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岩牢

　　黑暗中，魏杨在头套有限的空间里大口得呼吸，他的胸腔剧烈起伏，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路上他觉得自己正在穿过一条悠长的走廊，脚下凸凹不平，偶尔有着几块冰冷坚硬的东西。有几次魏杨差点摔倒，而旁边两个架着他的人，却并没有放慢脚步。为了不让他们拖着自己前行，魏杨每一步都力争站稳。一小段路后，他的两只脚底已经被碎石割破了好几道口子，每一次着地，都伴随着一股子阵痛。每一次疼痛，也都让魏杨的思维更加清醒。
　　不出意外，自己应该是被陷害的。这背后似乎有着一个更大的谜团，但此时的魏杨根部无法解开。他觉得自己像一枚棋子，被人放置在想要的位置，而他却看不清全盘的形式，魏杨讨厌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在一阵短暂的停止后，伴随着前方金属齿轮的碰撞声，魏杨面前好像开启了一扇门。他和身边的两人一起进入了门内的空间。接下来魏杨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带到了一台类似电梯的设备里。奇怪的是这部电梯在运行的过程中并非只是上下移动，有一段时间竟然还向着左右两个方向先后移动了一段距离，最后沿着一条笔直的通道向上攀升。大概过了半分钟的时间，电梯门开启，一股石灰的味道隔着头套扑鼻而来，魏杨不禁咳嗽了几声。
　　紧接着他被带到另一个区域。魏杨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比之前还要糟糕，仿佛遍地都是碎石，这让他几乎无处下脚。这条路最后的一小段距离，魏杨几乎是被身边两人拖拽着前行的，这让他的脚背和脚踝也都受了些皮外伤。
　　随着身前又一道铁门的开启，架着自己的两人突然放了手。魏杨不知被谁狠推了一把，向前跪在了地上，连带着头套也被拽了下来。
　　随着身后沉重的关门声，他听到门外两人的对话。
　　“混蛋东西，竟然对鹿爷下手！别想活着出来了！”
　　“呸！”另外一人恶狠狠得吐了一口，随后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虽然周围还是一片漆黑，但此时魏杨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他半跪着在四周所能触及的地方，伸出双手慢慢摸索着。
　　最先接触到的，是地上平整的石板，让魏杨有些意外的是，这里的地面，比来时的要平整不少，显然是经过了人工修缮，只是他一时还想不出这样做的理由。沿着石板地，他很快便来到墙边。事实上，魏杨的脑门比手指更早接触到冰冷的墙面。他揉着额头，放缓了摸索的步伐。
　　这是一间正方形的隔断，长度和宽度在魏杨用脚丈量后，房间的形状就变得清晰了。背后整个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上下都结合的很严密，魏杨没有发现一点残露的缝隙。剩下三面的墙上，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痕迹，各种形状都有，起初魏杨以为是一块块石砖堆砌而成的，但当他摸到几处椭圆形的构造后，便没有了主意。
　　房间向上延伸得范围很高，魏杨试过将手伸直，然后两腿支撑在直角的墙角里，一点点向上腾挪，大概爬了半个人高的距离，也没有碰到棚顶，但越往上魏杨感受到微微空气的流动。抬头看去，顶上是一片漆黑。魏杨觉得最上面应该是设计了一种通风管道似的结构，用来保持空气正常的流通。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岩牢”。
　　一番探索后，魏杨脚上的疼痛感越来越明显，此时的他也有些累了。他靠着侧面的墙体，慢慢盘腿坐在地上，将一只脚横着搭在另一只没有那么痛的足弓上。靠着这种姿势，能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但周围墙壁散发的寒冷和潮气，还是不停得向他侵袭。
　　魏杨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薄衫，他把两手交替着迅速揉搓，产生了一点热量后，便交叉放在腋下，身体尽量蜷缩成一卷，以减少热量的流失，他不想在这鬼地方待到失温。
　　坐了一会，魏杨将头抬起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闭上了双眼。
　　这个疯狂的世界，一下子给了魏杨太多的意外。
　　鹿爷的死跟他无关！至少这点，他是能够100%确定的。
