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约定

　　第七章约定
　　意识模糊的孙小云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事物贴在了自己的唇上。然后一股暖流沿着嘴唇涌入他的体内，汇入四肢百骸。
　　那暖流在他的体内运转一圈，最后涌入他的心脉。缓缓流逝的生机顿时被生生锁住。
　　随后贴在他唇上的温热事物蓦地消失。
　　“这样就行了？”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
　　“……大概……吧……”然后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
　　客栈，房间中。
　　“这不是很简单吗？”冰若扭头看向炎均，“搞不懂你为什么慢吞吞的。”
　　炎均懊悔地看向她，“可是师妹你的初——”
　　“这件事就不要提了。”冰若打断他，“反正也没人看到。如今地字令在身，等他醒来之后我们就带他回宗门。”
　　炎均很想说，难道我不是人吗？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口中。他看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孙小云，心中既羡慕又嫉妒。
　　“咳咳咳！”
　　这时，床上的孙小云猛地一阵咳嗽。
　　“他醒了！”冰若听到咳嗽声立即凑到床前。见到师妹的举动，炎均的心里又是一阵泛酸。他强耐心中那股难受的感觉看向床上的孙小云。
　　孙小云在那股暖流汇入体内的时候，意识逐渐清醒。随着意识的清醒，他感到全身上下传来一阵难耐的剧痛。
　　随后一股血气涌上咽喉。
　　他猛地咳嗽。
　　咳嗽中他睁开双目。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男女。这两人不论是男是女，容貌、气质都十分出众，看得孙小云有些愣神。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从床上起身，茫然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话落之后，记忆蓦地涌入脑中。
　　孙小云想起自己是如何杀死张奎，如何眼看着母亲和妹妹被捉走，然后被押入大牢，经受非人的折磨。他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脑袋，面目开始变得狰狞。
　　“郝隆……！我要杀了他……！”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宛如野兽的低吼。
　　“我们可不认识什么郝隆。”女人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冰若凑到孙小云的面前，“我们救下你的时候，可只有你一个人。”
　　孙小云思绪被她的话打断，狰狞的神情蓦地消散，变回原先茫然的样子，一双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他迟疑地问：“是你们救了我？”
　　“事实上，若是没有我们救你，你已经死了。”冰若说，“我们在监狱里将垂死的你救下。换句话说，我们是你的救命恩人。”
　　“多谢！”孙小云感激地说。
　　“先别急着谢我们。”炎均在一旁说道，“我们救你只是因为你体质特殊，对我们有用而已。”
　　“什么意思……？”孙小云的表情已有些不耐，他想起娘亲和妹妹还在郝府，他必须去救下他们。
　　“时间不多，我们长话短说。”冰若不满地瞪了炎均一眼，又凑得近了一些，“我们实则是昆仑的修士，这次下山是为了寻找特殊体质之人。我们需要你随我们去昆仑，你可愿意？”
　　“我不知道什么昆仑、什么修士。”孙小云说着已经从床上爬起来，神情十分急切，“我现在必须去救我娘和小雨！”说着他就要离开。
　　“慢着！”炎均叫住他，“你现在全靠我师妹的真气续命，但你体内的真气撑不了多久，若是不去昆仑山，一个时辰之内你必死无疑，你可要想清楚。”
　　“我很感谢你们救了我，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孙小云打开客房的大门，回望房中的两人，“但我娘亲和妹妹危在旦夕，我必须去救他们。”停顿片刻，“你们的恩情，我孙小云只能来生再报。”
　　说罢再不迟疑，转头疾步冲出客房。
　　“喂！”
　　他才刚踏出一步，迎面就差点撞上冰若的脸，好在他急急地刹住了脚步。孙小云看着眼前的冰若，如同见了鬼一般瞪大眼睛：“你刚刚不是在房里吗？”他回望房中，方才冰若所站的地方已空无一物。
　　冰若没有理会孙小云的惊愕，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好像是要去救人？但以你现在的身体，别说救人了，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听到她的话，孙小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她说的不错，他一个人去救人，无异于以卵击石。但他不得不去，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和妹妹被鬼杀帮的禽兽侮辱。
　　“这样，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冰若的脸上挂上邪恶的笑容，看起来如同诱骗小孩的坏人，“我们可以帮你救人，而作为交换，你以后就是我们昆仑的「东西」了。”
　　“东西？”
　　“所谓东西，便是说以后你是死是活都由昆仑说了算。你的性命完全属于昆仑，并且你要随我们去昆仑。”冰若说。
　　孙小云看着冰若那双漂亮的眼睛，摇了摇头。
　　“你们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他说，“那是鬼杀帮，郝城有天，名为鬼杀。郝城之中没有人能够反抗鬼杀帮。反抗鬼杀帮的人都已死了。你们是外乡人，不懂鬼杀帮在郝城的至高地位。”
　　说话的时候，孙小云一直紧紧地攥着拳头，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
　　他厌恶城中百姓的软弱，也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想要追求改变，却无力改变。弱者若是不知团结，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这个道理，弱者们永远不会明白。
　　“天是么？”冰若笑了，就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没想到区区凡人也敢自称为「天」，真是大开眼界。”说罢她收敛笑容，双目看向孙小云，“那么，这天便要覆灭了。若是这天覆灭，你便答应我的交易如何？”
