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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阁 / 玄幻奇幻 / 海贼纵横录:她认出了风暴 / 第4章·阿海

第4章·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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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海拽着李长庚,将他拉上小威呼。两人一首一尾,瘫在船舱内,喘着气,互相瞧着对方。船下,时不时飘过木头和水勇的尸体。
  “我们还活着。”
  李长庚看了一眼夕阳,又看了看近处一片狼藉的海面。
  两人瘫软,沉默,都在回想方才所遭遇的,思忖它到底是真是幻。
  小威呼载着两人的惊恐和思疑,顺着洋流缓缓飘游。
  太阳终于从海面落了下去,星星和月亮爬了上来。漫天繁星压着碧波,天在海里,海也在天上,夜亮得如同白昼一般。两人睡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这才缓过劲儿来。
  杨海在船舱里翻找东西,在一个隔密小仓间,翻出几个水囊,还翻出一袋干粮来。赶紧拧开水囊喝了几口,一看李长庚看着,赶紧放下来,伸手递过去。
  “朋远,你喝。”
  “你先喝。”
  “不,你喝,你喝完我再喝。”
  李长庚这才接过手,咕嘟嘟喝了几口,喝完掂了掂水量,递回给杨海。
  “咱得省着点儿,离着咱大清国几万里,远得要死。”
  杨海于是小抿了一口,“护航出发前那会儿,你让人带上这些内河水师捐过来的满人的小威呼,他们还不要,看看,要不是这小船,咱俩死定了。”
  李长庚没有答话,他仍旧对白天的诡事感到不可思议,就抬眼看着星光霄汉,仍旧一脸恍然。杨海则抽出羊皮囊里的干粮嚼了起来。
  “哎,朋远,不,长庚,我又喊错了。”
  “这会儿还在乎那做什么。”
  “对对对,朋远……你觉着咱俩能回得去吗?”杨海探身看了看小船,“就这小东西,怕是经不住一个小浪头……不过,咱俩真是命大……不是,是你命大,当初我跟着你不受人欺负,你当了官儿,我也跟着当……现在,又捡了条命,朋远,真的,我就相信你,你命不会差,九死一生,咱要是回去了,你要不当大官儿,我都不信。”
  星光下,李长庚恓惶地笑了笑,心想,这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琢磨那些。转而就又看着茫茫海水。看了一会儿回头一看,杨海瘫靠着船帮又睡着了,手上还拿着半块干粮。
  李长庚看了看一边的水囊和羊皮囊干粮袋,往下躺了躺,头搁在船首舢板隔断木上,睁着眼睛看着繁星,慢慢也睡了过去。
  汪洋大海里,小威呼如一粒森林中的松针,摇摇曳曳的,星河苍穹里的一爿星光都能将它压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两人再次醒来,朝周身一看,更恍惚了。远天净无片云,天蓝,海蓝。浩渺天水之间,毫无他物。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此情此景。
  “我们现在在哪儿?”杨海痴愣愣地问。
  李长庚站起身,朝四下里瞧了瞧。根本没什么用,只有望不到头的海水,四周海面像鸡蛋壳儿似的,漫无边际。杨海也站起身,手搭凉棚看,“他娘的,做渔民的时候,不是官船追,就是被海盗抢,这会儿你倒是来一个啊。”
  海上的时间,好像静止了,好几个小时,太阳才移了尺寸的样子。两人一会儿坐,一会儿躺着,只能任凭小船随着洋流飘。
  睡,醒,睡。
  起来不是蓝天,就是黑夜。如此往复交替,不知过了几天。又一天醒过来,蓝天仍旧如昨。两人的脸晒得起了卷儿,杨海脸上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白皮。求生仓里几个水囊被喝得没了多少,干粮也愈来愈少。
  杨海每次醒来就站在船头看一圈儿。这天醒来,往远处一瞧,激动坏了。远处居然有楼影憧憧,街市上还人流穿行。
  “朋远,看,岸上。”
  李长庚腾地一声坐起,往远处一看,果然楼市栉次鳞比,街上车水马龙。
  杨海拿起船桨,奋力划了起来。
  李长庚越看越不对劲,仔细瞧着远处的街市,凄冷地笑了一声,说:“省点儿力气吧,那是蜃景。”
