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色方块

　　“叫我青狮。”少年和魏杨站在东洲大厦的正门口。因为周日的关系，大厦加班的人并不多。魏杨刷了下门卡，带着青狮走进了一楼大堂。
　　“这有地下室么？”青狮问道。
　　“地下三层，一层是员工食堂，二三层是停车场。”魏杨冲着门口有点微胖的保安小哥边笑着挥手边说道。
　　“那就地下三层吧。”青狮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电梯间，魏杨一脸不解得看着青狮，说道：“你不是要找最高的建筑么？怎么直接奔着地下去了？”
　　青狮微微一笑，没有解释，这时电梯门开启，他第一个走了进去，魏杨见状也只好跟在后面。
　　随着楼层数字显示到了B3，青狮双手插兜，吹着口哨，站到了电梯门口。一声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向两侧开启，让魏杨没想到的是，门后竟然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光秃秃的脑壳反射着电梯间冰冷的白织灯光，两侧的络腮胡旭仿佛比前几天又浓密了一层，这不是祁鹿鳐么。
　　魏杨一把将青狮藏到身后，这时的祁鹿鳐也颇有些惊讶，看着魏杨说道：“小魏，怎么周末来了？明天你不是要去研究所么？”
　　魏杨这才回过神来，说道：“祁总，我来把之前的项目资料整理一下，这就走了。”说罢带着青狮走出了电梯。
　　祁鹿鳐挎着悠闲的步子，进到电梯间后，转身看着魏杨说道：“嗯，到了研究所有什么进展随时给我汇报。”
　　“好的祁总。”魏杨习惯性的刚要弯腰，旁边的青狮却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说道：“跟个工具人有什么好废话的，你还救不救人了。”
　　魏杨看着电梯门吞没了祁鹿鳐的那张大脸，转头看向青狮：“你能不能小点声，他都听见了！”
　　青狮一个白眼，哼了口气：“他听不见！”说完朝着停车场的一角走去，魏杨则紧跟在后面。
　　在一处靠墙的电闸箱旁，青狮停下了脚步。他伸手拿出那块翠玉牌子，在箱上的钥匙孔边一敲，清脆的一声开锁音后，电闸箱的门被打开，露出里面密布的电表和各种线路。青狮一手拄着下巴，眯起眼睛，另一只手伸进面前错综复杂的线路里四处摸索着。不一会的功夫，他从里面最深处拔出一根外面缠着紫色绝缘胶带的电线，用力一拽，电线的一头便被拉了出来。青狮将它拿到面前，仔细端详着线头处不时外漏的蓝色电流，自言自语说道：“这种颜色的，还是第一次见。算了，先试试吧。”
　　随后青狮举着电线裸露的一端，向着魏杨说道：“想救人得你自己来，怕不怕疼啊？”眼神里有一种孩子恶作剧得逞的表情。
　　事到如今，魏杨对于这种徒手摸电门这种事，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了。倒是青狮方才嘟囔的那几句话，让他有点担心。但转念一想，事已至此，顾虑太多也没有意义，魏杨深吸了口气，伸出右手，握住了青狮递给他的电线一端。
　　手里握紧的那一刻，魏杨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绝缘了。他能看到蓝色的电流在自己的手背上翻滚，却感受不到任何身体上的不适，然而两秒钟后，魏杨整个人被一股强大力场抬到了空中，自己眼前一阵模糊。在那一瞬间里，魏杨觉得涌入自己体内的不仅仅是巨大的电流，仿佛有着各种奇怪的画面，在他的脑子里回闪。
　　他依稀能看到两条昏黄色的灯带和上面薄薄一层积雪，周围很暗，也很冷。自己仿佛在雪地中走着，但每一步都感觉格外艰难，魏杨奇怪地上的积雪并不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协调的感觉。画面一转，魏杨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一个女人的身影，他的心跳开始加快，正当魏杨想要走进一些，一睹对方真容时，一个成熟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够了！”
　　随即，魏杨感觉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抽离，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空气的漩涡中，这时有无数黑色的尖刺从漩涡的缝隙里窥探着他，它们一点点冒出黑色尖头，每一根上仿佛有着一双赤红色的眼睛，无论漩涡如何旋转，总是聚焦在他的身上。魏杨觉得他们越来越近，正当无数黑刺即将要依附在魏杨的身上时，在那茫茫黑暗中，他突然到一抹突兀的白色，像是一副面具，在黑刺的环绕下默默窥视着自己，这时一道翠绿色的电闪从天而降，随着耳边一声熟悉的呼唤：“好了！回来吧！”