　　孙小云看到她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急切地说：“你不要小看鬼杀帮！鬼杀帮人多势众，帮主郝隆更是难得的武林高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这片「天」不如你想像中的那么高。”耳畔传来炎均的声音，孙小云惊愕地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男人，然后又看向房中，“推翻它轻而易举。”
　　他明明记得这个男人方才还是站在房中的，他是何时来到自己身旁的？
　　“师兄你先去城外等着。”冰若对炎均说，“就由我去看看，郝城的天到底长什么模样。”顿了顿，“给我一刻钟的时间。”说罢她手决一引，背上的飞剑咻地一声出鞘，化作一道流光撞破屋顶飞上天际。在这过程中，冰若拉着孙小云跃上飞剑剑脊，御剑而上。
　　炎均看着被冰若撞破的屋顶，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钱袋。
　　“剩下的钱，估计都要用来赔偿毁坏的屋顶了……”他神色为难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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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小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半空中。他的脚踩在一柄飞剑上，脚下是已然缩小的郝城。
　　风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刮得他的脸生疼。
　　他震惊地说不出话。
　　“如何？”冰若在他的身旁拽着他的衣服，令他不至于摔下去。呼啸而来的狂风将她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青丝在半空肆意翻飞，如同仙女一般。
　　“你不要看我们年纪不大，其实我和师兄都是「修士」。”冰若说。
　　孙小云听茶馆里的老人说过「修士」的传说，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真的会遇上修士。
　　“你——！”孙小云张开口想要说话，但他一开口狂风就猛地涌入他的口中，令他发不出声音。
　　“凡人的身躯无法适应御剑。”冰若说，“你只要指给我哪里是你说的鬼杀帮便可以了。”
　　听到冰若的话，孙小云大着胆子往下面望去。他很快看到了鬼杀帮所在的地方——“郝府”。那座奢侈的建筑，他死也不会忘记。
　　他指了指郝府。
　　“就是那里么？”冰若手决一引，她的佩剑“琉璃”载着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激射向郝府所在的位置。
　　在城下的百姓眼中，他们只看到一颗流星朝着郝城的方向一闪而逝。没有人想到，这颗“流星”将在顷刻间覆灭鬼杀帮。
　　——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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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行走在街道上。他看到了从天际划过的那颗“流星”。他连忙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喃喃：“希望他们今天能放了我女儿……”
　　许完愿望，老人抬头看向面前的那座装饰华美的府邸。那座府邸挂着一个牌匾，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郝府”。这里就是鬼杀帮帮主郝隆的府邸，郝城的百姓私下里给这做府邸取了一个名字，叫做“阎罗殿”。
　　“喂！什么人？！”郝府看守大门的两个门卫看到站在府邸前的老人，冷冷地出声呵斥，“做什么的？！”
　　“两位辛苦了。”那老人走上前去讨好地说道，“是我。”
　　走得近了那两个门卫认出了老人，顿时咧嘴，如豺狼般笑了：“原来是林老伯。”
　　“就是我，就是我。”林老伯看着两个门卫低声下气地说，“两个月前我的女儿被抓进去了，你们告诉我只要交出五十两银子，就把女儿还给我。”说着他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这些日子我终于把钱攒够了。”
　　两个门卫看到林老伯手中的那袋银子，双眼顿时亮了，其中一个门卫一把夺过林老伯手中的钱袋，掂了掂，“你倒很实称。”
　　林老伯眼巴巴地看着门卫：“我只求你们把女儿还给我。”
　　“你交了钱，自然会把女儿还给你。”那门卫说着看向自己的同伴，他的同伴会意，转身走入郝府。
　　林老伯看着那门卫的背影，心情激动难以自制。
　　很快，那门卫就回来了。他的身旁便没有跟着其他人，只是手里多了一个大麻袋。
　　林老伯觉察到不对劲，“我的女儿呢？你们不是说，会把女儿还给我吗？”
　　“你的女儿不是在这里吗？”门卫说着，将手中的大麻袋抛了过去。那大麻袋划过一个弧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响，像极了人的躯体撞击在地面的声音。
　　林老伯看着地上的大麻袋。现在他看清楚了，麻袋里装着什么。从轮廓来看，像极了一个「人」。
　　那一瞬间，林老伯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岣嵝的身躯“嘭”地一声跪坐在麻袋前面。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无声地淌下晶莹的泪珠。他伸出那双枯老的手，颤抖着打开麻袋。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的脸从麻袋中露出来，那张熟悉的脸颊上，一双眼睛痛苦地紧闭着。林老伯看到，她的脖颈上布满了红彤彤的伤痕，那些伤痕密密麻麻，一直从脖颈延伸到****的全身，看起来狰狞而恐怖。
　　“晴儿……？”林老伯颤声呼唤。
　　没有回应。
　　——这个女人再不会回应他的声音。
　　林老伯将麻袋里那冰冷的女尸紧紧抱在怀里，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的女儿，让我们玩得很爽。”郝府的两个门卫来到林老伯身前，将几个铜币扔在林老伯的头上，有几个铜币落在他怀中的女尸上。
　　他们看着女尸身上的伤痕意犹未尽地说：“可惜身子差了点。这些钱就当做是给你的奖励。”
　　铜钱不住地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路过的行人同情地看着林老伯，但没有人上来，人们虽然愤怒，但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
　　用沉默来回应命运带来的一切不公。却不知并非命运不公，而是他们的怯懦造就了这一切的不公。
　　沉默，令恶人更加猖獗。
　　绝望中的林老伯渐渐明白，一味的忍让解决不了问题。若是没有人帮他，便用拳头解决所有问题吧。他剩下的也不过是拳头罢了。
　　——说到底，「人」本身就是野兽。
　　林老伯的拳头，紧紧地攥起。
　　愤怒已令他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