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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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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两人在池里“赤诚相见”的时候,彼此远远的品味了一下对方身上的旧疤,甚至张叁还转身显露了一下后背的伤痕,两人身上都旧伤颇多,但二人不以为丑,反以为美,竟然有种互相显摆的意思。只不过张叁的伤是被师傅当年硬生生拳脚打出来的,伤口多为“炸裂形”,而周斐的伤则是细细密密的刀剑砍伤和箭伤,好似身体就是一副画布,纵横的“条线形”伤口仿佛勾勒出一幅藏宝图一样,愈是要害,线条愈多。总之,两人半斤八两,但都难看的紧,只不过两个大男人,谁都不在乎这个而已。
  蹲坐池中不久后,这周斐慢慢腾腾的掏出一个酒葫芦,就那么当着张叁的面,跐溜跐溜的喝了起来,喝完还吧唧一下嘴儿,挑衅似的撇了眼张叁,竟然完全没有一起分享一下的意思,这把张叁给气的……张口就骂道“不想给就别给,但喝酒别吧唧嘴行不行啊!有没有点教养!”
  “呵呵,还真没有”,说着不仅跐溜的又喝了一口,还十分夸张的仰天“哈……”了一声,赞道“好酒……”
  张叁气得不再看他,也不说话,直接闭气下水摸鱼去了,眼不见不烦。
  不过等张叁甩到岸上四条鱼后,又偷眼看了看周斐……这下张叁就差点没控制住,只见这周斐刚喝完一葫芦,又从身后变出一只葫芦,感情这酒还有不少?靠!张叁踩水急行,人未到声先至“周斐你个挨千刀的烂货!有酒还藏着喝?”
  不过骂归骂,到底不想因为这点琐碎小事再冲突一场,因此张叁人到了近前,又没了太大的脾气,笑嘻嘻道“老前辈儿啊?你这行走江湖多年总得有个底线是不是?给我一壶呗?这么馋我不太义气啊!”
  “一壶酒,晚饭你给爷爷做好,送到手上来,咋样?”
  “烤鱼行不?都抓好了!”
  “烤鱼也行,我得吃四条,屋里有辣子,你得多放点!”
  “行行行,给壶酒,一会我再给抓几条去,给你八条都行。”
  “呵呵,好”,不过接下来周斐做出了一个让张叁再次气冲脑门,差点没喷血的动作——他掀开了身后伪装成灌木丛的草垫子,里边竟然密密麻麻放了二三十坛酒,还有几个小酒葫芦,感情这口小池子就是这周斐平时洗澡的地儿?感情这周斐平时在这儿洗澡就好喝酒啊!不然哪能储了这么多!?
  张叁心想“你这不就是想骗我的鱼么?想吃自己不能抓,人懒成这死样!我靠!”
  一边骂骂咧咧的拿了一个酒葫芦喝了起来,一边顺手冲周斐伸出个小指!表明了自己鄙视的态度,周斐哈哈一笑,说道“四条啊四条!加辣啊加辣!”
  ……傍晚,张叁已经在岸上准备烤鱼,周斐却仍然泡在池子里……
  忽然,周斐眼睛猛然睁开,冲张叁就大喊了一声“来了!你也快下来!”
  吓了张叁一跳,疑惑道“你说啥?下去干啥?”
  周斐也不多说话,一手钩住了张叁的脚踝,一甩就给甩进了池子里!
  “这尼玛?我衣服刚吹干!你发什么……疯?”后半句话张叁说的绊绊磕磕,因为张叁很快也感觉到了池水的变化!首先是温度——越来越热,其次是颜色——越来越深,刚才还清可见底儿的水池,转瞬间就大变样了。
  只片刻功夫,这汪水池的中心处竟如泉水般涌出鼓起,连带着附近的水面也都如沸水般蒸腾的冒起泡来。张叁从未体验过这种温度,畏缩不敢前行,可反观周斐却是淡定自若,甚至蹚水缓缓向中心泉眼走去……
  正在张叁震惊时,周斐对他说“这池水是个活泉,最烫的时候还没来,每次只会持续一刻钟时间,有没有别的用途不知道,不过舒缓筋骨和疗伤的功效却很明显。几年前我发现了这个地方,说实话,要不是它,有几次重伤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说完,周斐不再理会张叁,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围绕泉眼潜泳了起来,把全身都浸泡在水下,只是不敢接触最中心的那处泉眼太近……张叁心思微动,暗道“这周斐能把这个秘密地方告诉自己已属不易,不然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知道一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池子,竟然能有此玄妙!同样,人家已经做到这样了,要是自己还心存顾虑不敢下水,那可真是有点不厚道了”。心思想到这里,张叁也就两三把甩掉衣服,学着周斐的样子游了过去,虽难熬,但也强忍着……
  约莫一刻钟后,泉眼消失,两人这才探出水面,但也只把脑袋探了出来,因为这一刻钟坚忍下,张叁深知只要能耐住最初的高温,在适应这种温度后,随后身体浸泡其中,确实是身上无一个毛孔不是舒服通透!搞得张叁都有点舍不得出来了,周斐已经洗过多次,自然更是早就知晓其中妙处。
  又一个时辰后,两人泡在已经温度降低很多的温热池水中,一人一个酒葫芦,微闭双目,哼哼唧唧、小口小口的呷着酒,说不出的舒坦……张叁抬了抬手,隔空碰杯,喝了一小口酒之后才慢慢发问“这池子真不错啊,怎么发现的?”
  “清洗伤口时候偶然发现的,你这一身肉还真不是一般的厚,我前几次勉强坐下就算不错了,你竟然第一次就能和我一样游。”
  “这都不算什么,就挺着呗!这泉水真有疗伤功效?”
  “当然,对刀伤效果更好,我试过很多次了,洗过后伤口愈合的奇快!”
  “可惜了。”
  “嗯?可惜什么?”
  “可惜我早没遇见这池子……要不然不知能少受多少苦……我要上去了,你还不出来么?再一会儿水就彻底凉了。”
  “再泡泡吧,半月才一次,挺难得的。”
  “我靠,不是天天有啊?”
  “这水简直比药池都灵了,你还真把它当成是你天天泡澡地方了?”
  “哦?所以你才半月才洗一次澡么?怪不得那么臭啊!”
  “少装大象了,半月洗一次很少么?”