　　想到这里，魏杨的心里不禁震了一下。100%？确定么？至少从他昨晚睡着，到醒了之间的时间，他是没有意识的。毕竟这并不是他自己的身体，现在他的所作所为，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只怕也没有任何的意识。说到这，这幅身体原来那个叫魏鞅的人怎么样了？他去哪了？他知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境遇呢？
　　太多的不解，让魏杨进入到一种极度的自我怀疑之中。黑暗的漩涡里，慢慢滋生出一个声音，它仿佛在对着魏杨说道：“万一呢？万一是你在睡梦中把鹿爷钉在了天棚上呢？”
　　这时鹿爷那张脸仿佛又浮现在魏杨的面前，他睁着眼睛，好像在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魏杨抱住头，泪水不住得留下脸颊，他不知道那是悔恨，惭愧，或者是恐惧的眼泪。混沌中，这房间里的黑暗仿佛在一点点侵蚀他的内心。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间最阴暗的角落渐渐滋生，死！
　　这并不是我的身体，这里也不是我的世界，如果结束这个生命，我是不是就会回到东洲，回到虎子家的客厅，回到之前厌恶的平凡生活，但那至少是只属于我的生活。没有别的身份，没有别的动机，安安稳稳得，在东洲或者西夏的研究所，度过一辈子。
　　不知不觉间，魏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他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魏杨的嘴本能得张大到生理上的最大限度，贪婪得喘息着这异世界的冰冷空气。他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灼烧着他的内脏和灵魂。他需要一股清泉，来熄灭他的焦躁，但吸进来的，却只有夹杂着更浓土腥味的冷风，这股氧气仿佛让他体内的烈火燃的越发凶猛。
　　最后魏杨双腿跪在地上，两手支撑着膝盖，痛苦得呻吟着。冷汗夹杂着泪水和口水在他的身前汇聚。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突然从上面照下，魏杨猛的一抬头，发现头顶上方大概十几米的位置竟然是一个空洞！直接连接着外面，而此时摄入的光线好像是云里的月光，清幽淡雅，为魏杨面前的石壁，打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
　　透过这束光，魏杨终于看见了石壁中的脸孔，不是一具，而是几十具面孔，痛苦着狰狞着的面容。有的就像生物课上的解剖切片一样，能看见头骨，大脑，眼部和其他五官的骨骼布局，这些脸孔仿佛被禁锢在石壁中一样。月光缓缓移动，魏杨看见三面墙壁上，满满堆砌着这样的人脸。
　　这些面孔默默得注视着魏杨，在银色的月光下，仿佛恢复了一丝生气，显得阴森而恐怖。
　　“不行！不能就这么结束！”魏杨在心里默念着。
　　在接下来的大约一个小时时间里，魏杨试过大声喊叫，用手脚重重的锤击铁门，他想要某种回复，想要跟下一个自己遇见的人大声说：“我不是这个叫魏鞅的家伙。我也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一员，我要回到我之前的世界，之前的生活！”
　　他希望这种信息，至少让对方能够换一种对待自己的方式。
　　而在经过一番歇斯底里的咆哮后，他等来的，只有静默，沉默，在黑暗中，铁门后的空气没有一丝搅动，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被关押的地点周围，是否还存在能接收声音信号的生物。
　　一切对静寂的进攻，都被黑暗照单全收。
　　魏杨累了，蜷缩在角落里，身体的温度不停被周围的岩壁吸收着，尽管如此，他依然靠着石壁仿佛睡着了。梦中的虎子一脸憨厚，笑看着魏杨，仿佛在说：“哥们，出去喝点？”
　　魏杨知道这只是梦，但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这样，如此得希望这梦变成现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魏杨迷迷糊糊得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上摩擦。他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股冷风从头顶吹来，让他立刻精神了不少。魏杨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一条拇指粗细的绳索正随着微弱的气流在空中晃动。他努力睁大着双眼，确认他面前的这根绝境中的稻草。
