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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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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温润一笑,轻轻点头。
  我暖和极了,也许,这种感觉就是凡人说的满足。
  我刚活过来的时候,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虽然知道所有事物怎么形成的,但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他们。相比之下,望舒望舒生的比我幸运得多,也好得多。她一活过来,就是知道很多事情的,不需要像当年猴子教我一样一点点教她。至少像什么是事物,洪晃万物都是什么这一类的常识不需要我教她。
  我们从曳华池里出来的时候,她一身红裳,衬着雪白的里子,我牵着她的手,长裙曳在地上,我回头看向她,衣着如霞,发黑如墨,长身玉立,流畅而华美。微仰的脸精美剔透,她有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她看到我在看他,温柔的抿嘴对着我的一笑,平静温和的黑眸溢出无波无澜的淡然,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贵的神色自然流露,清雅灵秀。
  那一瞬,天下万物都失了颜色,我就那般看着她,竟忘了继续走下去。
  她见我一脸痴像的呆住,不禁一只手捂住嘴,笑道,“看你的傻样子,要让凡人看到了,还不是要笑话你,堂堂一代主神,竟和个小孩子似的。”
  我听他那般说,心里不禁痒痒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本能的傻笑起来,一只手不停的挠着头。
  她一下子拍到我的头上,然后指了指天,笑骂道,“笑什么,还不快些回去,看这天,都快要下雨了!”
  我抬起头,看看微微阴霾的天空,问道,“你怕雨吗?”
  “不呀。”她只手探在半空中,像是在查看是否有下雨,“只是我不想这一身衣服被淋湿了,况且这风里嗅得到一点雨气,怕是快要下雨了。”
  我说,“不会下雨的,因为一会儿就天晴了。”
  “嗯?”她眉头微微皱起,一眼不解不明就里的的看着我。
  只是她话音刚落,转瞬间乌云尽皆散去,月华如练,夜幕中星光璀璨。
  她怔了一下,忽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竟忘了,你这呆瓜竟是造主了。”
  “你说谁是呆瓜?!”我抽着嘴角干笑道。
  “你呀!”她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看你现在的模样,更呆了呢。”
  虽然被她说呆,我确实一点也不生气的,或者说,反而是有些欢喜。我心里生了个坏想法,于是我牵她的手猛地一拉。
  她不禁朝前踏了一步,却还未站的踏实,猛然间天地就调了个个儿。
  她楞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我扛上了肩头。
  她不停地捶打我的背,叫到“都说你是造主,都说你是主神,怎的这么不守规矩,这要是让人看到了,还不得笑死?!”
  “笑什么?!”我扛着她朝登龙山走着,自信满满道,“这至天原界,除了我,就是你,还会有什么人看到?!我就是道,道就是我,我就是规矩,规矩就是我。”
  她一下子被我说的气结,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一双粉拳敲打我的背脊,娇声骂我霸道。
  我不禁觉得好笑,死不正经的挠了挠她,道,“你说对了,霸道就是我造的,我就是霸道。”
  这下子她真的无话可说了,她能想到的一切都是我造的,她还能说什么呢?我突然觉得造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耍流氓!
  我不管她,扛着她就飞了起来,朝我在登龙山上的小竹屋去了。
  哦不对,以后要称那里叫家。
  我终于走上登龙山去,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纳了个闷,至天原界里本就只有我一个人,如今也就只有我和望舒两个,这来人是谁?
  我晃出身形去,看到玄素和猴子站在我的竹屋前,脸色焦急的很。
  “猴子,小鬼!”我挥手打了个招呼,他们转过头看到我。
  结果,他们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煞白,三双眼睛瞪得溜圆。
  我这才想起来,望舒还被我扛在肩上呢。我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赶忙把望舒放下来,讪讪道,“给你们介绍下,这个姑娘叫望舒,是我婆娘。”
  猴子和玄素听罢,不约而同的朝望舒看了去。三个人竟像是失了魂一样,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望舒看他们这般看着自己,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躲到我身后去了。
  尴尬这种感觉我已经有几万年没有遇到过了,这次它重新回来,我竟有一点激动。
  过了好一会儿,我一手捂着嘴,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猴子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眼神来。
  我问,“你们怎么了?这么着急是凡间出了什么事情吗?”
  玄素不敢说话,反倒是猴子拿着他那桃杖一下子朝我脑门敲过来,大吼道,“你个瘪犊子我还想问你呢,凡间寒了六千年,你丫到底干什么去了?!知道凡间死了很多人吗?快给老子好好交代,你特么干嘛去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抱着望舒在曳华池里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来,我看着舒原上的薰衣草开了又败、败了又开了几千次,我突然想起来那些日子我心冰冷的像是死了一样。
  我心虚的很,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强用上了造主的威严,厉声道,“这点小时也许要来找本尊?!尔等就没什么好事告诉我吗?!”
  猴子看我这般颜色,一张猴脸瞬间被吓的刷白,顿时语结。
  玄素看我发火,顿时也不敢说话了。
  我看他们这样子,反而心里更虚了。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位大神真对不起,”反倒是望舒,从我身后走了出来,“道对我有心,为了救我,抱着我在曳华池里呆了几千年,一直给我讲故事,这才忘了我管下界的事。错都在我,还请三位大神不要同他计较。”
  她这一说,反倒是我不好意思了。
  原本他们心里我还是个至高无上的尊神造主,现在让望舒这么一说,我反倒成了一个种了情根的小少年。
  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尴尬的很。
  我推了推望舒,说,“你先进屋去,我和他们说会儿话。”
  望舒点了点头,进了去。
  也就是望舒刚走进屋子里,玄素和猴子就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们这一笑,弄的我浑身不自在,就和有百万只蚂蚁爬在身上一样。
  我皱了皱眉头,道,“你们笑够了没有,我第一次谈恋爱,多少还是有点青涩的,你们不必如此嘲笑我。”
  “唉呀妈呀,那怎么是有点青涩,那简直青涩到天上去了,”猴子眼睛笑的出泪儿,没心没肺道,“你活了几千万亿年的神了,看你刚才那模样,就和偷了女人肚兜的小孩儿似的,艾玛笑死我了。”
  我嘴角抽了抽,感觉满脸青筋都暴了起来。
  我低了头,沉声道,“凡间还好吧。”
  “回圣座”,倒是玄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开口道,“凡间在圣座痴情的这几千年里,从来都是冬寒彻骨,已经死了大半的生灵,现在圣座回来,想必寒冬将过。”
  痴情痴情痴你奶奶个头的情!