  “反正总算不得很多吧?行了,你泡吧,我还是上去烤鱼了先。”
  “回去再烤吧,辣子没带着。”
  “也行,那我也得先上去了”
  “为啥?再泡也泡不了多久水就凉了。”
  “哈哈,刚才我没憋住,撒了一泡尿,哈哈”张叁说着已经跳上岸了。
  “尼玛,你个畜生!”
  ……又过了一会儿,俩人各自施展功夫去往大分山茅屋,或身姿飘逸如张叁,或实用简洁如周斐,两人带着酒和鱼回到了大分山茅屋,张叁生火拾柴,周斐腌制鱼肉,忙活到月亮高挂,俩人才坐到了火旁开始喝酒烤鱼。
  张叁边说“这个暗水河,劳烦周大哥了,给我细说说吧,了解了解。”
  “小老弟儿啊,别想太多了,昨个刚告诉过你别多管闲事儿,要不然早晚死在这上边,怎么就不听劝呢?你问他们想干什么?”
  “知道知道总没什么坏处,增长阅历嘛”,说着还扔回了周斐的两本秘籍,顺带把自己的《菩提渡》也扔了过去,抱拳道“昨晚大略扫了一眼,功夫是好功夫,不过我是不准备练的。你要想找个衣钵传人,还得自己去找,别甩给我就拉倒了,其实连你自己都还没练明白。至于我的功夫,现在学过三本,一本你肯定看不上,烂大街的货,不提了;一本拳法,遵师命烧了,也不可以外泄,请你理解;只剩下这本轻身功夫,但是晦涩难解至极,你如果喜欢就拿去看看,但是看前记得洗手,弄脏弄坏一页,看小爷不把你这茅屋给拆了!”
  周斐捏着手里的三本薄书,看起来不知所想,许久后,收起了自己的两本,随手翻看起了《菩提渡》来,但刚看两页就给张叁甩回去了。
  张叁见状以为周斐是被山水游记给侃晕了,连忙解释道“不是诓骗你的,这本册子前三十四页和后四页都类似山水游记,只有中间三十八页是功法,但要说山水游记与功法完全不搭边也不……”
  没等张叁说完,周斐打断道“看着费劲,很多字不认识。”
  张叁一阵汗颜,也不好说啥,就把功法扔到一边,说了句“想看了随时看”也就专心继续烤鱼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叁又问起了暗水河的事儿,这次周斐犹豫许久后,才总算对张叁吐露了实情。
  这些年,这暗水河帮派虽然明面上是走着下坡路的,人也越来越少了,能战的喽啰也就三百来人的样子,还良莠不齐的。但实际上,暗水河的势力反而是周斐愈来愈难以抗衡的了,概因三方面原因:
  第一这暗水河的瓢把子叫熊斌,江湖人称熊老大,一年多前武功又有进境,在此之前熊斌就是成名多年的大武师,再有进境能是个什么样儿?周斐也不清楚,只知道唯一一次逮到机会和熊斌交手,那还是四年前的事了,周斐直言当时的自己浑身解数尽出也未能胜他,继续拼斗下去,最好的结果就是同死,不过后来他们寨里援军陆续到了,不得已,周斐也只好找了个空档溜了。那么四年后能如何?再有进境如何?可想而知!
  第二熊斌生了两个好儿子,最初结仇时候,这俩儿子都还小,周斐当时也不大,没在意过他们,不过现在这俩狼崽子可不得了了,分别已经十七和十六岁了,虽然他们的损爹还在暗水河给他们留下了第十三、十四把交椅,但实际两兄弟已于三年前就离开暗水河了,听抓来的小喽喽说,现在两兄弟一起在上游一个大帮派混江湖,还非常吃得开的样子,不过更细的东西,周斐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两兄弟叫熊文和熊武。
  第三这暗水河第二把交椅智囊周阎,第三把交椅巨剑游鸿,和第九把交椅阴妇罗懿,都是比熊斌还难对付的角色。其中周阎基本不会武功,但小算盘打的极精明,周斐最危险的一次,就是中了他的算计,九死一生才逃出;巨剑游鸿更不用说,四年前他的武功甚至比熊斌还高,现在虽不好说,但想来要打败自己还是问题不大的。周斐在说这段的时候给张叁形容了一下游鸿的身材,大概相当于快两个张叁那么高的样子,拿一把门板一样的宽剑,剑都能比周斐还高了,常年都是一个皮背心,光着胳膊,肌肉紧实外突,只是脑子不太灵光。罗懿是个中年妇人,周斐只是远远见过一眼,穿的那叫一个风骚,不过善于用毒,当年投奔暗水河也是被仇家追杀的走投无路而已,最可怕的是她可能控制了一种毒人,有点规模,不怕疼,不惧死,周斐碰见过一次,不难破,但就是有点难缠。
  听到这些介绍,张叁是满脑子问号,打断周斐问出了自己的问题“一个山寨,一帮剪径的胡子,用得着整的这么复杂么?另外,作为山寨之主,居然能让自己的儿子,还是两个少年成名的儿子自己出去闯江湖?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合理了?再另外,手下一帮奇人,就不说别人,只说游鸿,要真有那么高那么壮,只凭这个体型也都算得上是当世奇人了,怎么能再武功还高于熊斌的时候就甘当打手?退一步说,就算他自己愿意,别人能愿意么?毕竟这暗水河也就是这么十几二十个县镇的土霸王,远远算不上真有多高,多厉害!”
  张叁这话一连串小问题环环相扣,一问完,周斐也懵了,张叁一看就是一头冷汗,心道“感情你还和人家当面锣对面鼓的干了这么多年,原来啥啥都没想过?”不过周斐也使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抠抠鼻子强辩白,说“这些和自己没啥关系。”
  “那什么和你有关系啊,光杀人啊?就杀光就完事啊?咋杀啊!想没想过啊!”
  “一个一个杀呗!”
  “那你杀了七年了,杀了多少?”
  “头领那些,除了我说那三个没动过手,其余的基本都打遍了,杀过两个,其他的也都好对付,小喽啰下山的,杀了也能有快一百了吧!”周斐好像对此颇为自豪,这话是拍着胸脯吼出来的,有点沾沾自喜的意味再里边。
  “七年前多少人?”
  “三四百吧!”
  “七年前三四百,现在还是三百多,有进有出的,你还能再杀二十一年啊?”
  “不是……”
  “我靠,行了,你甭解释了,你继续说暗水河吧!”
