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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湛蓝的天，通透如一方上好的玻璃翠。只听隐隐的蝉声响起来，午后的阳光里，已经颇有几分暑意。书房里垂着珠帘子，阳光斜斜的透进来，地上烙着帘影，静淡无声。
高阳鼻尖之上渐渐沁出细密的一层汗珠，他站在她身后，俯着身，清爽的男性气息包围着她，只觉得他的呼吸暖暖的拂在鬓角，吹得她碎发微微伏起，那一种痒痒直酥到她心里去。他的声音低低的，可是因为近在耳畔，反倒觉得令人一震：“你手别发抖，写字第一要腕力沉稳，你的手一抖，这字的笔画就乱了。”那笔尖慢慢的拖出一捺，他手指不经意似的拂过她手背，她脸莫名其妙地微微烫起来，到底笔下无力，一个字写的歪歪扭扭的。她轻轻咬一咬嘴唇，轻声嗔道：“三哥，人家在写字，你来捣什么乱嘛。”
他却笑起来：“真真是没良心啊。我听说父皇罚你写字，巴巴跑来安慰你，竟成了我捣乱了。”
高阳脸上又是一红，眼中神气游离不定，像是月光下的花影，随风瞬移。颈中微汗，却烘得那幽幽的香，从衣裳间透出来。他忍不住便向那嫣红的耳下吻去，低声唤了一声：“高阳。”高阳只觉得心跳得又急又快，他的面容、眼眸、神情，他衣襟上传来的亲切又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乱，又似甜蜜。他伸手拂过她的鬓发，“我的高阳妹妹真美。”他的声音低柔却带着颤哑，瞬时令她红透双颊。看着她脸红低头，他却微笑，缓缓收紧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他叫李恪。
是她的三哥，与她一起长大，彼此心意相通，亲密无间。
无忧无虑的岁月总在不经意飞逝如电，他们渐渐长大，人们都说他们年岁渐长，男女有别，不能再走动太近，他们并不以为意。
这是他第一次说她美，这么多年，他看着她长大，说过她乖，说过她傻，唯独没有说过她美。
他用自己的面颊贴着她香喷喷的鬓角，低低的耳语道：“哥哥发誓，永不负妹妹。”
这誓言很美，可是她却不敢相信，因为毕竟在世人眼中，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她终究是要嫁给别人的，而他总是要娶了别人的。
可他总会对她说，“我的傻高阳，除了你，我谁都不要。”那热气吹拂在她耳边，痒痒的，酥酥的，甜甜的，热热的，她脸上不由的飞起一片红云，她微微低了头，这种羞怯娇爱的女孩儿情态更使他爱极！她粉莹莹的鹅蛋脸上，水杏般的两只大眼犹如秋波样的明净，悬胆腻脂的鼻子下，一张小口笑靥生晕，激得他越加心潮澎湃，他不由分说的伸手一把将她拉住就往自己的怀里拽。
高阳羞红了脸，小声地说：“我相信你便是了。”
他额头抵着她洁白的前额，与她的气息相融，竭力平复着起伏的胸膛。
“三哥……”她柔弱的低喃，气息与他的相融。他的唇仍近在寸许间，紧瞧着她酡红的丽颜，轻轻轻轻的说：“高阳妹妹……”
她从耳后到脸颊都起了炙热的温度，热到滚烫。欲笑又颦，欲嗔又喜，“三哥最坏了……”双手抡着小拳头抵着他胸膛，分散两个躯体的亲密贴合，不让敏锐的他感觉到自己完全失控的心跳。
那天高阳去找李恪。
熟门熟路，高阳直接走进李恪的宫殿。
她刚走到门外，正听见杨妃语气凛然：“不行！”
李恪叫了一声，“母妃……”
“高阳是你的妹妹！”
“可是我们并无血缘关系。”
杨妃说：“可是世人并不知道!你难道要做出违背天理，大逆不道之事？”
李恪沉默了，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是飘忽的，像是极远的人隔着空谷说话，隐约似在天边：“母妃，失去高阳，我会心碎，永生难补此憾，终身再无快乐！您难道就一点儿都不心疼我这个儿子吗？”
这一句话传入高阳耳中，却不吝五雷轰顶，她心中怦怦直跳，泪珠漱漱落下来。
“啪！”狠狠的一声掌掴，“没出息的东西！”杨妃的声音愤怒得发抖，“你真叫我痛心失望。为了那虚幻的，易碎的，不切实际的儿女情长，你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连家国天下也不要了，算我白费了心血教导你！你就在这里给我闭门思过！”高阳闪身躲开，眼看杨妃气冲冲的出了殿门，走了。