　　魏杨再一次被拉回现实。自己面前的青狮，已经将电缆的一端从自己的手上抽离。取而代之的，魏杨发现原先握着电缆的那只手心里，现在多了一颗魔方大小的黑色方块，他看着青狮说道：“这是什么？”
　　“用你们这里的话说，这应该叫万能药。”青狮微微一笑。
　　魏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并不觉得青狮的笑容中有戏弄自己的意思。青狮示意魏杨收好方块，然后两人乘坐电梯来到东洲集团的一楼，从正门走了出去。此刻，地下三层的那根被青狮链接回去的电缆，正在向四周释放着一股黑色的电流，很快这些电流汇集成一个漩涡，随着漩涡中心不断扩大，旁边停着的唯一一辆红色敞篷轿车被强大的吸力慢慢拽向漩涡的中心，伴随着一股音浪和闷响，红色轿车后四分之三的部分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了一样，呈现出一个圆形的缺口，在缺口中心，隐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人形身影。
　　魏杨带着青狮回到虎子的住所时，已经将近上午十点了。此时的城中村除了一些留守老人和孩子之外，年轻的劳动力都开始了在城市大街小巷中奔波，所以虎子的电瓶车成了一道别致的景观，门口为了三五个孩子对着它指指点点。魏杨在路上已经把虎子和他父亲的病情简单讲给了青狮，毕竟他觉得要想看病，不让大夫了解病历总是有些不合常理，虽然这一路他们做的几件事没有一件符合他认知中的常理。
　　结果不出他所料，青狮好像并没有太纠结病症，只是一味得让他放心，仿佛这种小病在他眼里跟感冒发烧画上了等号。当出租车在虎子家门口停下的那一刻，青狮迫不及待得开门最先下了车，他好像也想让这趟旅途早点结束。伴随着一阵敲门声，虎子一路小跑打开门后，看见魏杨的身影，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之后又瞄见魏杨身后的年轻人，一脸疑惑。
　　魏杨连忙解释说这是他们集团研发部的工程师，青工，这次他们带了一种最新研究的实验设备。虎子没有多想，请两人进屋后，给他们到了两杯水，然后三人一起来到虎子父亲住的储藏室。老人此刻安详得睡着，但床单四周却已经被汗水寝湿了。魏杨看了看青狮，双手做了一个奇怪的抱拳动作，说实话，青狮现在在他眼里有点像电影里异世界的武林高手，魏杨也不确定该怎么表示拜托，这是他能想到唯一不那么蹩脚的动作了。
　　现在的魏杨还不知道，这个动作之后将有多少人效仿。
　　青狮抿了一下嘴，一脸无奈的表情，这已经是他有意识的不让魏杨感觉到，他觉得对方有点傻呼呼的最大掩饰了。青狮示意让魏杨拿出黑色方块，魏杨从背包中将它取出时，才意识到手上这颗东西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精密。流水般的切割面，找不到一点后期组装的痕迹，所有细节严丝合缝，好像这是一整颗，从一块玉石中雕刻成型的一样。
　　方块的外壁看起来无比光滑，但摸上去却有一种磨砂的质感，昏暗的灯光在它的表面反射成一条明亮的灯带。青狮伸手指了指老人的额头，魏杨轻轻得将黑色方块放在上面。随后，青狮用手上的玉牌，在方块的顶部轻轻一敲，紧接着，整个黑色正方体慢慢悬浮在老人头顶，随着一道蓝光闪过，方块四角向四个方向裂开，露出内部中空的结构，里面有一团类似雾霭的球状气体在不停得旋转。
　　待到方块四角分别悬停在老人的床头，每个边角射出三道蓝色的激光，同相邻的部分链接，老人就这样被包裹在一个长方体的空间内，随后方块内部的那团白雾开始漫漫扩散，直到填充满整个空间。这时青狮开口说道：“这样再过两个小时，正午十二点的时候，安博方块会自动收回，这人体内的任何生理异常将被回归正态分布。答应你的事我做完了，明天别忘了你的承诺。”说完青狮转身就要离开。
　　虎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说道：“青工！太谢谢您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我请您吃饭吧，这不远有家羊肉馆子，特别新鲜！忙活一上午，估计你们也饿了。”魏杨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一袋油条和豆浆，才想起来之前带的早餐也忘了吃了。
