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师不利

　　“我说，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她们不是你的亲人吗？”李清尘一大早就被林伊颖催促着上路，不禁疑惑。
　　林伊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说：“就因为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才不敢跟她们告别，我害怕自己跟他们告了别就离不开这里了。”
　　“那她们伤心怎么办？”
　　“我已经留了一封信给她们了，你对这事这么上心干什么？”
　　李清尘追步上前和林伊颖并行，说道：“不不，都已经是出门在外的孩子了，我是说你对咱们接下来的行程有什么安排没有，比如你说你还有一个要找的师兄？他人在哪？”
　　“我才不想去找这个人呢，和师父大吵一架后就突然消失已经半年了，这样直接一走了之真是一点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我看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恐怕不是这样吧？”李清尘看着林伊颖生气撅嘴的样子只觉得可爱，“都说刻意去找的东西总是找不到，你不去找的时候它反而自己出现，我看你不想去找你的师兄说不定哪天他就自己回去了。”
　　“真是那样就好了，不就是因为和师父的理念不合嘛，两个大男人死要面子走到这一步，真是……叫我气不打一处来。”
　　“看，咱们已经到了青城山了。”李清尘忽然指着前方的一座小桥，桥下是哗哗跃动在山石间的溪水，“是五龙沟。”
　　李清尘每天上山训练就止步于这座小桥前，今天是他第一次踏出这座小桥，这对他而言是意义非凡的一步，此时的李清尘沉浸在自己过往十年如一日的训练中，踏上这座桥的他只想来一场盛大的庆祝仪式，以纪念这有特殊意义的一步。
　　“你搞什么磨磨唧唧的，还不走。”林伊颖巨大的手劲直接把李清尘从桥上脱了下来。
　　李清尘眨巴眨巴眼睛，无奈又跟上了林伊颖的步伐，问道：“成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没有？名胜古迹？咱们游历天下自然也要吃遍天下，玩遍天下。”
　　“我也是第一次来成都，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名胜古迹嘛……”林伊颖提了一嘴，“我倒是知道成都这边有个宏伟壮观的武灵王府，和长安城外的那座简陋下葬武灵王的那个小墓不一样，成都这座虽然是个衣冠冢，据说修的恢宏大气，咱们今天不如就去看看这位安定天下的武灵王吧。”
　　“哇，出行第一天就去看死人耶。”李清尘故作夸张，其实他遇到李如龙之前的颠沛流离中已经见过不少生离死别。
　　林伊颖不以为然地说：“怎么了？我在药谷学医的时候天天都看死人，很多不是武林高手就是达官贵人，和那些普通人死了以后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这个武灵王究竟是谁啊？他很有名吗？”
　　林伊颖瞪着她的丹凤眼不敢相信地说：“你连武灵王都不知道？你是不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然后被李大侠收为徒弟的？”
　　“说说呗，我一直跟随师父习武，遇到师父之前的记忆还丢失了，你把我称作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倒也十分中肯。”
　　“武灵王的事情可就说来话长了，他本生于官吏之家，乃是琅琊名门望族，天下大乱之时，群雄逐鹿，他……”林伊颖和李清尘在路途上悠闲地前进，林伊颖向李清尘一一道来武灵王的往事，他于烈祖皇帝如何相识，他如何帮助烈祖皇帝在乱世中稳住汉家正统，皇帝死后，他又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数次北伐平定中原，最终使天下还道于正统。
　　“最终，武灵王率兵攻入长安城后，因为先前积压的病症爆发，最终病死在长安城内，他的部下们遵循武灵王的遗愿将他葬在了长安城外的高山之上，使他可以看着自己为之努力的天下重新安定，由此有了武灵镇长安的说法，当时的武灵王死后，成都这里也为他举行了国葬，只不过做的是衣冠冢，但陵墓却修得比长安城外的那个要庄严肃穆得多。”
　　“好一个武灵王，真是以一己之力平定天下的神仙人物，只可惜就那样病死在了长安城，这样的英雄人物真想见上一面啊。”李清尘听完林伊颖的讲述后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这不难，你下去就能见到他了。”林伊颖说，“人家完成了还都长安的愿望有什么可惜的，再说武灵王的家族中人到现在也在朝廷里有任职，当朝的宰相就是武灵王的后人，你什么时候去长安瞻拜瞻拜人家，也能见识到几分武灵遗风。”
　　谈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岷江前，李清尘望着眼前奔涌的江水被一分为二，眼神中慢慢想起了观景法中关于观势的详解，李清尘眼前的的岷江水变成了一个有着生命力的物体。
　　“这是都江堰，是很厉害的工程。”林伊颖也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两个年轻人都不清楚眼前以人力而改自然造物的宏伟奇观。《史记》有载：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于是蜀沃野千里，天下谓之天府也。
