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横祸

　　布雷克和魏鞅乘上白鹭号后，很快接到前线战报，第六异乡守军将进犯之异象全数歼灭，天锁解除，可以随时准备抽离。二人在白鹭号到达守军本部时即由布雷克开启了时理之门，下一站便是荒洲止水本部的大本营了。
　　而魏杨这边，自从他在虎子家的客厅戴上那只玉镯后，自己在半空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耳边便传来梅若星的声音，她通过一条私人频道，一直在指挥着魏杨。如梅若星所说，刚开始时，魏杨只能跟这个身体的主人共享视觉和听觉，这对于他来说有点像在玩一款高清的VR游戏。这期间只有坠落到林地后遇到过短暂的“黑屏”，魏杨觉得应该是本主失去意识导致的，到之后魏鞅跟布雷克的对话和遭遇，魏杨都一点不差的一同经历了。
　　很快，他和布雷克站在了白鹭号巡逻艇的面前，就在那一刻，魏杨的眼前迎来一道白色的光芒，耀眼得让他无法看清周围的景象。惊慌至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自己已经躺在巡逻艇的甲板上，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仿佛就在耳畔，迎面的劲风里又一股潮湿气夹杂着汽油的味道，吹在脸上让他感觉黏糊糊的。
　　下一秒钟，魏杨意识到，自己竟然恢复了触觉和嗅觉。他惊讶的表情现在能够自然得联动这张脸上的眉眼，他尝试着抬起了左手，梳理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头发。异世界！我来啦！魏杨的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惊喜和期盼。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会待上多久，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很快就要回到东洲，也许那时还能赶上明天上午飞往西夏研究所的航班。但至少当下，魏杨大口得呼吸着他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实的空气，但这一切的感觉，让他没有任何怀疑的理由。这里仿佛就是真实存在的空间，渐渐得，魏杨觉得有些倦了，也许是刚刚取得这幅身体的控制权，有些不太适应，伴随着白鹭号一路升空，魏杨转眼又睡了过去。
　　第六异乡守军的本部在一片依山傍海的沙滩边上，由于是前线临时指挥中心，所见之处尽是一些简易工棚，只有停在近海的十几艘白色巡逻艇，在晨光中，彰显着一种威严。魏杨在几个时守军士兵的搀扶下，走出了白鹭号的舱门。这时，布雷克已经站在了一道开启的时理之门面前，只见他跟旁边的士官寒暄了几句，便回头看向魏杨，说道：“兄弟，没事了，咱们回去。”
　　布雷克将魏杨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穿过时理之门的那一刻，梅若星在通信中跟魏杨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交给你了，一会见”。
　　魏杨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斜着躺在一座灌满了一种粘稠液体的密封舱里，透过面前一扇方形的小窗，他依稀看到一个女人和少年的身影，正在房间门口，跟一个老者理论。女人显得有些激动，她挥动着右手，在空中握紧了拳头。旁边的少年见状急忙死死抱住她的小臂。密封舱的隔音效果很好，魏杨根本听不见一点声响。这时，女人突然转头，指着魏杨，对着老者又是一阵快速的语言输出。魏杨抬手，在密封舱的窗口上轻轻划了一下，粘稠的液体让他感受到了一定的阻力，仿佛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魏杨觉得有点滑稽。当他拨开窗口上的一小撮杂质后，他看到了梅若星的脸。她身旁站着的，便是青狮，他们都穿着一个件黑色的有点像潜水服的紧身衣。他们左右边上的两个墙角，各有一支开启的蓝色密封舱。梅若星这时也察觉到魏杨恢复了意识，她皱着眉头，又看了看门口的老者，用力一甩，挣脱了青狮，夺门快步走了出去。紧接着青狮也跟在了后面，门口的老者并没有跟上，而是转身慢慢走向魏杨。
　　随着一声电子提示音，魏杨感觉自己周围的液体渐渐稀少，仿佛都沿着底部流了出去，同时，后脑传来一阵刺痛，魏杨才意识到原来还有两根针管之前连接着自己的脑部。等到舱内的液体尽数排出后，舱门缓缓得从下向上开启。
　　这时老者已经来到魏杨跟前，他一双眼睛如炬，眼眶上的两道白眉在房间白色灯光下，显得更加明亮。老者个子不高，一身灰色的长袍，正脸上略带笑容得看着自己。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老者跟前时，老人的头顶只到来人的胸口。魏杨从侧面看到对方一头红色的短发和下颚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一层红色胡茬，这不是布雷克么。
　　布雷克宽大的肩膀上，结实的肌肉在黑色紧身衣的包裹下，显得快要爆炸了。他抬手挠着头顶，看着老者，说道：“这小子不错，鹿爷，我先回去了。”
　　鹿爷笑了笑，伸手递给布雷克一个小罐子，说：“这是我自己酿的，回去尝尝，这孩子以后有机会你多照顾。”布雷克两眼明显比刚才大一圈，接过罐子赶忙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说道：“果然香！早就听说鹿爷你酿的老酒是止水一绝啊～，多谢您了。”说完哼着口哨走了出去。
