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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官司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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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之际醒来就开始被风骚数落,回神的时候被数落,起身的时候被数落,做扩胸运动的时候被数落,骑着电动车回地下室的路上还体验了一把被骑在头上数落。
  那女的到底长什么来着。周之际越想就越想不起来,像是狐狸够不到葡萄就越看越觉得酸,他真心失望。
  到地下室,钟悔对他说回家陪你妈两天吧。
  周之际问为什么这么说,钟悔摆摆手,没说什么。
  搁下风骚,启动电动车,两小时后到家,是十九点,黑暗正慢慢浸润,不会就要迎来夜晚。
  拿出钥匙开门,屋里没有开灯。
  “妈?”周之际叫一声。没人应。
  他打开卧室的灯,走到辛云格卧室门前,开条细缝,看见床上人睡的很熟,穿黑裙白衣,未换睡服,但见辛云格缩成小小一团睡的深沉,周之际决定不打扰,悄悄进屋找到遥控器微调空调温度,便退出关门。
  少见,真少见。周之际想。
  十九点半,周之际洗刷完毕,回卧室躺下,戴耳机开手机,发现手机里多了一首歌,叫做《美错》。
  什么时候下载的?不知道。
  关屏听歌,不久昏昏然入睡。
  周之际在家里整呆三天,三天里他发现了许多奇怪,母亲不再上班,整天窝在家里看电影,问原因含含糊糊,只道请下一个大假来享受。
  手机里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歌曲,倒是都不难听。
  电动车永远电量满格。
  他还发现日子飞快,一天还没有做什么事,太阳却就要老实下班,恍惚一下就过去半个小时,时间用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老死,却用看起来时速超不过二十公里的秒针衡量。
  电动车飞驰在公路上,周之际昨天理短头发,头皮被吹的舒服。
  第十七辆车与他错向而过时,他不知为什么想到,虽然未来不明晰,但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有两种意思,一种是用在失意男人的四十岁,冬天在小饭店里独食,倒满一杯酒,看半天雪景,感叹一声好好活着,另一种就是周之际这时的想法。
  骑过石桥,停车下望,水涛涛。
  没多想,骑车走了。
  是风骚开的门,地下室里相比上次多了张立镜和套挂衣架,挂衣架上有两套衣服,女装。
  此时钟悔坐在床上很发愁的样子,而风骚紧皱鼠眉,一样心有所想。
  那是两套女士西装,一套及膝黑裙配夹克衫和一件外套,另一套倒是中性的很,长裤搭外套。
  周之际走过去摸摸料子看看牌子,立马就知这是高端货,因为入眼的名牌是辛云格以前和儿子大讲特讲着装时最常说,也是最为心头肉的。
  我去,倒买倒卖,吃回扣。周之际暗自心想。
  突然钟悔一拍大腿,盯着周之际,微笑,让人发毛。
  “小周,挣钱的机会来了~”钟悔语气里带着一丝调戏意。
  十分钟后,周之际对着镜子看自己模样,中性西装穿在身上看起来还不算怪异,还算合身。
  “看好没?”钟悔问,说着还向下扯扯裙子。
  周之际挪身,钟悔来到镜前照看。
  半晌。
  “是不是有点恶心。”钟悔说。
  “画画妆可能好点。”周之际说。
  “剃腿毛吧,看起来能好一点。”风骚说。
  钟悔叹口气,到床边从床底拿出一个皮箱,打开,拿出两顶假发,一是金黄波浪,一是乌黑顺长,钟悔挑出金黄带好,问:“怎么样?”
  “你这得拿菜刀整容就差不多你这样。”风骚说。周之际把眼角望地面瞥,嘴上嚷着“还好还好。”
  钟悔叹口气,把乌黑发套扔给周之际,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化妆品,左碰碰右碰碰,最后还是没有用。
  而在钟悔忙里忙慌时,周之际对着镜子回忆,以前有同学爱好二次元,常抽空参加动漫展,曾在朋友分享里看见过一张照片,头戴束发身着古代女侍服,只描口红涂眼影,他漂亮老实的妹妹评论,“自愧不如”。
  彼时想的是歪门邪道,现在想的是,自愧不如。
  门突然被打开——是风骚走的小门,进来一只老鼠,进来没两步就往后一跳,“哎呀妈,吓死鼠!”
