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Recover！”
　　随着一声清脆的英文指令，经过几个明显的梯度变化，室内的灯光由暗逐渐转到明亮。
　　这里类似于医院病房的结构布局，床上躺着的是沉睡的穿着条纹病号服的洛天博。监测仪器上的纷乱曲线数字归于平静，身穿防护服的张黎脱去面罩，露出额头布满汗水的清丽面庞。
　　病床上，洛天博同样满头大汗，挣扎的力度逐渐衰减，动作速率慢慢放缓，直到最后停止，他得以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
　　“为什么？接下来，那辆车将侧翻，毁坏很多车辆……我是故意把程序设计得异常复杂、多变！”
　　洛天博双手抱头回忆起刚才实验中的场景，语气比较急迫。张黎这时候已经脱去了防护服，情绪比之前更加放松。她将椅子挪到洛天博的头枕旁边，一边观察洛天博的面部表情一边坐下。
　　“是我下达的强制恢复命令。数据显示，过载指数已经超过了程序设定的生理极限，这完全是没有预案的隐患。”
　　张黎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递过一条毛巾，再送到坐起来的洛天博手中。
　　“单体、单任务就要考虑多因素在里面，设计出最坏的情况……”
　　洛天博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争辩。
　　“都怪我这个总指进入前忘了设置关键红线，为了尽快完成……”
　　“我们必须首先考虑你这个总指挥的身体状况，其他的因素，目前都要给这个先决条件让路，这才是实验的底线，谁都不能逾越！”
　　作为项目总指挥，问题没交待清楚便被名义上的助理打断，窝了一肚子火的洛天博刚要对张黎发作，被突然闯入的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又一次干扰。
　　“张处长，局长让你立刻过去。”
　　“今后有总指挥在场的时候要叫我张助理！”张黎的话不怒自威，“我马上过去！”
　　她重新调整一下表情，安抚这边想要下床的洛天博。
　　“总指再休息片刻，车子我已经安排好了！”
　　张黎又在工作人员耳边嘱咐了几句后，微笑作别洛天博，转身离开。
　　从那辆送自己到小区门口的车子下来后，洛天博的脑海中总是萦绕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的一切那么陌生，却又似曾相识。
　　疑惑伴随一路，洛天博亦步亦趋终于来到家门口，掏出门钥匙的他望着异样的房门、全新的门锁半天才拿定主意将右手食指放到识别器上试试。
　　“指纹识别错误，请重新尝试或者使用密码！”
　　门锁发出的模拟人声让洛天博瞬间一片空白。
　　“密码？密码是多少？昨天还用钥匙的……”
　　洛天博对所谓的密码输入毫无思想准备，一筹莫展之际，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洛婉婷鬼头鬼脑探出脸。
　　“爸爸回来了！”
　　转眼间，洛婉婷飞身摔落在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以一种航天器硬着陆的姿态继续沉迷着她的动漫世界。由于空气的剧烈震动，沙发上段墙壁挂着的结婚像都被晃得歪斜，微笑的洛天博角度变化后更像是发怒！
　　本来就有些懊恼的洛天博刚要对女儿的恣意妄为表明立场，却又被家里客厅的喜庆布置打乱了节奏。
　　客厅里的装饰凸显温馨浪漫，餐桌的上方还夸张地悬吊了个巨大的心形气球，沙发上迫降成功的洛婉婷正朝着爸爸吐着舌头翻着眼珠只露出两个吓人的眼白。
　　“爸爸，爸爸，节日快乐！我们等你等得……最后的力气都……。妈妈，可以……开饭了！”
　　洛婉婷的小嘴有气无力地朝着厨房最后翕动几下。
　　“嘘……！”
　　洛天博突然有些恍惚，丢下手包蹑手蹑脚凑到沙发边上，示意洛婉婷不要发出声音。
　　“什么情况？今天啥节日？”
　　“我哪知道，是妈妈说的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等下问她不就明白了。哎呀，别挡着我的‘海绵宝宝’！”
　　洛婉婷气鼓鼓地坐直身子，眼睛直勾勾看起动画片。
　　洛天博还是一头雾水，没问出所以然来心有不甘。
　　“今天，是妈妈接你回来的？”