　　魏杨伸手用力拽了拽绳索，确定了能够承受他的体重后，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双手抓住绳子的两端，两脚顶着左右的石墙，一点点向上攀吧。此时微微晨光已经射入洞口，魏杨能够清楚得看到离自己十几米高的顶部是一个一人大小的出口，如果他沿着绳子继续向上，最终将能够爬出这个四面部满了恐怖面孔的岩牢。
　　爬到一半时，魏杨悬停在半空，他用绳子在两只手上各缠绕了几圈，然后双脚顶住对面的墙壁，稍微得到一点喘息的空间。手上虎口的位置有种灼热的疼痛，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上去应该已经有了几个裂口。休息片刻后，魏杨正要继续攀爬，忽然从下面传来一骚动，魏杨向下看去，好像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充满了底部的区域，而且还有一些正沿着四面的墙壁向上移动。
　　等快到近前时，魏杨才发现，之前看到墙壁里的面孔，现在竟都变车一张张面具，连着好像爬行动物的身躯，四只短腿正沿着墙壁向着魏杨爬来。在魏杨的视野里，下面一群白色面具冲着他露出诡异的微笑，面具中眼睛和嘴的部分有一些短小的黑色触手伸出，看到这里，他已经顾不上虎口和脚底的疼痛，如果一生只有一次，需要他抛开一切杂念，只专注在爬绳这一件事情上，那么便是当下！
　　魏杨用力抓住绳索，从手掌，手腕，小臂到二头肌，每一块肌肉的力量随着局部组织的充血，转化成动能，魏杨攀吧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然而这时，洞口的光线却突然暗淡了下来，只见洞口四周的墙壁上也出现了一些面具虫，只是他们并没有向下移动，而是慢慢聚集在洞口四周处，向着中心延伸，洞口的光线正随着面虫的聚集，渐渐变得暗淡。别无选择的魏杨，只能希望自己能在这些虫子一样的生物完全封死出口前，逃出这个岩洞。
　　然而这一夜的动荡，终究让魏杨身心俱疲，就在距离洞口还差两个小臂的距离时，最后一丝光束被黑暗淹没，魏杨一只手牢牢抓住绳索，整个人固定在空中，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仿佛要触碰那最后的希望，即使眼前被黑暗笼罩，他也想追寻光明。
　　下一刻，一只纤细的手臂穿过洞口，紧接着一道绿色的火焰将周围的面虫尽数驱散。这只手牢牢握住了魏杨那只伤痕累累的右手，顺势一拽，魏杨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当他的双脚站在洞口的边沿时，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轻柔而温暖。
　　魏杨看见的第一个面孔，便是梅若星。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衫，腰上系了一条红色缎带，额头上还带着一串蓝水晶的头饰。晨光微熙，透过身后的云层，折射在梅若星的脸上，一阵长风吹起她齐腰秀发，仿佛金色的瀑布流淌在黑色的河流中，魏杨竟看的有些愣住了。
　　梅若星看见魏杨后，说了一句：“跟上我，别出声！”
　　一道时理之门，在两人面前展开，魏杨四下看去，这应该是一座高耸的山顶，自己所处的位置像是一个巨大的平原，而平原上又有着无数的洞口交相辉映，组成一张偌大的网格。
　　魏杨顺着自己出来的洞口向里望去，面虫此时已经爬到了洞口边，但却没有一只爬出洞穴。
　　梅若星边上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此刻正背对着魏杨，站在洞口边上。
　　他的头上缠着一条遮住眼睛的黑色缎带。
　　只见梅若星将那人一推，随着一声哀嚎，他便掉入到魏杨爬出的洞穴里面。无数支面虫将瞬间将他吞没，魏杨看见这人的身体被四分五裂的肢解，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颅，一只面虫将尾巴从这颗头颅脖子上的断面扎了进去，不一会的时间，整个头部开始腐烂，最后只剩下一张脸皮，颈部后面慢慢长出一个短小的躯体和四肢。
　　如果魏杨再晚一点出来，也许此时就会成为面虫的一员。
　　梅若星看着魏杨说道：“如果岩牢犯人逃跑，面虫便会无休止的聚集，直到得到转化的目标。我来的时候这根绳子已经在这里了，不管是谁给你准备的，那人只想让你更快加入面虫的行列。”
　　梅若星指着刚才推下去的那人冷冷说道：“这人便是串通杀害鹿爷的叛徒之一，也是罪有应得。”说完转身沿着洞穴间的网格走向那扇开启的时理之门，魏杨也小心翼翼得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