　　横贯于奔涌江水之上的两座吊桥将两岸连接，对面就是繁华似锦的成都城，只是李清尘才迈了两步走到桥上去就走不动了，想喊林伊颖帮忙时，声音却被吞没在滔滔江水之中，没几下功夫对方就已经走过了第一座桥，到都江堰鱼嘴的位置上去了。
　　此时正值盛夏汛期，都江堰奔涌的江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响雷声，顺着江水不停刮来的江风吹得吊桥左右晃动，像是马上要断开一样，李清尘的双腿不自觉地打软，他抱住桥索一动不动，才想起来自己学武十年，没学游泳，万一自己掉下去了，未出茅庐的大侠不是就此夭折。
　　“这位小兄弟不要怕，这桥看着晃动其实稳固得很，不用怕，我来扶着你，你跟着老道一起走吧。”就在李清尘犯难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扶住了李清尘的手臂，在那人的帮助下，李清尘得以稳稳地站起来。
　　“谢谢你。”李清尘起身的第一件事是道谢，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啊。来者是个颇有仙风高人之姿的老道人，头戴紫金冠，身着蓝白色相间的天师袍，手上抱着拂尘，背后一把太极剑。光是这身世外高人的打扮李清尘心里对对方的好感就欻欻上涨。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世外高人说话就是有水准，李清尘这样想，对方接着说，“桥虽稳固而行人不稳，正如这滚滚波涛带走了世间多少英雄豪杰，自己本身却奔涌依旧，少侠年纪轻轻可千万不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万事要谨慎，老道扶你过一程吧。”
　　老道人随口的一席话就让李清尘心里生出几丝膜拜，老道人用单臂扶住李清尘，跟着李清尘的步伐节奏缓缓过河来到鱼嘴的位置，在林伊颖怀疑的目光中，对方大有要把李清尘一直扶到对岸去的意思。
　　“等等老人家，这是我的朋友，劳您费心了，我来扶着他吧，您有重要的事情就不必费心在我们这些晚辈的身上了。”林伊颖强行把李清尘从“世外高人”的手下抢了回来。
　　老道人一言不发，脸上得到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干净利落地过桥去了。
　　“怎么这样对人家？这肯定是一位武林中的大前辈，高手！咱们应该多跟他亲近亲近才是，怎么这样把人家撵走了。”李清尘对林伊颖把老道人赶走的事情有些不忿，他感觉自己错过了一桩神秘的机缘。
　　“出门在外没有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哪怕是那些名声在外的人对我们来说也都是陌生人，面对陌生人我们就应该有提防之心，准确地说是你应该有提防之心，看看你那副痴相，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了，又不是美女，现在就开始帮着人家说话了，说不定人家心里怀着什么坏心思呢。”
　　“你这么漂亮，我怎么会被别的什么美女迷倒呢？”李清尘拌了个俏皮嘴。
　　林伊颖一脸嫌弃道：“哎惹，这么恶心的话你不会是跟你师父学的吧？这可真是扭转了我对李如龙大侠的崇拜了，你先看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丢什么东西吧。”
　　“怎么会，我不是一块不少地站在这儿么，扫帚也还在。”李清尘摸摸背在身后的墨剑说。
　　“扫帚？你给自己的兵器起名叫扫帚？这么奇怪的名字？”林伊颖有些想笑。
　　“这有什么奇怪的？清扫灰尘可不就要用到扫帚嘛，你呢？你给自己的兵器起了什么了不起的名字？”
　　林伊颖张开双臂说：“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有兵器，我是学医的，兼修一些简单实用的拳脚功夫，就这样，也和某个专修武学的笨蛋一样是天人境。”
　　“啊对对对，还是你厉害，小弟我甘拜下风。”李清尘自知拌嘴不过，他几步走到桥头前说，“哼，我已经过了一次这座桥了，现在我完全可以自己过桥！你看好了！”
　　“你的包袱怎么好像瘪了？”眼尖的林伊颖连忙走到李清尘背后查看，“这底下哪里来的破洞？”
　　“什么？什么洞？”李清尘连忙把包袱卸下来，一眼就看到包裹底部那个本不该出现的小洞，虽然说洞不大，但足够碎银子出入了，李清尘心里咚咚直跳，他把包袱打开，里面的几样东西都在，一间换洗的薄衫，一叠炊饼，一张修罗面具，除了李如龙说给他作盘缠的五十两银子。
　　“怎么样？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林伊颖看李清尘那一副严肃的模样不禁有些担心，此时那老道人早就不见踪影，万一丢了东西根本没地方追去。
　　“银子不见了。”李清尘小声说。
　　“你丢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银子，多吗？”李清尘颤抖地问道，豆大的汗珠开始从他额头落下。
　　林伊颖呆呆地说：“我在药谷跟师兄妹们东拼西凑，还砸了我全部的积蓄才凑了三十两银子到成都来，你师父真够大方的，一出手就给你塞了五十两银子，他是生怕你路上饿着啊。”
　　李清尘涨红了脖子和脸，气了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