　　“哟，大科学家，你是今天做实验烧糊涂了吧，还能有谁？你？今天我最好的闺蜜还调侃我说你和妈妈是不是在闹分手，要不怎么辣么久都见不到你？”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分什么手？你小小年纪哪来的闺蜜？”
　　“本来就是吗，不对，我闺蜜说在电视上看到你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助理，长的可漂亮了，那身材……”
　　“婷婷你……”
　　餐厅处传来傲霜梅的惊叹。
　　“天博回来了，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正好，开饭了！”
　　敖霜梅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从厨房出来，洛天博赶紧脱去外套，跑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砂锅。
　　“小心，别烫着你！”
　　敖霜梅边说边转身再次进到厨房。
　　“霜梅，我来帮你端菜！”
　　“别抢人家的功劳，你和婷婷坐好等着就行。辛苦了一天，都忘记今天的日子了吧！”
　　“今天是……”
　　强行关闭电视，拉着洛婉婷坐好的洛天博看看正在赌气的女儿，又看看侧对着自己摆碗筷的敖霜梅理不出个头绪。
　　“天博，脸色这么难看，累坏了吧？”坐下的敖霜梅正好与洛天博打个照面，“今天这汤专门给你煲的，先给你来一碗！”
　　敖霜梅半起身拿过洛天博的汤碗开始舀汤。
　　“今天是真刀真枪，整整折腾了一下午，结果啊……我来，我来！”
　　洛天博接过敖霜梅递过来的汤碗，猛然想起什么，抬起自己的左右手凑到鼻子前刚一抽气，立刻起身离席。
　　“我去洗手！”
　　“湿纸巾擦下，都坐下就……”
　　望着步履蹒跚的洛天博背影，敖霜梅突然有些伤感，抬眼盯着上方的心形气球发呆。
　　“妈妈，今天到底是什么节日啊，怎么你俩看起来都是神经兮兮，怪怪的感觉？”
　　洛婉婷张开小手在敖霜梅眼前晃了两晃没见任何反应。
　　入夜，蹑手蹑脚摸进卧室的敖霜梅走到床边才发现自己还扎着围裙，轻轻脱下来甩到旁边，看了一眼背对自己的洛天博复杂情感涌上心头。
　　“霜梅，咱家门的密码是多少啊，怎么我一点都不清楚……”
　　洛天博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却透露出些许哀怨。
　　“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原来是假寐啊！”刚上床的敖霜梅索性不再顾忌动静，拉过枕头半躺着附和，“我今天接婷婷回来保安告诉我的换门锁，还以为你安排的纪念日礼物呢，原来是空欢喜，你也不知道啊！密码就是十年前这天的日子！哎老洛，你不会把结婚纪念日都忘脑后勺了吧？”
　　敖霜梅使劲去捅洛天博的后背。
　　“撞上就对了，怎么会这样……继续……”
　　洛天博开始手舞足蹈，语无伦次。
　　“哟，看来那碗乌鸡参归汤还真的有作用，婷婷现在也睡熟了，那我们就……”
　　敖霜梅张开双臂刚靠近洛天博的肩膀，被洛天博无情地扬手推开。
　　“明天……”
　　“嗬，还真的是人到中年不得已呀，开始节制自己了？”
　　敖霜梅重新正襟危坐好，面对天花板喃喃自语。
　　“那就说说正经事，哎，你们的多任务实验方案出来了吗？依我看，可以把我的患者治疗结合考虑进去，如果有效，我的副高职称板上钉钉！”
　　“太好了，对，这才对……咳咳……”
　　洛天博的喉咙似乎卡住，努力清理数下，敖霜梅急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自己先喝了一小口，递到洛天博那边。
　　“坐起来吗，喝口水再说！”
　　见洛天博半天没反应，敖霜梅双手捧着水杯继续憧憬。
　　“何止是副高，嗯，说不定会拿出几个SCI等级的国际水准论文，院长今后见到我都要肃然起敬。”
　　敖霜梅进入自己获得各种荣誉的幻境中，拿着水杯挨个回敬着四周的黑暗，许久才缓过神来，将水杯“砰”地放下去，抱怨起洛天博。
　　“哎，你这猪头，怎么一直都是背对着我说话，一点也不尊重神经学科新贵对你的礼遇，快点迎驾，本宫今晚翻的可是爱卿的牌，还不谢恩！”
　　敖霜梅起身扭头看向洛天博，发现他面色凝重，嘴角轻启，早已是熟睡状态。
　　“哼！”
　　敖霜梅将被子紧紧抓起，攥成一个麻花，胡乱盖住自己的头部。她的身体渐渐开始抽动并且不断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