　　青狮的表情有些尴尬，显然不想久留，魏杨也看透了青狮的想法，帮他解围说道：“青工还有项目要跟，咱就别耽误人家时间了，虎子。”
　　虎子将脸凑到魏杨身边，小声说道：“这玩意儿得不少钱吧。”
　　魏杨笑了笑，看着青狮说：“这是我们内部的实验机型，还没有公开呢，你答应我保密就行。”
　　虎子一下子站直，敬了个军礼，说道：“遵命！”
　　魏杨看见虎子开心的模样，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欣慰。就这样二人送走了青狮后，在屋里各自找了把木椅子坐下，边啃着油条边喝豆浆。这一刻，从墙上那条窄窄的通风口中射进的阳光仿佛都在空气里跳动着欢快的舞蹈，两人有说有笑的，时间不知不觉快到了十二点。
　　他们再次回到虎子父亲的房间里时，那团白色雾气已经稀薄了许多，床上老人的脸色在灯光下也显得越发红润，看到这一幕，虎子不由得流下两行泪水，他拍了拍魏杨的肩膀，没有说话。魏杨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情感无需多言，他们之间的那条纽带，此刻仿佛又更了坚固了一些。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魏杨和虎子都有些意外，魏杨快走了几步来到门口，推开大门后，对面站着的竟是之前梅染的女警和身后低着头没敢看他的青狮。
　　魏杨第一反应是：“坏了！”
　　女警一脸严肃，让她眉间那颗痣此时也没有了那种抚媚，反倒是一头短发和黑框眼镜让她更显精干。没有等魏杨邀请，她带着青狮径直走进客厅，然后看着魏杨说道：“让你朋友先出去！”
　　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幕，虎子刚要上前理论，魏杨一把按住他，小声在虎子耳边说道：“这女的是我们主任，一定是咱们把试验机拿出来她生气了，你去给我买两瓶饮料，有些事当着你面说不方便。”说完冲着虎子眨了眨眼，虎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绰起一件绿色外套便出了门。
　　女警，青狮，和魏杨此刻分别站在房间的三个方向。
　　魏杨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不是说明天下午么？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女警看着他，露出一种仿佛在动物园里看一只猩猩的无奈表情，说道：“拖你们的福，情况有变，计划必须提前了。”说完她向着青狮瞪了一眼，平日里在魏杨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青狮，现下像只犯错了的哈士奇，无处安放的小眼神让魏杨都忍不住觉得有些可怜。
　　作为多年社恐患者，魏杨化解这种尴尬氛围的手段就是喝水，他起身给女人和自己各到了一杯温水，看向青狮的时候，发现对方一个劲冲他摆手，魏杨也就作罢了。女人来到桌边，找了把椅子坐下，喝了口水。这时魏杨说道：“我说的话自然会算数，检查身体是吧，要不咱们就在这，用不用我先把衣服脱了？”说完就要揭开自己衣领的扣子。
　　“噗～～”女人见状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喷了一桌，青狮则无奈的看着魏杨摇了摇头。
　　她放下手中的水杯，看着里屋的那扇门，问到：“为什么要救他？”
　　魏杨说道：“之前受了人家照顾，我想还个人情。”
　　女人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青狮，严肃的说道：“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青狮一脸委屈，连忙解释道：“姐姐，我是觉得他越配合咱们就可以越早回去，再说安博方块对于我们来说，在异乡启动也完全在时守条约规定的范畴内不是么？”
　　“你让他接入世界数据库这件事，时守宫和溟蝉都会收到他的坐标信息，这点你难道没想到？”女子质问。
　　青狮脸色一青，没有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不敢再跟女人对视了。
　　女警回过身看着魏杨，继续说道：“原本是要对你进行一个简单的检查，然后整个过程就可以结束了。但现在，你为了救人接入了时守宫在这个世界的数据库，我们判断你的DNA坐标现在已经被其他有特殊目的的群体获取了，它们随时肯能找上门来。”
　　魏杨有点听不太懂对方讲话的内容，他尝试着理解然后说道：“你是说像昨天梅染店里，那些尖刺一样的东西会来找我麻烦？”