  来者是郗墨。
  “老婆你别大惊小怪,又不是头一次见。”风骚盯着钟悔,捋捋胡子,“你最近瘦了吧。”
  “去你大爷,你哪来的德行瞧我这英雄本色,墨水你快过来帮我画两笔。”钟悔说。
  “小钟啊你怎么不自学一下,每次面对这么一张脸我真的很心焦,回家躺床上头疼半天,第二天醒过来还有后遗症,跟脑震荡一样阵阵的晕,怀孕你试过吧,就是刚吃饱又要呕的只能吐酸水,大家相识一场你这样对我简直是剁我尾巴呀…”郗墨倒挂在衣架上一边拿着眉笔粉扑在钟悔脸上砍一边大肆嘲讽,被嘲讽的男人只能憋屈着,闭嘴不言。
  “你们这到底是什么辈分?”周之际偷偷问风骚。
  “嗯…”风骚想了想,说,“看心情叫吧。”
  “我一会儿不能也这样吧,你老婆不认识我这嘴能不能积点德?”
  “瞎说,我老婆大家闺秀出身只说实话不打妄语,何况你也不用享受这特技待遇。”风骚说完身跃到皮箱边,翻腾出一白方盒,盖上画一支毛笔。
  “给你。”
  周之际接过来,打开,盒里有蚕丝作底垫,垫上有叠好的通明一张,
  “面膜?”周之际问,顺手也把那疑似面膜的一片两指掐起来,指尖有凉意,像山涧溪水流过。
  “别害怕,戴上戴上,要不是事出突然而且那个货又缺心眼没留备货,也不用让你来这装。”
  周之际听完风骚的话,虽然心里有底,但更疑惑这是要去干什么。
  舔两下嘴唇,把那透明一片敷在脸上。
  有双手在脸上轻按,舒服的很。这是周之际的感觉。
  头不由自主的转向镜子时,周之际被吓一跳。
  从鼻尖一点无规则向脸四周蔓延紫色,最后包裹到除了气道与眼睛都不露一丝。
  两分钟后,破裂,像茧中蝶要挣扎而出时茧的样子,但他是自我卷曲,像在为下辈子积德争取当蜘蛛。
  等一层薄膜掉落,周之际看到另一张脸,是漂亮的。
  周之际端详时,郗墨给钟悔描完最后一下眉,一扔眉笔,跳到桌上,风骚立马蹿过去按摩。
  “老婆好厉害这次足足画的比上次年轻一岁啊!”
  “嗯?我可是照四十三岁下的功哪。”
  “哎这没办法毕竟给的原料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原谅我原谅我。”
  “你这两,”钟悔打断这对夫妇的双口相声,“我这张三十二岁的脸被你们整出十岁之差你们好意思自吹自擂吗。”
  “你不满意?”郗墨问,风骚在身后比口型,表情惨淡,眼神里有掉下悬崖的绝望。
  “特满意。”钟悔忍辱吞声。
  “那好喽,我立功,难道不得让老公得闲,陪陪我?”郗墨说着紧瞟钟悔一眼。钟悔立马接茬:“小风啊,这个这个,寡人放你三天假去放松放松情绪,将来继续鞠躬尽瘁嘛。”
  “不错不错,”郗墨笑,“我回家先磨磨指甲弄弄头发,陪我去买衣服。”
  “好好好好。”风骚急忙答应,郗墨心情上等,溜溜达达的出了屋。
  “风骚,你这,怎么,惧内啊?”周之际打趣在桌子上一脸不爽的老鼠。风骚立马反驳:“年轻人就不要嘲笑自己将来的生活好不好,女人就是要会适当的凶,不然怎么爱,她凶你要是不怕还一个猫样咬回去你那是过日子吗,懂不懂,我这叫过日子浪浪漫漫,你这人怎么能戴有色眼镜看我,还惧内,我一不出轨二不天性懦怯,哪里的惧内,我这是大大方方光明磊落的爱妻,惧内?惧个猴!”
