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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噩 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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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总是横谷寨最好的时节,三面环山的地形延缓了南下的季风脚步,已入秋末,空气中依然是熟悉的淡淡清寒。高天上几行北雁,引着颈子长鸣,仿佛告知地上生灵,终究要进入林木凋敝的冬季。
  闻得雁鸣,穆海棠仰头看了看天空中飞过地鸿雁,右手抚着隆起的腹部,嘴角浮起一抹浅笑,“应该快了吧!”
  「此次朝廷募兵不同以往,枢密使曹彬向宋太宗进言宋辽之争非一朝一夕能定高低胜负,故朝堂上下须存战争旷日持久之心。」这话自上而下落到兵部尚书石龙涛书案上——转由兵部酌情拟旨。
  太宗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着实令他头疼上火,看着下面霜打茄子样的小吏,让本是行伍出身的石龙涛越发火大,手掌怒拍案几,“不给老子想出法子来,都他娘别回去了!”
  好了,一应兵部官员开始彻夜“长谈”。摘掉官帽,掀起朝服,如酒肆赌坊小民般聚拢一起,你一言,我一嘴,将石龙涛围在中间。时而沉思颔首,时而憨笑怒骂,甚是热闹。
  翌日,兵部一纸文书快马加鞭发往各地——『为持续供应补给兵源,以八月为期,各地青壮轮换戍边!』
  横谷寨地处宋辽交界,自然首当其冲。文书在冬末刚刚下达,初春时节,包括叶清明、秦牧在内的数十儿郎已踏上征途。
  西风暗换年华,叶清明已走一月有余,穆海棠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细数风敲翠竹,即怕那塞外风怒,又怕片云斗暗,最怕战火无情,夜夜祈祷,官人快快平安归来。
  金风细细,牵肠挂肚中两月时光已过,穆海棠得空便会到村头眺望一番,此时飞花似梦,绿水桥平,实是相思难耐,时刻盼望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近。
  ……
  北雁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南山尽头,终于熬过八月时光夫妻可以团聚,想到此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掩不住的幸福在脸上绽放开来。
  三日后,海棠相挽白英踮起脚在村口桥头向着官道张望,眉眼尽是焦灼。
  “妹妹,别急,小心惊了腹中胎儿。”白英感受到海棠越发用力拉扯她的手臂,口中如是劝慰。只是白英不如海棠细腻,表露稍明显。
  “嗯”,海棠轻轻应了声。
  就在这时,官道尽头出现一道人影,脚步蹒跚,身体沉重。行至近处,正是秦牧。穆海棠见秦牧只身一人回横谷寨,不祥之感骤然而生。
  秦牧见到娘子与海棠立于桥头,立刻浮现起叶清明拼死救己而永瞑沙场,再次悲从心起,快步跑至二人近前,竟“噗通”一声跪在海棠面前。
  白英见官人如此,一时没反应过来,愠怒骂道,“官人,这是鬼哭个甚?清明兄呢?”
  秦牧泣不成声,喉咙哽咽,“弟妹,秦某对不住你,清明兄……清明兄,他回不来了……”
  “秦兄定是玩笑话,官人亲口答应过奴家,一定会平安归来,将孩儿抚养成人。临别前,他还拉着奴家的手商量着孩儿的名字,可如今,如今…….”早已泣不成声的海棠,此时突然面色煞白。一股心火上涌,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妹妹!”
  “海棠弟妹!”
  秦牧夫妇顿时慌做一团,立即背起她赶回家中安放在床上。白英烧了些热水,缓缓喂下。穆海棠幽幽醒来,双目定定低语道:“秦兄和姐姐不必担心,奴家暂想独自静静。”
  见海棠醒来,秦牧本想把短刀还给她,又担忧海棠睹物思人,只得哀叹一声后转身离开。
  屋内恢复了平静,穆海棠缓缓睁开双眼,红红的眼眶盈动着点点泪光:“官人,奴家终究是等不到你了……”
  此后,穆海棠如少了三魂七魄一般,整日闭门不出,不思言语。常常翻出多少个深夜缝制的娃娃衬衣、新纳的麻布鞋底,每至此泪水都抑不住的无声而落。
  连日的思念郁结于胸无限蔓延,肚中孩儿也似有感应。这日,海棠忽肩头一颤,肚中抽搐不停。片刻如肠翻搅,似潮汐一浪高过一浪。海棠捂着小腹,双眉紧蹙委顿在地……只是这一浪浪愈发加重的阵痛仿佛并无消退之意,更甚的跳痛纷涌而至。海棠强撑起近乎瘫塌的身子,迷糊昏厥前碎裂的嘶声穿透内堂。
  “官人,快来啊!不好了,妹妹……妹妹有恙,似有早产之状,官人,怎么办呐?官人……还是快请巫师前来吧!”
  秦牧听见自己脑中“嗡”一声响,心头担忧之事终究还是来了。上次医治娘子之事后,虽不想再与巫师有丝毫瓜葛,却拖不过眼下形势,壮起胆朝村尾走去。
  屋内阴涩垂帘,帘内三足销金香炉焚烟袅袅。被烟雾缠绕的释比巫师正隔帘席坐,口中巫语念念,秦牧站在帘外迟迟不进。巫师似被搅扰,悠悠回头。见来人是秦牧,立即面露怒色:“秦牧,可是又想来拆老夫的台么?”
  秦牧神色慌张:“家中弟妹似有早产之状,方才已昏厥在地,小人怕危及胎儿,特来请释比大人亲自走一趟,为弟妹接生。”
  巫师细细打量起眼前的秦牧,此莽夫面色黝黑,到底是沙场沾了人血,这袭皱皱巴巴透着寒酸气的青布长衫仍难盖身上的勇猛之气。释比紧闭双眼,嘴巴张合不知何词。许久,忽面色冷凝道:“穆海棠胎儿早产之状,本是逆天之道,老夫给她接生,甚于逆天。且念及上天有好生之德,怜你秉性忠厚,除却胎盘留下之外,另付铜钱二百,以趋吉避凶,或能有一线生机。”
  秦牧多年负囊而行,养活自己都难,怎会有余的闲钱?秦牧担忧再如此纠缠耽搁,怕是……不及多想,直接双膝跪地“怦!怦!怦!”连磕三个响头。
  “释比大人,您大仁大义,若能保住弟妹母子,小人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巫师未有任何动作。“哎!前几日老夫祈福降雨,天相露出讨伐之兆,只怕是鬼神皆动,妖魔之劫。老夫已是拼尽全力,气息频尽。实不相瞒,当下老夫,日夜浸困,实没有力气去管那些个闲事了。秦兄还是另择闲能,以免误了性命!”
  “如今这横谷寨,唯有大人您有这本事了啊!看在海棠丧夫之面,救她一救吧!秦某此后定伺候左右,唯您是瞻!”秦牧明知释比是故意刁难,却不敢扬头怒怼。
  “即便一尸两命,与老夫又有何干系?”巫师言语轻蔑。
  秦牧听闻不由跌退几步,生出无限凄凉。昔日沙场之上叶清明穿甲而出的鲜红利箭又划过眼前……想到此,紧咬起牙,怒火涨胸,左手握拳,右手不自觉摸向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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