  杨海停住手仔细看了一会儿,“不是,你糊涂了,你看,真真切切的,是岸上。”
  “你再看看,看清楚。”
  杨海垫着脚伸着脖子看,果然,那楼影像雾气一样在消散,转瞬的功夫就没了,只有蓝天。杨海沮丧地一屁股坐下来。
  “死了,我们死定了,我们回不到岸上了。”
  然而此时的李长庚却低头有些思忖样。琢磨了一会儿才抬眼说,“能看到蜃景也不错,当个念想吧。”
  两人都有些绝望,好一阵子静静待着。
  “好歹给个方位,我们也好划一划啊,你看,水没多少了,干粮也快没了。海大得没个边儿,没等到岸上,我们就饿死了。”
  杨海趴在船帮上,拨拉船下的水。李长庚则看着船舱里的水囊和干粮袋,继而把目光看向拨水的杨海,一脸的思虑。
  “想什么呢?”杨海突然扭头问道。
  “哦……没什么……我在想那天的鬼船。”
  “我看到好多腐尸,密密麻麻的腐尸,那只鬼船真大,跟咱的官船不相上下。”
  “你记错了吧,那鬼船光甲板就三层。”
  “是吗,不是啊,就是和咱的船一样啊。”
  “不不不,你记错了,那是郑和的宝船,是个大福船,6桅12帆,我数了的。”
  “不是啊,你是不是被吓到忘记了?”
  “不是吗?”
  李长庚突然有些迷糊,想了想说:“你看到水下那个怪兽了吗?”
  “怪兽?没有啊,就只有大明的腐尸鬼兵啊。”
  李长庚更迷糊了,“还有些鬼影虫豸。”
  李长庚一脸的严正,惹得杨海开始泛迷糊,想了半天,说:“我没看到别的,就咱们的人和鬼兵打架,接着就是炮子儿飞来飞去。”
  李长庚看着杨海,突然问道:“天色呢?”
  “天色?”
  “就当时。”
  “和这会儿差不多吧。”
  “海水呢?”
  “海水?很平,没有风,也没有浪……怎么了?”
  李长庚愣神了片刻,突然趴到船帮上,掬起海水朝脸上泼,泼了好几捧,扭头看着杨海。
  “你怎么了,你看着有些吓人。”
  “没事了,没事了。”李长庚喃喃地说,眼神里全是错愕。连日的海上漂流,毫无参照,加上前番的遭遇,让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死了,或者,这是个梦?可想想又琢磨不透,索性不去想了,先活下来。
  又一个夜晚来临,只是这天没有月亮,没有星空,漆黑一片,只有小船漂移的幽微声响。两人一头一尾,静静坐着。黑绒一般的空间里,李长庚静默地看着船首的杨海。他的手缓缓伸向腰间的佩刀,稳稳地握着刀柄。
  杨海忽然哼哼了一声,继而说:“朋远,给我讲讲你那个相好的吧,太黑了,我感觉我活不到岸上了,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说,等你找到她,我就会知道她有多好看,我怕是看不到了。”
  李长庚这才将手从刀柄上移开,咧着干裂的嘴笑了笑,说:“都讲过好多遍了。”
  两人沉默,呼吸微弱得像昆虫拍翅,在漆黑中,仿佛是独属于他们的语言。
  好一阵子,杨海怅然地仰着脖颈,说:“朋远,其实我不太想当官,我就想当个打鱼的,我不像你,你有志向,你想当大官儿……我知道,你说过嘛,你和你那个相好的分开,就是因为当官儿害的,你想当大官,越大越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等你当了大官,发现其实当官儿也挺没意思的,你咋办?……算了,不说了,没意义,咱可能就死在海上了,想那些没啥用……不过我看得开,我是贱命,这个世界上多一个我,没啥影响,少我一个,也没人知道,我有时候觉着,我就像这大海里的一条鱼,被渔民打捞起来的那一刻……嘿,我觉着那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光辉的时候……后来啊,我扭啊扭,想挣脱开渔网,我就往死了蹦跶,一直蹦跶,直到网把我缠死,再然后被某个人搬到鱼肆,又被谁家的媳妇儿拿去拍到砧板上,做成一道菜……朋远,认识你真好……说真的,你是我认识的所有朋友里最牛的,你跟他们都不一样,有时候我都感觉奇怪,为啥明明都是人,人和人就那么的不一样呢……”