  “成成成,你理多,你罗曼蒂克,”钟悔说着换上高跟鞋,又扔给周之际一双白色帆布鞋,“那跪求骚大哥快点回家陪老婆去逛衣饰店,让鼠界都知道您的爱呀爱呀爱?”
  “切。”风骚扔下一个字便身跃出屋,动作干净利落。
  “咱们也时间到了,走。”钟悔说着踏着高跟鞋从周之际身旁走过,身姿没办法的婀娜,摧毁众人美感。
  电动车,土路,钟悔带着周之际,路两旁三四米的高树斑驳了三四米的阳光。
  “钟老,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别急,一会就让你明白的跟跳海一样。”
  这两句话结束,周之际摩摩裤腿,心想砖抛之后,可以引玉了。
  “那个,你认识那个…女子吧。”
  “那个女的?”
  “特漂亮那个。”
  “多漂亮?”
  “真沉鱼真落雁真羞花真闭月。”
  “哦,”钟悔明白了身后人的道道,“就是让你昏头那个?”
  “…嗯…是…”周之际发现这事有点丢人。
  “她呀,著名舞女风萧萧。”
  “啊,风萧萧?”
  “怎么了,”钟悔稍往后偏头,“多好的名,还是从杜甫的‘后出塞五首’之一挑的。”
  “什么杜什么…我的重点是著名舞女?”
  “就是在某个国家里平常好吃好喝供着,旱灾求雨出来跳舞,涝灾求涸出来跳舞,地震求福出来跳舞,逢年过节出来跳舞,受爱戴且带有不可侵犯性质的高级舞女。”
  “这听起来怎么像古代的圣女?”
  “啊,对,”钟悔急拐弯,“有这么一个叫法,我不喜欢,这和骂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么叫人家让人家怎么谈恋爱?”
  “啊?”周之际感觉三观被毁其一,“那叫舞女就没事?”
  “舞女叫着多性感哪,何况我也没说是什么舞女,你怎么化妆成美女心还那么脏。”钟悔减慢速度,防止吸气涨肚一会屁股破坏和谐。
  “照你这么说她也是一受尊敬而且时时刻刻被爱护的主,可风骚那天在回来路上和我讲的风萧萧性格上就是一邻家机灵好女孩啊。”
  “我告诉你你别打她的脑筋。”钟悔说
  “钟老你放心,我这人没别的,就是不喜欢极品美人。”周之际肯定的说。
  “那是,一见就晕天天一个人躺床上睡觉整个高位截瘫。”
  “话归正题,话归正题。”周之际自打圆场。
  “其实吧,我得叫他嫂子,钟有钟师兄念叨的老婆就是她。”
  “不会吧!”
  “怎么你瞧不起我师兄?”
  “不是不是,”周之际连忙说,“我只是惊讶,你看,一女的,貌美如花活泼可爱正当豆蔻年华,钟有师兄,对吧,对吧!”