  经过张叁这么一个充满鄙视的打断,好像一下给周斐整的忘词儿了,脸都有点红了,可把张叁看的差点笑出声来,这张黝黑的丑脸,在火光缝隙中看着微微发红,真是说不出的尴尬。不过这回周斐没再顶嘴,憋了好久,才又磕磕巴巴的继续说了下去。
  暗水河这地方吧,这么多年都没干过什么好事,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那个二当家周阎鼓动的,这周阎就是个落魄书生,落草之后心里扭曲的很,最好色的是他,最能残忍虐杀美人的也是他,这都多少年了,周边每个县都有死在他手里的年轻少女,可恶至极。甚至对当年的蔻门县所发生的惨事,周斐都认为极可能是这个周阎背后撺掇的!
  这暗水河的寨子设在了一个山林的谷内,这处山林就算周边的人都是一镇一县一种叫法,没个统一的,不过因为哪处山谷离一个叫做九凤闸的军镇最近,所以俩人聊了一会儿,就暂时叫唤哪山林为“九凤山”了。
  寨子设前寨、主寨、水寨三处,成一条线形排列,前寨在谷口山尖处,易守难攻,但算不得怎么重要,留守的人也不多,说是寨子,其实还不如说是一个大一点的前哨而已;主寨自然不必说,人基本都在这里;水寨是在主寨的右后方,挨着的水流是一个柳林河的分支,寨子设在一个隐蔽处,从水寨出发可以分别进入柳林河主河,以及两条支流,是暗水河得名的由来,更是暗水河主要的一条财路。
  前寨周斐根本没放在眼里,进出都如入无人之境,在此也杀过不少的人,不过主寨想进去就很难了,周斐这么多年也就只进去过一次,还中了二当家周阎的算计,险些就死在了里边。主寨不光是人在守,还有机关在守,每到夜里,主寨总特别的死寂,因为主寨中大到各个当家的,小到各个小统领,每个人都有权独立设置机关保护自己安全,而且这种机关就算伤到了自己人,按规矩也不得追究。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规定,使得主寨人人自危,一到晚上鼓声响起,基本除了值夜的,就没什么人敢乱走动了,但这个规矩恰恰就让周斐和张叁这种自恃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挠头了——周斐进去过多次,好几次都是这脚下去一冷箭,那脚下去一个地刺冒上来,连就地一滚都挨到过一次捕兽夹!规矩是奇奇怪怪的,但确实让他寸步难行。
  说道末了,周斐又给张叁说了一些暗水河的恶人恶事,有些是他自己看见的,有些是他道听途说的,但总归没有半件好事罢了。
  ……这一夜酒足饭饱后,俩人也就没再聊太多,张叁简单的说了一些想法和判断后,和周斐说了句“明天咱俩走一趟九凤闸看看再说”就去睡了,丝毫不理一旁瞪着大眼睛警告别多管闲事的周斐,也不理周斐继续絮絮叨叨。
  俩人还真就这么挤在了一个小茅屋里睡了……
  张叁这段时间,不想让周斐离开他的视线,片刻也不行……
  12
  九凤闸。
  那次夜谈暗水河后,第二天天一大亮,两人静坐对骂,吵了整整一天,连饭都不吃了,纹丝不动,最后张叁以微弱优势胜出。
  这才有了今天之行,天不亮二人就启程,到了晌午才赶到了九凤闸军镇。
  这九凤闸说是一处军镇,但其实早已民化了,正八经的军镇是那种非战时军人练兵、屯田,战时自己带粮开拔,属于自给自足的世代重镇。而这九凤闸完全不是如此,与一般镇子没啥不同,也只是朝廷轮流派军驻守而已,而这个驻军任务也极其简单——看守闸口。
  为什么说这个任务简单呢?其实这个闸口原本是个很重要的地方,开闸关闸都涉及沿河几十万甚至百万民众的生死,来历颇大,也很有历史,比兴朝历史还久。不过这个任务说简单那就是最简单的,因为这个闸口一般人根本动不了,不掌握开关诀窍,没个一两千军汉下死力气操作,任你怎么搬弄,都肯定动不了分毫。
  所以朝廷驻军也就是个形式,虽然每隔三五年朝廷都会派专人来检视维修闸口,不过据说最近的一次开闸,也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还仅仅就开了一个昼夜就关了。
  驻军虽是闲职,但这帮**却是闲不起来的人,一闲就肯定要惹事。这么多年来,不仅鱼肉百姓的事儿没少做,官匪一家亲这句话,更是在九凤闸得到了完美诠释。熊斌本人就经常来这里找那帮守将喝酒,守将虽换了好几拨人,但人人都跟熊斌称兄道弟的,久而久之,这处军镇俨然已是暗水河补充给养的关键所在了。
  行走在九凤闸街道上,张叁看人人都行色匆匆,不明所以,悄声问了问身边头戴大斗笠掩盖面貌的周斐原因,周斐则小声答道“可能是暗水河又来人入城了,就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谁,回头我到城外给收拾喽,也算个意外之喜。”
  张叁蹙眉,轻声呵斥一句“别着急动手,先观察一下再说!”
  周斐却对张叁的话撇撇嘴,不屑一顾,懒得争吵而已。
  两人寻着镇上百姓指指点点的方向,装作不经意的慢步过去,过了三条街,还真看见了一伙三十几个人的马队,在那边应该是和几个本地商户协商购买粮草马匹的一些琐事,身后队伍中还有四五个披甲士兵模样的人骑马混在一众悍匪中间,看其模样,竟然还是有说有笑的……马队的后方,一个喽啰模样的人牵着一匹全身披挂的高头大马,马后甩出两条长绳——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绳后竟然绑缚两个女子,细看其模样俊美,但身上衣衫残破,嘴角有血,一看就是刚刚遭受毒打和拖拽造成的……再往右边看,一官一匪两个头领模样儿的人,正躲在一个阴凉处的木桌前坐定喝茶,言语间谈笑风声,勾肩搭背。
  正待张叁想更近一些观察时,忽觉不对,侧目一看,身边周斐的杀气已经凝如实质,一瞬间,张叁甚至有种站在周斐身边很冷的错觉!
  张叁大惊,右手赶紧看似缓慢无力,实则极重的拍了一下周斐肩膀,同时转身,左手微微用力,挽着周斐走了。好在周斐也不是那种不知深浅的人,在张叁拍他的一瞬间就清醒的认识到此处动手,必死无疑,顺势也就打了个哈哈跟张叁调头走了。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两个普通的外镇人走错路了,一看这么多马匹强人,害怕的赶紧溜掉的样子,连几个领头的都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虽有鄙夷,但也就指指点点几下也就不再理会了,没人发现有什么异常。
  到了左右无人处,张叁二话不说,对准周斐的小肚子就是一拳,打的强壮如周斐都是一个弯腰,张叁怒道“我虽不想你去送死,但更不想自己陪你一起死,这事儿不要再有第二次,否则咱俩分个生死算了。省的不仅白白丢了性命,还给这帮恶贼涨士气!”