　　这时鹿屿向着魏杨说道：“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出来聊吧。”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
　　此时的魏杨，已经完全接管了这幅身体，他慢慢起身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并无异样，最让他意外的是左脚缺失的部分，竟然迹奇迹般恢复如初，他两脚站在地上，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踏实。魏杨发现这幅身体的身高和体型跟自已原先的身体非常相似，因此肌肉发力和视角上都不需要过多的调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除了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泥腥味外，跟自己之前的世界并没有很大区别。
　　魏杨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一个第一次进入游乐场大门的孩子，眼前的一切好像很有趣，但那座巨大摩天轮机器里偶尔发出的轰隆响声又让他有点忐忑。他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刚要迈步，这时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我是梅若星。”
　　魏杨四下看了看，又摸了摸耳朵，正一脸困惑时，梅若星又说道：“我在你的辰玉手镯里埋了一条额外的通信线路，这条线只链接你我，你要想活着回去，最好记住接下来我要说的话。”
　　魏杨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碧绿色的镯子，只有这件还跟他在虎子家里带上的那只一摸一样。
　　“第一，不要说出你的真名，不要谈及你在东洲的任何经历，在这里你就是魏鞅，一个加入止水荒洲的时守人。第二，任何时候不要摘下你的辰镯；第三，除了我和青狮之外，鹿爷也是计划的参与者，所以对鹿爷恭敬点。”这三条梅若星说的平淡，但语气中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严肃。
　　“我要在这待多久？干什么？这镯子我上厕所的时候也不能摘么？”魏杨小声问了几句，但这次再没有回复，应该是梅若星把通信关了。其实魏杨心里对自己的处境也有一些预判，截至目前，自己生活的东洲市，跟布雷克相遇被他称作第七异乡的地方，还有自己通过时理之门来到的这个房间，应该代表着三个不同的区域。当下这里应该就是梅若星口中，她们的世界，异乡和这里的关系单从需要时理之门的传送来看，也很有可能是不同的维度。
　　自己的肉体现在应该还在虎子家客厅的沙发上，穿越到异乡时明显进入的是另一个人的身体，而从异乡来到这里时，身上的断肢被痊愈，这几点之间的关系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息去判断。还有一点就是刚才见到的布雷克的样貌跟异乡里的完全一样，如果说异乡是一种意识形态，加上自己断肢的恢复，这还说得过去。但梅若星和青狮的相貌竟然也同东洲时见到的一摸一样，这让魏杨有点意外。算了，自己在这凭空想象也不会有什么进展，魏杨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穿过一扇木门，来到另一个房间，里面堆放的一堆黑色设备，每一台顶上都放着一根点燃的蜡烛，初看上去有点像一座灯火环绕的小山，仔细看去，每台设备都残破不堪，表面还有着各种划痕和混乱的走线，“这怕是要逼死强迫症患者。”魏杨心里想着。
　　房间四面墙壁都是黑色的钢板，在蜡烛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压抑，让魏杨想到科幻片里那些宇宙战舰的内饰，这时他注意到空气中到土腥味里，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寻着味道看去，发现在这堆电子设备最上面的一台边上插着一根点了一半的檀香。这时鹿屿坐在靠墙边一张四方桌上，桌子上摆了一个茶壶，一只油灯，一边各一支茶盏，暗金色的灯光映着他的半个脸庞，让他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了许多。鹿屿示意魏杨坐到对面。“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吧。”他声音中带着的沧桑。
　　魏杨慢慢坐下，想着脑子里的各种疑问，说：“想问的太多了，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问起，不如您先给我说说我该知道什么？”魏杨这么回答的原因，一是如他所说，一时间问题过于杂乱无章，不太好梳理，第二是也怕因为自己问不到而遗漏什么重要信息，与其这样，不如让对方选择给他什么样的信息，自己在伺机反应。
　　鹿屿眯起了眼睛，拿起身前的茶盏浅酌了一口，开口说道：“这里名为荒洲，是时守宫下辖五洲里最远的一个，本部名为止水，取的是止戈若水的意思。在这里你见到的人，大部分都是被时守宫选中，成为时守军的人员，他们每人配有辰镯和令牌，能够随意穿梭在各个异乡之间，每当有异象入侵时，时守兵便会出动，排除异象，保异乡平安。”