  “小兔崽子,光自己瞎寻思”钟有又拐一弯,“你第一次见风萧萧前是不是先见一木门。”
  “嗯,而且那木门,无异样,但我觉得它美。”周之际说。
  “之后开门是不是见一木屋,门到木屋之间异草奇花无数,而且感觉和那门一样,屋里有个女人,不算丑,但绝对不美。”
  “嗯”周之际应。
  “然后有光闪转,便见绝世美女。”
  “大概是吧,这段我不清楚。”
  “我知道,你晕了,鼻血还是风骚给你擦的。”
  周之际心里肯定这是件丢人的事。
  “我告诉你,”钟悔换下嘲讽语气,平缓的说,“她是打开‘法门’的人,她的‘灵’,就是美。”钟悔一顿,“钟有师兄与你说过‘灵’这之类的事情吧。”
  “说过说过,我懂。”周之际立马接茬回话。
  “她可以用所谓的美色化作她认知的各种东西,比若,她用手凭空飞出八八六十一道银白利镖,代价可能只是白一根头发,镖随心无,镖无乌发又生,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出现在她的手里,她可能就只是皮肤稍微粗糙,刀无肤复嫩,以此而论,她是个真正可以用美干掉所有人的人。”
  怪不得被个木门搞的鬼迷心窍。周之际想。
  “风萧萧在遇见钟有师兄前,是控制不了力量的,但一直是美的,有时会美到倾国,有时就只是倾城。”
  “哇,你把貌美倾城说的这么不值钱…”周之际带点丧气的说。钟悔左手挠挠头,说:“这不是分跟什么比嘛。”
  钟悔话回正题:“钟有师兄未出家前浪荡四方,在那个世界里他也不知怎么就遇见风萧萧,那时候的风萧萧别人看高贵冷艳,但钟有师兄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她不是闹市里瞎传的天生不食人间烟火,她是一个被孤独折磨透的重度抑郁者。”
  “钟有师兄因为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反正把自己对‘灵’的揣测都教给风萧萧,她是聪明姑娘,很快学会,木屋里那个女子模样,就是她散去所有美的样子,而钟有师兄就是带着这样子的她游玩市井,她现在的好性格,真是多亏钟有师兄啊。”
  “钟有师兄的‘灵’?”周之际问。
  “荸荠庵,就是钟有的‘灵’。”钟悔说。
  “荸荠庵,哦。”
  “但钟有师兄是不同于风萧萧的,‘灵’越外用,他就会越老,你看他八十来岁,但是他能瞬间比你年轻。”
  “有意思,有意思。”
  “那你就不问问他们俩在一起没?”钟悔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脱口而出,周之际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顺着意思问:“那他们在一起没?”
  “在一起过,分开了。”
  “分手?”“分开。”
  “这…他们俩是怎么回事?”周之际问。
  “钟有师兄没告诉过我开始,也没告诉过我结束,他只是在微醺时粗略说过中间,我不乱说,你听的估计也不过瘾,反正他们就是分开了,可怎么看都不像是分手。”
  “异地恋?”
  “形似神不是。”
  周之际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群可以用‘灵’来办到反科学之事的人,逻辑是不是都不太正常,但他又想到钟有师兄时时念叨自己心爱人的样子,又觉的不过凡人,便言:“可怜我钟有心念风萧萧啊。”
  “不只是钟有念着风萧萧,还有风萧萧兮忆水寒。”
  “忆水寒?”
  “钟有师兄信佛前叫水寒。”
  “照你这么一说…他们互相想念,却选择分开?”
  “没错。”钟悔说。
  “这不变态吗两。”
  “人小不经事,就见过校园恋爱,我告诉你,冷风能送春来,黄昏可迎夜晚,两个互相仇恨的人可以相爱,那两个人有爱有情也可以分开。”
  “这算什么观念?”
  “世间扭曲的事多了去了,这算什么。”钟悔说。
  周之际低着头瞎想,慢慢理会这明白了也没多大用的东西。
  半小时后,过一扇简洁纯白的大门,来到一片小广场,广场上人来人往,有商业楼林立,楼底店铺多种多样,街道上有女生结伴而行,反复着叽叽喳喳与大声欢笑,有男生戴着耳机骑行,旁人的各形各态都与他无关。
  周之际心疑这是什么地方,不自觉地回头看大门,大门上挂着牌子,有四个利落打字,钟许公园。
  怎么没听说过?周之际摸摸下巴。
  有人靠过来,脚下踏滑板,鸭舌帽土色宽大衫一条不紧身的裤子,看样子也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走,钟老板。”年轻人说,钟悔笑,抬手做个“请”,年轻人回笑,身随滑板前行,钟悔后跟。
  如果这是小说的话,怎么着也该让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吧。周之际想。
  注:杜甫诗——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风萧萧兮忆水寒”是句子“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瞎掰版,原句是荆轲荆老师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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