  周斐自知理亏,抿嘴只答一字“好”。
  “那两个人是谁?那个暗水河领头坐着的,难道是熊斌?”
  “不是,在那喝茶的,应该是他们排行老五的,没什么大能耐,今天碰见了,我是一定要杀的;另外那个和商户讨价还价、比比划划的是他们的老十一,主管寨里钱粮的,我今天要一并杀了,给他们添添堵。不过你放心,肯定不是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去他们归路上埋伏,你别跟着,先回大分山去。”
  张叁微微一笑,调侃着道“以后咋样以后再说,今天这事儿,不如让我给你搭把手,别误会,不是为了你!你还没那个魅力,看见刚才他们马后拴着的两个姑娘了么?好似是刚抢来的,小爷我今天就要行一回江湖事!做一把那英雄救美的壮举!”
  “滚犊子,我替你救就得了!”
  “你滚犊子,我要英雄救美,你救算怎么个事儿?不然你还是一边看着去吧!”
  “我杀起人来,连我自己都怕,你在我身边,我怕到时候你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我一刀先给砍死了!”
  “放心,你只管做你自己的,我干我的!你也更砍不死我。”
  “话已至此,你看着办,生死自负,如果你有危险,我不一定来得及救你!”
  “好,你有危险,能力所及,我义不容辞!但如果救你的结果只是多扔我一条命进去,那我肯定也会逃,最多明年的今天给你烧点纸,烤个鱼,可好?”
  “好,我也是如此!”
  “嗯,但有一事,你得听我的?”
  “说来听听!”
  “只诛首恶,余者只能伤,不能杀!尤其是……”
  “滚犊子”周斐听一半就甩袖子,气呼呼的奔城外踱步而去了,连解释都没给张叁解释的机会。
  城外十里处,驿亭前,张叁追上周斐,四下一扫,看周围无人,也一并卸下了伪装的破头巾,大声喝骂周斐道“站住!今天得把这话说明白喽!”
  见周斐站定转身,张叁这才继续说道“那些喽啰原本也肯定不是贼身,平素也未必作恶多端,大多都是过不下去了,错进山寨,迫不得已,偶尔肯定会做恶,但你平心而论,你能让他们怎么做?大义凛然的反驳那些匪首,然后被人家一刀砍死才合你的心意么?那个掌管钱粮的头头儿更是,说到底就是一个生意人,真贼匪谁还会费力讨价还价?”
  周斐此时浑身已经不再压制自己的杀气,连带着对张叁的口气都硬了下来,冷冷的说“其实你不用和我多废话,你救你的美,我杀我的人,此事之后,想喝酒还可以喝酒!不想喝酒,各走各路最好!不想就此作罢,咱俩跟着厮杀,分个生死我也乐意接着!”
  “我靠,和你这人怎么讲不通道理呢?”
  “不用讲理,此处已离城十里,你眼力好,大可以寻个隐秘角落,偷偷看着,看看你那双大眼看到的这群‘迫不得已’错进山寨的喽啰,是不是真和你想的一样儿!”
  顿了顿,又向张叁嘲讽的一笑,随即正色说道“至于那个钱粮总管,你竟然能说他是个生意人?还讨价还价?我呵呵了!小老弟儿啊,是不是按你的理解,只要江湖上剪径当贼的胡子,都应该是想要啥就抢啥的主?不给就一刀砍死?那我问你啊,如你所想,那这帮贼匪还要钱干啥?既然什么都能用抢?那银钱财货是不是都应该拿去寨前铺路了!?这个事儿你要是都想不通,就别和我在这儿说什么大道理,你感觉倒是挺舒服,我感觉连个屁都不如!”
  “我……”
  “行了,别说了,时间紧迫,我还要去前边做些布置!你自己想想吧!不过我再警告你一句,我准备在离此地五里开外的一处河谷动手,即便你想救美,也必须要去和我汇合之后再行动,如果你胆敢偷偷在此动手,打草惊蛇了,哪今天即便他们杀不了你,我也会第一个杀了你!”
  张叁此时也正在气头上,并不顺着周斐答话,大声说“总之,今天只能诛首恶,其余人可伤可残,就是不能杀!”
  周斐也不再搭理他,自顾自的走去前边准备了。
  空留下张叁反复考虑……为什么这帮悍匪也需要钱?用钱干嘛?这还真是个问题,在此之前张叁确实没有想过这一点……
  将近傍晚时候,一众三十余人的暗水河人马由远处慢慢行来,因为更远处还跟着四十多车各色物资,所以一众人走的倒不快。
  本应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众人头领——那个五当家竟然走在了队伍最末的位置,骑着那匹全身披挂的上品宝驹。两个劫掠来的姑娘,其中一人正被他强按在怀中,就那么一只手牵着缰绳搂着姑娘,另一只手伸进姑娘的衣服中揉捏,说不出的猥琐!另一个姑娘仍然被绳子绑缚牵着,在后边摇摇欲坠,亦步亦趋的跟随……
  其他的喽啰兵也都是满面红光,一看就肯定喝了不少的酒,有几个甚至在马上还执酒葫芦做碰杯状,大吵大嚷的,说的都是一些污言碎语。更有些胆大的,还偷眼调笑的观察着后边五当家怀中的女人,要说这五当家更是恶劣的让人发指,一见有人看来,竟然趁着女子不注意,突然把女子的衣服猛然一扯,一下子就露了半个酥胸出来,女子气极,含泪大声惊叫,但这惊叫声很快被一众匪徒的嘲笑声所掩盖。张叁躲在驿亭远处看到此幕,不禁也气的咬牙切齿!更深入的思考了一下为什么周斐会让他在这里等着看这伙贼匪的丑态!
  张叁不再细看,既然今天必然大闹一场,就快步跑向五里外与周斐汇合去了……
  等到张叁一到,周斐的布置已经基本完成,张叁从未接触过这些机关埋伏的巧技,也看不出深浅,不过想到自己当初夜探大分山时触碰的铃铛预警,想来这些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张叁到时,周斐已经在挖最后的“防冲沟”了,张叁完全不懂。不服气的问道“你这沟有什么用?马匹真冲来的话,一步就过去了,连我都能跳过去!”