  杨海絮絮叨叨地说着,李长庚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他累了,感觉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海太大了,没个尽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又一个黑夜过去,再次醒来,天空阴翳,竟然飘起了小雨。天气一下冷得要命,两人蜷缩在船上瑟瑟发抖。杨海看到李长庚双腿抖得船板哒哒哒响,于是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到李长庚身上。他又翻出干粮和水袋来,递到李长庚跟前。他自己掰了一小块,将一大块递给李长庚,“你吃多的,我吃少的,你身体壮,饭量大,我肚子小,少吃一点。”
  李长庚抖抖索索地接过干粮,杨海扭身坐回到一边竟然数起了干粮,“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你一个,我一个,你一个,我一个……哎哎,我们的口粮不多了,要是能漂到岸上,哪怕碰到海盗,我就加入他们……我老早就想做个海盗,我有兄弟就做了海盗,吃得好,睡得好,官府的人抓不着,渔民害怕他们,我真后悔没去……”
  小船随洋流飘着,到这天中午,杨海猛然发现,不下雨了,太阳出来了。回头一看,身后的天气仍旧阴沉沉的,小雨窸窸窣窣。但一线之隔的这一边,竟然天空晴朗,阳光穿过云层如瀑布一般铺撒下来。他高兴坏了,连连说着上天眷顾,妈祖显灵,他命不该绝。恓惶笑着把干粮拿出来放到舢板上翻晒。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晒干粮的时候,数着干粮的时候,李长庚的手再次握向了刀柄。
  “哎,朋远,等到了岸上,我要好好吃一顿,把这辈子的吃食都吃了……”杨海数着数儿码放干粮,一回头,脸色骤变。
  李长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一把长刀早已戳过他的胸口。他愣了一会儿,静静看着李长庚,继而一个趔趄,往后一退,随着刀身从胸口抽出,哗啦一身,跌进了海里。海水没过他的头顶,像覆了一层薄纱一样,他的眼睛在薄纱后头迷茫地看着船上的李长庚。李长庚的身影被荡漾的水波映照得扭曲变形。终于,那双薄纱后的眼睛不见了,如鱼一样,沉入了死寂的海里。
  李长庚还紧紧攥着刀,他昂头看了一眼天色。一半儿晴空万里,一半儿阴云密布,分割着它们之间的那条云线,像一条镶着金边儿的灰布带子。
  他就那么站着,过了好一阵子,李长庚噗通一下跪伏到舢板上,失声抽噎了起来。他弓着身子,后背一阵阵起伏,像一条砧板上痉挛的鱼。
  “对不起……对不起……我得回去……”
  李长庚喃喃自语,已形如枯槁。很久很久,他才站起身,将长刀上的血渍在海水里涮了涮。
  他看着一边码放整齐的几个干粮,干粮上还有杨海喷溅出去的血渍。他一一将干粮收拢,重新装进羊皮袋里,又晃了晃几个水袋,只有其中一个还有沧浪水声。做完这一切,他朝船下又看了一眼,水波平静,洋流如绸。忽而,他听到有声响从身后传来。他惊惧地扭头看去,远处竟然驶过来一艘风帆。
  他仓惶站起身挥手呼喊。
  那艘风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是,李长庚的脸色却又泛起一层惊惧,原来那驶来的帆船,船的桅杆上也是大大地写着一个——“明”字。
  李长庚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个大大的“明”字,有些错愕。那字看着十分诡异,像是“明”字,却又不大像。待船只再靠近一点,那船帮上站着一溜儿奇形怪状的人,各个面容黑黢黢一片,不见眉目。李长庚一下瘫坐在船舱内,瞬时抓起船桨奋力划了起来。
  身后传来叽哩哇啦的喊叫声,似人声,又似鬼魅。
  李长庚豁了命地划桨,小威呼借着洋流,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李长庚停手回头看去,身后的船只早没了影子。
  然而,李长庚注定不会知道,他看错了人,以为又是鬼船,更划错了方向,在离他百十海里之外,恰有一座小岛,在那个海岛的浅滩上,此时有一个被海草裹着的赤裸的人,被海浪一下下地推搡着。
  又一个海浪拍来,打落了缠在那人头上的藤蔓。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在她的胸口处也挂着一个细绳网兜,网兜里恰有和李长庚一模一样的,黑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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