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黑脸

　　司马健和贾秀云的脸，黑的好像在冒黑气。
　　司马年很难描述他看到的是怎样的两张脸。
　　如同头颅部分被一截黑炭取代了，司马健和贾秀云，就顶着黑炭活着。
　　黑炭散发着黑气，鬼气森森的。
　　司马年被吓到了。
　　他几乎不自觉的退后两步，脚下一拌，踩到了水盆。
　　哗啦，水流了一地，洗衣服的水顺着灰砖地的沟槽，横冲直撞。
　　“咋啦？冒冒失失的，”司马健冲弟弟笑。
　　一瞬间，司马年看到了哥哥的脸，变成了一张人脸，熟悉的哥哥的脸。
　　刚才看花眼了？可怎么会……
　　“不好意思”，司马年跟贾秀云道歉。
　　“没事嘞！——你们兄弟长的就是像嘛”，贾秀云说。
　　司马年要给墩地，贾秀云非不让，司马年打开背包，把一些战略物资分给贾秀云，贾秀云一连说谢谢。
　　当贾秀云接过一盒菜，司马年从地下的水盆里看到了她的脸——如黑炭！
　　司马年一抬头，那黑气又消失了！
　　邪门儿！
　　司马年感觉不能再呆，两人回到司马健租住的西间屋，司马年开门见山的把刚才所见告诉了哥哥。
　　“黑炭？黑气？我咋没瞧见，是不是没睡好，脸上有黑眼圈的原因？”司马健表示没事。
　　司马健还有班上，打开煤气和弟弟热了饭吃，急忙忙走了。
　　司马年从玻璃，看着哥哥的背影，很消瘦，当哥哥打开院门的一刹那，司马年又看见了，哥哥的脑袋，变成了黑炭！
　　恐惧，如潮水般袭来，司马年一下子，觉得好像怀里抱着个冰块，大夏天的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司马年不可能两次看错。
　　他想难道哥哥和贾秀云竟是鬼变的？
　　司马年疑神疑鬼起来，最后，他甚至想，自己是鬼，他早就死了，所以才能预见人的死亡。
　　这个想法太荒谬，司马年知道，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于是决定出去转转。
　　锁了门，司马年从拥挤的院子里挤过，推开锈迹斑斑的门，来到了满是水坑的街道。
　　恶臭袭来，不过司马年的鼻子，也慢慢适应了。
　　司马年通过狭小的房子间通道，来到了主街。
　　说是主街，也就六七米宽，同样的脏水遍地，甚至还有一堆堆垃圾。
　　两侧，有几个苍蝇馆子开着，里面似乎有人在吃饭。
　　门外，就是苍蝇嗡嗡飞的垃圾堆。
　　垃圾堆旁边，有根水泥电线杆子，一个啥也没穿的小孩儿，屁股向前，在朝电线杆撒尿。
　　水流形成弯弯的曲线。
　　司马年看见，这小孩儿是正常的，脑袋没顶着黑炭。
　　忽然，一个身影从主街那头走过来了。
　　他踉踉跄跄，喝醉了似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走近点，司马年发现，他蓬头垢面，竟然还穿着冬天的棉袄！
　　这个流浪汉一般的人，开始蹲在垃圾堆旁，捡吃的！
　　他的手，在垃圾堆里一阵翻找，碰到半个包子，拿起来就往嘴里塞。
　　司马年胃里的酸水倒灌进嘴里了，一方面觉得恶心，一方面觉得可怜。
　　那个流浪汉，光着脚，嘴里边吃边说：“别……别杀我……”
　　他抬头，看见了光着屁股的小男孩，说：“别杀我！”
　　小男孩露着***，流出最后一滴尿。
　　他好像习惯了眼前的怪人，并不害怕，反倒上前一步，学着流浪汉惊恐的样子：“别杀我……”
　　流浪汉大叫一声，露出惊恐的神色，站起来，扭头就跑，司马年看到了他破裤子露出的小腿，瘦的跟干柴似的。
　　司马年突然觉得，流浪汉本身就是一根木桩！移动着的，黑色木桩。
　　司马年快步向前，但流浪汉已经不见了，他那句“别杀我”，依然回响着。
　　司马年此时，就站在垃圾堆旁边，小孩儿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小弟弟，你认识刚才那大爷吗？”司马年问。
　　“他是老疯子！”小孩笑嘻嘻的说。
　　小孩儿身上很脏，不过眼睛很亮，皮肤也很饱满，如同泥滚滚的水嫩莲藕。
　　司马年看着小孩儿，生怕这张水嫩的脸，也变成黑色。
　　忽然，一个声音从司马年背后传来：“小疙瘩，过来！”
　　司马年转身，看见一个发廊门口，站着一年轻女人。
　　她妆很浓，背心、短裤，正冲小孩儿招手。
　　“妈，我和叔叔说话哩”，小男孩儿说着，小跑着到了年轻女人身边。
　　女人的脸搽着白粉，张开大红唇：“理发吗？”
　　原来是发廊女。
　　司马年一摸脑袋，确实，头发遮住耳朵了，说：“理。”
　　“进来吧”，女人转身进屋。
　　司马年就要迈步，目光扫到了苍蝇馆子里。
　　两个黑脸的人，对面而做，对瓶灌着啤酒。
　　司马年狠狠掐了自己虎口，脑袋一清醒，发现那两人的脸，恢复正常了。
　　此时，太阳已经靠西了，房屋拉出了一小节黑影。
　　司马年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心里的恐惧感，要把他吞了一样，他现在必须和人说话。
　　司马年抬脚，进了发廊。
　　发廊很小，只有一张黑椅子，放在一面大镜子前。
　　镜子前的理发台上，摆放着电推子、吹风机、啫喱等。
　　年轻女人拿起一把银色的剪刀，指着黑椅子：“坐。”
　　坐下，理发，司马年和女人拉着话。
　　“这边环境不太好。”司马年说。
　　“习惯了”
　　“小疙瘩几岁了？”司马年问。
　　“四岁”
　　“我刚看到了个流浪汉，念叨着‘别杀我’‘……’”司马年说。
　　“他就是个老疯子”
　　司马年问一句，女人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几句话的功夫，女人手里剪刀一阵咔嚓，司马年从镜子里看见了头发的陨落。
　　平时剪头，司马年挺爱看头发被一点点修改的感觉，今天，他更想看女人的脸。
　　镜子里，女人的脸是白的，因为搽了粉，司马年不能确定，她是否也有一张黑脸。
　　司马年偏头，看到发廊后面，隔着纱帘，好像是一张床，小疙瘩却不见了。
　　司马年回过头，镜子里，年轻女人也在看他。
　　“现在不行……”女人说：“晚上来吧”
　　什么晚上来？司马年忽然懂了，这女人以为，他是来……
　　“不是，我……”司马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女人手里活儿不停，随意接口：“两百一次，过夜另算。”
　　司马年不说话了。
　　…………
　　回到53号，贾秀云丈夫陈明仁回来了，他告诉司马年一个惊人的消息：呜咽村，要拆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