  “你懂个屁啊,你会功夫,马会么?这片地上本就落叶极多,靠的就是隐蔽性强,马匹跑时是四足两两交替落地,跑的再快相差也不远,所以不论是那一只马蹄陷入沟里,都行!是人的话可能手脚并用跳出来,马能么?”
  “那即便马匹没识破陷阱,骑手也没看出来,但就碰巧跃过去了,你咋办?”
  “所以要挖两道沟么,并排设置嘛!现在第一条还没完事呢,你可别耽误事了!你要帮忙就来帮忙,不帮忙滚远点。”
  “哦”,张叁忍着被周斐鄙视的羞臊,捡了条趁手的粗木,跟着挖了起来。
  两条沟挖好,在周斐把沟做好隐蔽后,张叁还是从心底暗赞了一声,心想“这两条沟在这儿,要是对方想快马冲出还真的是很难!一匹陷进去,后边的叠上来,基本都跑不了”,然后就挺真诚的赞了周斐一句“你这两条沟挖的真不错,这是这段路上唯一的窄道,想来对方三十几匹马,很难过得去,正好瓮中捉鳖!”
  谁知道这句赞叹,不仅没得到预想效果,反而更糟鄙视,周斐鄙夷的看了张叁一眼,竟然命令道“你就在此处隐蔽守着就行,那三十骑,能冲到这儿的,不会超过十人,你得给我拦下来,一个都别放过去。你要不爱杀人,控制好就行,等我杀光了前边的,再来亲自杀这些人,不敢脏了你这‘侠义’的双手!”
  张叁想起那帮贼匪的所作所为,心里一阵难受,但还是断然道“你今天无论怎样,都只能杀匪首,余者可残不可杀!我也必须和你一起!”
  周斐怒视张叁一瞬,叹道“人马上就要来了,先办正事,你要跟也可以,别惹乱子!”
  说着周斐耳朵不自然的前后抖动了两下,就赶紧抬手示意张叁跟他一起赶往前边!跑了有一阵才张叁才能远远的看到一队暗水河贼人骑马慢步而来……这让张叁不禁又对周斐的耳力一阵阵佩服,须知俩人之前闲聊时,张叁问起周斐是怎么能在夜里从山顶射杀镇上飞鸟,太远太暗了,自己这经过贾七训练多时的眼力,也不敢说能看的精准!那到底周斐是怎么做到的?谁知周斐听到这个疑问竟然也是一脸的迷茫,告诉的答案更让张叁震惊不已,因为这周斐用弹弓射石子的手法,从来不用眼睛,全凭感觉和耳朵听!是一种无师自通的本能!
  两人到了高地隐蔽好后,周斐问道“路上看到的腌臜事儿?还没让你想杀他们?”
  “你都知道?”
  “碰见多少次了!那帮被劫掠的女人,到了寨子下场更惨,想听么?”
  “……不想,办正事吧!”
  “呵呵,就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
  等马队慢慢的全部进入第一处河谷窄道后,周斐看也不看就射出了自己的弹丸,出乎张叁意料的是,这颗石子居然打向了对面山头的一处不起眼位置,正在张叁疑惑间,“轰隆隆”一阵响动后,从哪隐蔽处快速滚落下十余块巨石和木桩,直接阻住了后边的归路!
  虽然只有两人运气不好被砸在的巨石之下,但退路被切断,仍然让一众贼匪大惊失色,为首的五当家更是直接扔掉了怀中少女,坐直身体四下乱望!
  周斐不管不顾,又向滚木之外尚未进入河谷的四十多车辎重部队射了一弹丸,张叁隐约看见弹丸上附有一张纸条,只是不知内容如何。还没等多想呢,就见下边五当家已经发出号令“兄弟们听令,有埋伏,现在全队疾行,无论发生任何事,不得停马,违者杀无赦。”
  只不过三十几骑还没冲出十步远,奔跑的马蹄就触发了机关,霎时间,从三个方向射出不知多少竹木箭,队伍登时再次陷入混乱。张叁观察到此竹木箭杀伤威力其实不高,只是胜在数量与位置不同而已,只有少数几人被射落下马,其他大部分无事。
  周斐趁这个空档赶紧招呼张叁俩人隐藏身形往前跑去,在不远处重新隐蔽了下来,张叁被周斐搞的有点懵“低声问道,搞这么多事干嘛,他们马匹正乱,我们杀下去不就得了?这三十几个人,还不够咱们吃的!想赢容易的很!”
  “你懂个屁!”说完也不解释,扫了一眼战场形势后,果断的切开了脚下藤木绳索,一时间三个小船般大小,两头削尖的粗木滚落向马队而去!还没等张叁反应过来,周斐已经紧随滚木一并冲下……张叁自然也抽出哨棍,贴身跟随而下。
  只不过张叁基本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周斐以滚木开道,在混乱的马队中冲杀一遍,好似虎入羊群,片刻间砍翻在地四五人,生死不知!五当家看清周斐样貌后好似颇为惧怕,反手砍翻了身前一个喽啰,大声喊“还不执行命令?冲出去!”
  小喽啰们这才不敢再耽搁,快马冲出,只不过这些马匹已经受惊,有些还能前冲,有些倒是在乱冲,在这条谷间小路上,张叁和周斐没废什么力又打下了十余个喽啰!到此时,张叁才猜出周斐又是竹箭,又是滚木的用意——让对方无法放箭而已,惊乱了马箭必然失了准头儿,跟随滚木自然是拿滚木当盾牌用,两者相加正好弥补了周斐身法较差的弱点,不得不佩服这周斐的手段,简单、实用。
  俩人也不管身后落马的小卒子死活,快步追向骑马奔驰的五当家和十一当家等一行人,临近最后的防冲沟时,周斐与张叁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基本在前方马匹陷落的同时,二人已经高高跃起,而这五当家仿佛也是到了这时候才明白,不战肯定是无法脱身了,这才也跟着发了狠,第一时间弹跳弃马,甩手出刀,险之又险的与周斐对碰了一刀。
  正待张叁一跃而起,要去助阵的刹那,心头警兆突起,随即身形不合常理的半空扭曲翻转,这才躲过了射来的六枝飞镖。寻声望去,只见周斐嘴里最废物的,基本不会武功的十一当家竟然傲然坐在马上,完全没被防冲沟影响的样子,右手抬起一个黑乎乎的长盒,想来刚才的飞镖应该是从这个盒子中射出的!