　　“如果只是那些东西还勉强可以对付。”她不自觉叹了口气，“就怕是更棘手的家伙，那样我也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姐姐，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青狮一脸焦急，比起魏杨，他更担心女子的安危。
　　“我已经跟支部联系过了，现在立刻对他进行抽离，这样既可以规避对方的检测，也可以给咱们充足的时间去做检查。”女人话音刚落，青狮皱着眉头看了看魏杨，紧接着说道：“姐姐，现在抽离他，可是支部槽位不是都满了么？”
　　女人看着青狮说道：“鹿爷说他那边临时空出来一个，咱们可以借用个几天。”
　　这时魏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你刚才说抽离什么的，是要对我做什么？”
　　女人示意让魏杨坐到面前的灰色单人沙发上，用了稍微缓和一些的语气说道：“正常来说，我们是不会对你这样的异乡居民进行抽离的，但现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有几点需要提前跟你说明。”
　　她看着魏杨缓缓坐下后，继续说道：“第一，如果被抽离，你将短时间进入我们的世界，两个世界的法则略有不同，我们会用技术保障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不受任何影响，而且这个房间在整个仪式过程中，都会在这个世界被屏蔽。当你回归后，你周围的一切便会一如从前。”
　　女人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当然，这件事上也不是没有任何风险，你的意识在我们的世界需要有一个载体，我们称为意识槽位，通过联入另一个身体，你会接触到我们世界的部分，在你回归后，我们会为你清除这段记忆。并且作为补偿，我们会用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资源，让你此后余生衣食无忧。相信我，那里没有什么值得你记住的东西。当然，这一切建立在自愿的基础上，我们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怎么说？”女子说完，眨了一下眼睛，把双手放在桌上，静静等待着魏杨的回答。她眼神中的透彻，仿佛能看穿人的灵魂。
　　“行，我同意了。”魏杨回答的速度，出乎了女人和青狮二人的意料。
　　女人愣了几秒钟，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仿佛松了口气似的，轻叹了一声。“时间紧迫，接下来，青狮会为你进行说明。对了，我叫梅若星，你最好记住。”
　　这会青狮的神情也有些放松了，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玉镯子，放在魏杨面前。“把它戴上先。”
　　魏杨看着这只镯子，比平日里见过的那些玉手镯更加透亮而深邃，再细看时，这镯子里面的纹路仿佛以种液态的形态，慢慢流动着，魏杨也不禁看入了神。
　　“请先把它戴上，我们时间不多了！”在青狮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下，魏杨慢慢拿起那镯子，比量了一下，然后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梅若星跟着说道：“刚开始你会跟身体原来的宿主共同存在几十分钟，别担心，这只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你只会跟他共享视觉和听觉，不会给你造成任何不适。”
　　就在这一瞬间，镯子里液体的流动开始慢慢加速，魏杨的眼神被镯子瞬间变化的纹理吸引，渐渐周围的景观开始变得模糊，魏杨只觉得眼前的梅若星，青狮，这房间里的桌椅，都变得像一阵阵烟雾，轻轻一吹，便随风飘散。待到雾气越来越浓，眼中只剩下一片苍白。在这里，仿佛时间和空间都固定在当下一瞬，魏杨的感知无限延伸着，渐渐，他看到一扇翠绿色边框的门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正当他想跨过时，一阵天青色的烟尘从门里涌出，将魏杨向后吹飞，他发现自己正从空中坠落，眼前一架飞机消失在刚才那片青色雾中，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阵通信，“我靠，这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