结交的好朋友。”
木求榆混混沌沌的脑子就听清了一个词:宣武军?
宣武军,貌似是在汴州吧?
汴……梁王……朱温的兵。
等等!让我捋一捋现状:
朱温的军校,清楚我身份。
正带着兵器,距离三尺远。
我去!
“老和尚你丫的害我!”
木求榆大骂一声,掉头就跑,拼命地挤开人群。适才一记背摔,至使身上沾有狗血,有些行人躲闪不及,被蹭了一身。
与张麻子不同,他手上没刀,引来纷纷叫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