  十一当家两撇小胡子微微抖动,不过手上动作却是不慢,快速的触碰小盒,张叁哪敢让他再来一次?身体立即如燕般飞掠,到了近前又是一跃而起,挥舞着哨棍而去!眼看就要一棍子将这十一当家打落下马之际,突然,这十一当家竟然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充满戏谑般微笑……“不好”张叁大惊,情急之下突然使出裂地膝,从腰到双腿猛然发力,使身体直直砸向地面而去。等尘土飘过,张叁右手捂住冒血的左肩,他竟然中了三镖,最危险的一镖,竟然距离要害也只有寸许距离而已!
  还没来得及张叁细想,只见十一当家端着那盒子,看着是又要启动的样子。张叁被打的狠劲也上来了,再不犹豫,就地一滚的同时,横扫手中哨棍,一下击中了十一当家马匹的前腿。这一棍张叁是含恨而出的,手上再不留半点力气,一记重棍,直接把这匹马腿打了个骨断筋折,连带着身子都横着转了半个圈,十一当家自然也被一下甩飞了出去,手中黑盒失了准头,这六支飞镖才没对张叁再产生威胁。
  而还没等十一当家爬起身来,张叁的精铁哨棍已经紧跟着到了,“啪啪啪”的连出三棍,一棍砸碎了黑盒,一棍砸碎了右臂,一棍从大腿根落下直接砸的他的右腿断裂,十一当家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这么直接晕死了过去。
  张叁轻轻摸了摸左肩三处不浅的伤口,暗道侥幸,如果不是这十一当家的自以为奸计得逞,稍早的漏一点破绽出来,只要等自己再靠近一点再发难,那纵使自己一身铜皮铁骨能够侥幸不当场被射死,但今天能不能活命,多半也要靠周斐能不能全歼对方了,慢了还不行,慢了自己早就被砍死了。真是太险了,自己这个轻敌的心,以后真是半点都不能有!
  扫了一眼周斐,只见周斐和五当家虽然上下翻飞,打的好似不相伯仲一样,实际上周斐是稳稳压五当家一头,只消等五当家稍一个后劲不足的露出破绽,周斐必能一招制敌。
  见周斐稳胜,张叁也就不再急于助战了,反而环视战场,由于左臂已伤,只能暂时以右臂连用撼山撞劲气,边收拾一众喽啰,边寻找起两位年轻女子的行踪来……
  喽啰们虽然这会儿都已经弃马步战了,不过面对就跟一堵墙一样撞来的张叁还是毫无办法,弓箭暗器形成不了齐射,更是对张叁半点威胁都没有,三下五除二就被张叁收拾了个干净。只不过两位女子的境遇颇惨,那名自始至终被拖拽在马后的女子,在五当家纵马狂奔时候基本就已经跟不上了,只能被拖地而行,后来马匹陷入防冲沟后,这女子更是整个人被带飞到沟边,等张叁找到她时,她已经早被后续叠来的马匹贼匪践踏压死了。张叁挖她出来时,这女子早已气绝多时了,而且死相颇惨,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好肉……
  倒是另一名女子运气还算好,在马匹狂奔时也跌到了,只不过被拖拽的过程中恰巧被一名落马贼匪的刀刃割断了绳子,这才得以存活。但张叁找到她时,她也是衣不蔽体,酥胸大敞的凄惨模样,当张叁脱下自己的衣衫给她套上时,他仍然保持着呆立,痴痴傻傻的模样甚至连道谢都不会说了。看见这样,张叁心头也是一痛,暗道“看样子即便能活,这次的刺激也必将终身难以忘怀,没准这辈子也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正常生活了吧?”
  等张叁做完一切,周斐那边也已有了结果,出乎张叁意料之外,倒地呻吟的竟然是周斐!且看五当家好似尤有余力,正举刀就要给周斐斩首的样子!张叁大急,连忙赶向那边冲去,由于事出突然,张叁也来不及多想,暗暗扣住秀臂小弩,启动了机关,在前冲路上借力踩踏摞成摞的马尸,纵身向空中一跃的同时,弩箭已发射。这弩箭去势极快极准,正中五当家面门,从五当家两眼中间钉入!弩力更猛,一箭射穿头颅后,仍然去势不减,直钉入地面方才罢休,落入地面的弩箭也只露出一个金色的箭尾微微颤动!
  反观周斐,五当家的最后一刀只在他头顶一寸多点的距离停住!
  周斐盯着张叁,好似也很震惊这个同行多日的少年,怎么突然就蹦出这么一手漂亮的杀人技!?不过死中得活,周斐还是感激的冲张叁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份量颇重的话“今日恩,他日必以命还!”
  “先别多说,此地不宜久留!”
  “等等,不差这一会儿,事情要做完。”周斐挣扎着站起来,张叁这才看到周斐的伤——那是左腰上的一处极深刀伤,看着衣衫的破损程度和快流到脚上的血!张叁暗道好险,这五当家如果再能多发力两成,没准都能把周斐给拦腰切成两段!
  “怎么伤的如此重?还做什么?你难道还要杀人?”
  “伤的事儿回去再说,人必须先杀了!”
  “我说过,只能杀匪首,余者可残不可杀!如今首恶已死,我们应该赶快撤。”张叁压低声音说道。
  周斐盯视张叁一会儿,知道再劝也没用,片刻后也就只好放弃,对张叁说道“好吧,不过所有人要砍一只手!只有这样,他们才算废人,才没法再回暗水河作孽!”
  虽然斩一手也略微残忍,不过张叁在这一瞬想到了那个惨死的女子和已经被逼疯的女子,一时间恨意也涌了上来,答道“好!我这就去砍三十只手来给你!那十一当家已经昏迷,如何处置你来决定吧。”说罢抢过了周斐的断刀,如狼似虎的去了。
  片刻后,张叁拎来三十二只左手,用一个小喽啰的衣服包裹着,扔到了周斐的脚边,同时将还没死的二十二个断臂贼匪集合过来。不听一群人哼哼唧唧的为断臂之痛哭爹喊娘,大声对他们说道“断手之痛!你们疼么?再疼能疼的过被你们砍头、挖心、剥皮的人么?谁再敢出一句声,我手中刀必断其头!”
  果然,一句话之后,周围再也鸦雀无声了。张叁的巨眼圆睁,虎目环视了周围一圈,接着说道“今天饶你们一命,不为别的,只为再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等张叁说完,周斐已从身后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五当家和十一当家两颗割下来的血红人头!打断张叁道“兄弟不用与他们说这么许多,都是一帮没心肝的!”