　　鹿爷拿起茶壶，给自己又斟了一杯，接着说道：“接下来你将作为驻扎在荒洲止水本部的一名时守兵行动，直到我们的仪式完成。在这期间，你在原来异乡的身体将进入封眠状态，想必这些梅小姐已经跟你说过了，最后作为回报。”
　　鹿屿顿了一下，说：“好吧，也许现在还不是谈回报的时候，毕竟你也是被异象盯上了才被选中的，还是等你能活到那时再说吧。”
　　鹿屿站起身向门口走去，“问题时间结束了，接下来咱们看看你在这能派上什么用场吧。”
　　魏杨一边想着鹿屿没给自己任何提问的机会，一边起身跟他来到隔壁另一个房间。这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中间有一块红色的牌子悬浮在空中。鹿屿指着那块牌子说：“你把那牌子取回来给我。”
　　虽然觉得有点蹊跷，但鹿屿就那么看着，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推辞。他随即三两步来到跟前，伸手刚要触碰令牌，只见整个牌子突然碎裂成十多块硬币大小的碎片，瞬间笼罩了魏杨的周身，然而这些碎片只是悬浮在空中，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随着他慢慢把手缩回，碎片也一点点回归到一点，魏杨又退后了几步来到门口，令牌也恢复了原状，悬浮在空中，仿佛在陈述着无声的挑衅。
　　“呵呵，别放在心上。”鹿屿笑着说：“没有人第一次能成功。时守令牌是每个时守人在异乡行动的通行证，没了他，你甚至连原来的世界都回不去，不过你身上的那块并不是你的，你需要有自己的一块令牌。明天再试吧。”说完鹿屿把魏杨带回最初的房间。“这几天你先睡在这里，我会一点点教给你时守人的基础，越早学会，距离你回到之前的生活也就不远了。”他指着房间一角的一张行军床说道。
　　夜里，魏杨的梦境中，他看到一颗紫色的矿石，在黑暗中闪烁着波动，仿佛在召唤着自己。等他走到近前，忍不住伸手触碰时，又是那道那道蓝色的焰火，从他的胸口蔓延到全身。火光映射在紫色晶石的表面，从反射的倒影中，魏杨看到一副面孔。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深褐色的短发，沧桑的面颊，紧锁的双眉下面，一双眼眸中沉淀了太多的过往。晶石的紫色光晕在这个男人的眼中流动，下一秒，便成两行滚烫的紫色熔岩，顺着眼角流淌而下，所到之处的皮肤被烧灼成深黑色，慢慢开始龟裂。随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钻进魏杨的鼻孔，他在床上猛得惊醒，睁开双眼，一下子坐了起来。两颊的汗水不住流淌，喘着粗气，等自己的心境慢慢平复。
　　然而片刻之后，这刺鼻的味道并没有散去，而是越来越浓烈。魏杨不禁捂住鼻子，起身向门口走去。这时他才发现门缝中不停闪动着光影，加上偶尔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让魏杨觉得外面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刚走了几步，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魏杨用脚在地上蹭了蹭，好像是一种略微粘稠的液体，跟昨天在密封舱里的那些有点类似。正当他奇怪的时候，突然又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的左侧肩膀上，魏杨下意识拿手捻了一下，还是粘粘的，只是有股子让人恶心的腥臭味道。
　　魏杨猛得一抬头，在他房间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黑影。借着门外漏进的几束微光，魏杨仔细看去，却发现，鹿屿整个人，正面朝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正悬挂在天棚！两支手腕和两个脚踝处被人用利器钉在墙上，但躯干上并没有伤痕。这让他的状态有点像一张吊床，后背和天棚之间处在一种悬空的状态。
　　从他四肢的受伤处，不时有液体流下。鹿屿的两只眼睛圆睁着，却没有任何生气。
　　魏杨被吓了一个跟头，连忙跑了出去。这时外面的房间里已经站了四五个人，每个人都穿着一身黑袍，蒙着脸，手上拿着火把，魏杨看到他们身后的门里好像是个悠长的走廊，此时也已经站满了人，他们手上的火炬把四下都映射的灯火通明，带头的一个留着三七分头的男子，在火光中看见魏杨肩膀上的血迹，忙转过头跟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快进去看看！”
　　于此同时，从一众人中又闪出两人来到魏杨身后，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上。等待刚才那人进了魏杨的房间，再度返回来时，语气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哀嚎：“这小子冷血弑师，鹿爷已经。。”
　　带头的胖男人此时也显得异常激动，对魏杨身后的两人喊道：“先把他带入岩牢，下一个周期便送到琉璃境界！剩下的人守在这里！我现在去跟周将军汇报！”话音刚落，魏杨便被带上了头套，忙乱中，有人摘下了魏杨手上的镯子，之后他便被架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