屋里没有一点儿声息。
李恪觉得喉头有一团棉花样柔韧的东西堵在那儿，热辣辣，酸溜溜，忽大忽小，难受极了，逼得他想喊叫，想痛哭，他只得用力紧攥双拳，直紧得浑身颤抖。
“三哥……”背后一个怯生生的小嗓音喊了一声，他一哆嗦，猛回身，见高阳一手撑着门框，蹙着眉尖，双眼望着自己，眼底痛楚、凄凉、哀伤成一片绝望。
“高阳。”他奔过去，张开双臂，一下子就把她搂在怀里，亲着她的柔发，声音颤抖的几乎不能成句：“你……在外面？你都听到了？”他长叹一声，“一想到会失去你，我的心就像被刀刺了一般，疼极了。”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心里都有说不尽的爱与愁。
高阳发恨道：“要是当年不认识你，也就干净了，何苦这样牵肠挂肚！”
一句话打开了闸门，情与爱的怒涛呼啸着汹涌奔腾而来，将两人的理智淹没。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之前起誓赌咒，到底是还有几分孩子气。可是此时，李恪觉得从身体里翻腾而起的热火都冲进脑袋，什么礼教、法度、世俗，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极之珍爱的高阳此刻就在眼前。诸般羁绊都被抛开，他只愿就此坠入她的眼中，永世沉沦。他一把就将她拦腰横抱起来至寝殿内室放到床榻上。
他们已经忘记了世俗的一切，进入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又是一人，是最自然、最完全、最充分的结合。享受着这世间最古老、最简单却也是最浓烈、最永恒的快乐。
“你喜欢吗？嗯？”他声音幽沉得让人耳朵发痒。
高阳搂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们这是成夫妻了吗？”他紧紧地抱她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是。”
高阳脸红到了脖子根，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好像做了很大胆的事。一下子无法说出口的羞涩涌上心头，高阳为了挡住自己烧红的脸，拉起被子蒙了起来。但是李恪没随她心意，也拉起被子，两人突然玩起来了拔河。
“为什么要把脸遮起来？”
“人家害羞嘛。”
“为什么害羞？”
高阳悄悄地露出眼睛，皱着眉头问道：“三哥会不会觉得我不是端庄的女孩子？”
他轻声笑了起来，“已经不是女孩子啦。”
高阳眨眨眼睛，这才明白他的意思，脸更红了，亦不再多说，彼此心意早已贯通。李恪拉下了被子，露出了她布满汗水的小脸，他去绞了一块手巾回来给她擦了擦脸，然后手巾又换了一面，仔仔细细替她擦拭，没有一个动作不是温柔多情的。他说：“书上说，女子此番会十分苦楚，我怕你受不住，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鸣金收兵。”
高阳把脸偎在他肩头，身子紧贴着他，羞怯的说道：“三哥等我养好了身子，我们再……”
他轻笑，“好。”
高阳红着脸幸福地笑了。
同时，她突然涌上了一种不安的感觉。此刻越是幸福就越是惧怕将来。
因为，他们二人注定是没有光明正大的将来。
她爱他，是不会让他为了她去放弃争夺天下那至尊之位的机会。
为了他，她可以去做任何事。
她依从父皇的旨意出嫁中书令房玄龄之子房遗爱，她要借助房玄龄的朝中势力帮助她的三哥夺位。
再后来，在宫中在朝中有了一些关于她与李恪的流言蜚语，她清楚，这是三哥的敌人要利用他们二人的感情来打击他，她绝对不能让那些人伤害到她的三哥。于是她与和尚辩机互通有无，闹得天下人皆知，她父皇大怒，腰斩辩机，废杀奴婢数十人，不久后她的父皇因此事急怒攻心，驾崩离世。
那日李恪独自守在灵前，默默流泪，泪水沿着脸廓滑进颈项，湿了领口。高阳站在他身后许久，他都没有察觉，直至她将一张丝帕递到他面前。他抬头，一滴泪，溅落丝帕。
她用丝帕为他拭泪，他却将她揽到怀中，叫她不要哭。原来她自己的眼泪，比他流得更厉害。
高阳明白，无论他们怎么努力，终究是失去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