  说完也不等张叁答话,就迈步踱到了众断臂贼匪中间,大声道“你们手已废,头领已死,想继续作恶的,大可以回暗水河试试!看看到时候那一帮子禽兽会不会先把你们给活剥喽,哇哈哈哈。我哥俩是当世豪杰,不愿意沾染你们这帮孬血!往后好自为之,滚!”
  众人互相看了看,慢慢的倒退而走,自始至终真的没人再敢说一句话,当离二人较远后,这才甩开步子逐渐跑远了……
  张叁上前搀扶周斐,本想从马队中寻个两匹快马代步,结果一摸到马突然灵机一动,来了个主意!向周斐要来了两颗人头,连着三十二只左手一并拴在了马上,并且就以指蘸血写就了一封简短书信,接着寻了一把尖刀扎进马屁股,这马一声惊鸣,立刻疯也似的跑了。
  接下来,此间事了,两人才重新出了河谷,一到外边,周斐倒是无碍,张叁却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挡在周斐身前,原来河谷外被巨石挡住的四十多车辎重马队,竟然就那么立立正正等着,也没人敢上前清理堵塞,居然也没人逃跑?
  张叁对此极不理解,向周斐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周斐虚按张叁右臂,以眼神回应张叁示意什么都不要多说,慢慢踱步上前,指着最近的一台车,说道“此车清空!你们所有人身上银钱放入车中,其他辎重中有酒、肉、钱货珠宝的,也给我装满此车。其余车统统放走马匹,辎重集中到一处,现在马上去做,一炷香时间做完。”
  众人没人敢多想,就真忙忙活活的按周斐的吩咐去做了。
  半柱香过后,一个老者模样的人战战兢兢来到了周斐二人身前五步远的地方,好似想再前行却又不太敢的样子,唯唯诺诺的说“钱货酒肉已经装好,斗胆问两位英雄一句,这余下辎重集中一块,英雄可是想毁掉这些粮草辎重?求英雄开恩呐,今年欠收,这些粮食都来之不易,能否高抬贵手,就当赈济一下民众也好!”
  张叁心有不忍,刚想说话,就看周斐阻了他一下,戏谑的对老者说道“你这老儿!白活了一辈子都不晓事理,你拿这来之不易的粮食去资敌么?然后让他们烧你房子,抢你女儿妻子?你这种来之不易,还真不如让你颗粒无收,自己饿死反倒清净。”
  老者一直抱拳,畏畏缩缩的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张叁见周斐已经明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能反驳他,加之现在自己和周斐都有伤在身,要是真反驳了周斐,让这帮车把式看出了门道,一拥而上的对付自己二人,到时候自己想走还能走,周斐今天可真就够呛了!
  所以张叁也保持了沉默,在周斐亲自点燃一片大火后,两人架着马车往大分山而去。
  13
  两人专走夜路,还绕小路窜行,绕了好大一圈后,再回到大分山已经是两日之后了。
  这两日中,周斐与张叁对这次小规模的袭杀深入的总结了一番。
  首先,张叁肯定了周斐的周密布置,表示自己在后来打扫战场时发现这仅仅三十人中竟然有十人配弩,十人配弓,虽然不多,但对二人肯定会造成影响。
  如今这场仗,在对方弓弩几乎一箭未发的情况下,两人还只是惨胜,那可想而知,如果没有周斐那些原本在张叁看来多余的布置,两人会更惨到什么样儿!
  周斐对此只表示是吃亏多了才能长的一点记性,不值一提!
  第二,周斐和张叁都深刻检讨了各自因为大意差点丢掉性命的事!张叁不用提,差点被一个连功夫都不会的十一当家用一个下三滥的巧器就给解决喽,饶是周斐感激张叁的救命之恩都差点笑掉了大牙,嘲笑了张叁半天。
  而周斐……其实也差不多,本来周斐和五当家的打斗是稳赢的局面,最后也确实周斐窥准了机会一刀砍翻了五当家,不过错就错在了两个没想到和一个不应该。第一个没想到是这五当家虽然一直惯用右手,但其实却是个双撇,左右手都能用刀,这是之前已有过一次交手的周斐都未能发现的,隐藏极深;第二个没想到是五当家这把破刀还挺有玄机,虽然刀柄比一般的刀长一些,但也不至于引人注意,不过在五当家倒地后,这把刀竟然一个不注意突然变成了一把足足丈许长的马战长刀!这才出其不意重伤了周斐。事后周斐还把这把刀给捡了回来,一番研究之后才发现这把刀也是一个不俗的巧器,刀柄之上有正反两个拇指粗细的环,双手握环一正一反旋转时,此刀刀刃仍然保持不变,但刀柄却会突然向前弹至一丈开外,变成马战长刀,出其不意至极!而那所谓的一个不应该就更可笑了,这就是周斐不应该在要杀五当家前还说了一堆废话,最后甚至背手要去拿腰间悬的酒葫芦喝一口再下杀手,这才给了五当家突然发动巧器的绝佳时机……
  第三,两人通过此战,基本上已经明确了,暗水河五十人以内小股人马,两人基本都能剿灭,但这样的机会一是不多,二是一般都会有高手坐镇,而如果下次来的坐镇高手不是五当家这种废物货,俩人虽然不惧,但危险和风险要成倍增加,更不用说周斐自己一人!
  顺着这个思路张叁也和周斐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以及……做法!
  要剿灭暗水河现在已经是俩人的共同目标了,也无所谓帮周斐或不帮周斐,即便张叁现在自己一人,也都会设法剿了他们!大势所趋,不得不做,所以两个人要互相配合。但剿灭的方式必须如张叁所想“只能杀匪首!余者可残!但能不杀就不杀!尤其是对那种被逼着拿把破刀上来充数送死的人,更是万万不能杀!”对此周斐虽然不愿,却也也捏鼻子认了,不过也表示只要有人拿刀对着自己,自己下手绝不留情,张叁也只得答应。
  至于灭暗水河的方法,是张叁当时灵机一动想到的,从当时周斐对一众断手贼匪的话中,张叁敏锐的觉察到,这暗水河不光对外人凶残,对自己人也很凶残,行事更有些类似禽兽。可能对于帅死兵存或者残废无用的人也颇为狠戾,因此,张叁当即定计——攻心瓦解暗水河。方法其实也简单的很,依靠张叁的箭法和周斐的弹弓飞石的绝技,足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白天夜里不间断的骚扰暗水河,打一个防不胜防,到时候下手只打残不杀死,让他们寨里残兵天天哼哼唧唧的,不用多久就肯定会陆续逃光。
  而张叁当时的书信,更是把这个打算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暗水河,信只有短短两句话“解散暗水河,贼首跪出山门受戮!否则一日两残,看你如何逍遥!”
  周斐听完也是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是瓦解暗水河的绝好计策!
  不过随即周斐还提了一个问题,无法解决,就是小喽啰好说,但暗水河的十四把交椅中,除了熊文熊武不在之外,其余的也应该还剩八人,除了第十二把交椅是负责寨内养马医马的老废物不会什么武功之外,其余的七人个个都武功高强,要是这七人一并杀出,张叁和周斐还是注定挡不住!而他们所定计的瓦解方法,可能反过来看就是逼着这七个人抱团杀出……虽然打不过自己二人不是不能跑,但既然无法落单,一起杀还杀不掉,那首恶怎么斩?
  张叁听完之后也只是皱眉沉思良久,短时间没有什么太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途经一处山沟时,被救的女子才终于重新开口说话,不过死活不敢再独自回家,央求张叁二人送她回去,或者干脆就让她跟随伺候二人也行。张叁听的头都大了,但丝毫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周斐出来,一耳刮子就把年轻女子扇下马车,扔了一袋子银钱叫她快滚。张叁虽然比较不喜周斐这种粗暴方式,但也确实认为不可能让一个弱女子跟随自己二人,反正恶人不是自己做,也就随周斐去了,不再吱声。只在末了叮嘱女子最好不要再有回家的打算,流落异地求生最好,要不然不光自己危险,也容易给家乡带去灾祸!
  两人策马扬鞭走时,这女子竟然在后边破口大骂,好像张叁二人竟然是比那暗水河五当家更阴损缺德一样。张叁低头沉思,心情沉重,周斐却是女子骂的越起劲,他笑得越开心,习以为常的样子。等走远后,周斐才拍了拍张叁说“好人难做,习惯就好!”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么?呵呵,我也说不清,只说一下感觉吧,你拣选有用的听听就好”。
  “……”
  “就是在人人都认为可以讨价还价时候,人人都想自己得到的最多,反而不管别人的得失,这个时候你要想违她的意愿,你就是恶人!就比如那女子刚刚咒骂咱俩。但是在人人都觉得形势比人强,无力反抗或者无心反抗的时候,那反而就顺从了起来,这时候即便是真恶人,给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微笑或一个包子,她反而会觉得这个恶人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就比如这女子被你救下前的样子。愚民善恶不分,从来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儿,你行走江湖也绝对没法让所有人都对你满意,这就是我的理解。”
  “……听起来像是有那么一些道理,但实际还是有问题的!在我老家,我做事从来一碗水端平,县里大事小情人人都认为我处理公道,遇事断事人人都满意……”张叁辩白。
  周斐撇撇嘴,打断道“那是你拳头够硬而已,”说完随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小口。
  张叁不服气的道“这和拳头不拳头有什么关系……”
  还没说完,又被周斐抢了过去“你拳头也有不硬的时候吧?想想那时候你说的话,有没有人认真听过!还能觉得你公道的?自己多想想自然就想的明白了,呵呵!”说完还很风骚的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嘚瑟了一下。
  张叁瞬间想到了父亲张玦刚刚过世时,自己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凄惨经历,竟然无言以对……
  沉默良久后,周斐又很正式和严肃的对张叁说“张老弟,你以后行走江湖是万万不能这样对事事都上心的,世间不平事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即便如这次暗水河的事儿,你非要去管了,也不要太深究善恶对错,问心无愧,随性而为最好,不然你这江湖是走不长远的!”
  张叁也从身后车里掏出了一壶酒,沉默喝酒,不再说话……
  泡在小分山池子中,刚刚经受了剧烫池水的煎熬,俩人如今浑身舒泰……俩人饮酒侃大山,天南地北的说着闲话,在感受着池水对于伤口的一些微妙之处,张叁略有所感。告诉周斐这池水据他判断应该是连接着一处地下暗河,而那暗河不知多远外的另外一头儿,必然是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所在,草药矿物博达众多且无人开采,这才能日积月累渗入水中,再经过一些地底玄妙的高温加持才涌入二人身处池水内,虽有一些疗伤加持,但也远远算不上多神奇,而哪处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世外桃源才真当得上是世间宝地……
  周斐满不在乎的态度,在张叁看来只是他啥也不懂罢了!
  其实周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底子到底有多好,张叁也笑笑不点破。
  随后张叁问了周斐关于“悍匪何处用银钱”的问题。
  周斐就回答说自己就是随口一说,想的也并不是很通透,不说也罢。
  张叁调笑的说道“你周老哥,从来都没啥想的通透的事儿,咋想咋说吧,听听而已!”
  “哈哈,也是,我是这样想的,啥人啥活法,这帮暗水河的贼匪看着好像厉害,其实上边儿比他们厉害的势力不知道还有多少。所以他们也只是看人下菜碟而已,对付普通人当然予取予夺嚣张跋扈,但真碰见了那些心黑手狠的大势力的,我猜也就只能乖乖待宰而已。即便是哪九凤闸,你知道么?他暗水河想抢也是能抢的,但是他们敢么?他们不敢!只能乖乖跟人做生意去买,甚至价格还肯定比别的地方高!为啥?因为这里边的‘缝儿’都得小心翼翼孝敬给那些驻守军汉,所以银钱是无论何人、何时、何地、干何事都不能少的。”
  “是不是就是说他们是从更弱的那些人手里抢夺,然后孝敬给更强的一些势力,保持着自己可以继续从弱者哪里进行抢夺的权力?”
  “嗯,孺子可教啊,总结的不错,只差还得用钱维持一下内部那些头头儿和小喽啰儿,要不然啥都没有,你当那些当家的能跟着熊斌混这么久么?”
  “嗯,是这样,那咱们的计划就更好成了。”
  “是,只要让他们没人敢露头,财路自然断了,到时候人人离心,各自跑路才好,你我单打独斗除了熊斌和游鸿之外,谁也不惧。”
  “嗯,小喽啰肯定好打发,我看最多一个月就能跑光!只是剩下那些头头儿不好对付,谁都不傻,你都能想到各个击破,人家不也正怕你各个击破么……”。
  “也是啊……”周斐一脸呆滞……
  张叁暗道我靠,这周斐是不是个傻子啊?咋活到现在的……怎么有时候说出的话让自个都无言以对,有时候却傻得这么……让人着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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