  “没什么地方还好着吗?”我不耐烦地问道。
  “回圣座,”素说,“倒是东海有一个叫流波山的地方,反而是四季如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地方下了封印,就连我们几个也进不去。”
  我心中猛地一阵,急忙问道,“流波山?!那山上可是有一片薰衣草海!草海边可有一幢竹屋?!”
  玄素一滞,一脸坏笑当即被封住了,答道,“是,不知圣座怎地知道。”
  听到流波山这个名字,我一时心里白了。眼珠毫无目的的不停在眼里打转。我忽的很慌张,心里一直跳个不停。我低着头,天华初现,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在流波山等着我。
  “圣座,怎么了?”猴子忽的问我。
  “我要去看看。”我心里一沉,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情感像是春水一般在我心里破了冰,开了来。我沉声道,“但是这次我和猴子就是了,玄素谁都别跟来,凡间的事我会补救,你们回去,不必担心我。”
  “哦对了,猴子。”我没等他们回我,便补了一句,“六千年前,凡间神界有什么事情吗?”
  猴子看我,低头想了想,“我倒是听说六千年前天君家的长公主出了些变故,引得神魔两界一场恶战,那之后神族和魔族都损失惨重,可是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心里下了然,也不理他们,便朝竹屋走去,低吟道,“你们回去吧,我想自己去逛逛。”
  “圣座,”猴子拦了拦我,“这姑娘到底是谁?”
  我看了看他,冥了眼,沉声道,“我新造的神,也是我六千年前的妻子,你方才口中的神族长公主。”
  他们三个听我这般说,顿时大惊失色,哑口无言。
  “六千年前,我做了一场梦,梦见我叫桑非鱼,在凡间娶了一个叫望舒的姑娘,后来知道,她是神族长公主,神君逼她嫁给西海龙太子,她逃了出来,险些被狌狌吃了。我救了她,便和她住在一起,日子久了,生了情,就拜了天地。后来,神君找到她,用我的命威胁她,她才回了天界。我梦中虽是凡人,却多少能用一点神力,那一次,不是神魔恶战,而是神君本欲杀我,望舒挡了下来,结果望舒死了,我疯了,我一天之内屠遍了神魔两界。”我淡淡的说着,就像是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一样,仿若这事和我并没什么关系。
  “我记着,当初我住的竹屋旁,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薰衣草海。”我说着,抬头看向苍穹,微微笑了,那是我所有记忆里,最开心的时光。等我再低下头来,竹屋外,早已不是登龙山,而是舒原上一望无际的紫海。
  玄素和猴子听我这么一说,像是三个木头人一样呆在了那里。
  也许他们没想到,我竟会有这么一段历史。
  我没管他们,径直进了竹屋。
  望舒看我进来,径直扑进我怀里。
  “他们没有难为你吧。”她声音里透着一丝慌张。
  “没有。”我温柔的笑了笑,“我要这天下尽在我手,心烦时便能覆了这小小乾坤,死点生灵不算什么。”
  “那就好。”望舒一身都陷在我怀里,声音娇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她终究和我的望舒还是不太一样的。
  我心里忽的有些失落。
  “你别不开心,”她的嘴里,突然如天虹清泉一般冽了一句话来,“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是永远守着你的,你救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的身子抖了抖,仿佛心中有万丈冰山,刹那间融化了。
  “我要下界一趟,你在这至天等我,这里的时间一时如凡间一月,我大概不到一刻就能回来。”我抚着她的发,越发柔声道。
  “嗯。”她吻在我脸侧,甜甜的一笑。
  仿佛有红霞万丈,耀满苍穹。
  说罢,我横抱起她来,将她安在床上。“你刚好,身子还弱的很,好好躺着,等我回来。好吗?”
  她娇羞的点了点头。
  我一直看她到睡着,才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玄素和猴子还在门外等我。
  “玄素,你们管我叫什么?”我对着他俩问道。
  玄素互相对视了一眼,径直答了我,“就论神位,陛下贵为造主,是洪荒至圣,自然要称呼圣座。要论亲缘,陛下造我们,待我们,都亲如父母,应唤一声父亲。”
  我摇了摇头,叹道,“你们向来说我是至天原界的尊神造主,你们可曾想过,我也是有情的。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很苦恼,因为我不论看任何东西,都有一种照镜子一般的错觉。”说着,我朝猴子看去,“这个事,猴子知道。”
  猴子看着我,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原以为,是因为我就是万物。”我苦笑道,“到头来我才明白,并不是我是万物,而是万物是我,草木是我,花石是我,生灵也是我,所以它们有的,我都有。也就是因为这,凡灵的感情,我也是有的。也就是说,我并不是神,你们都想错了,我只是无意间造了这世界,无意间到这世上走一遭,无意间变成了一个人的我。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人。”我转头看向玄素,“玄素,你们是最正宗的神,是我没有感情的时候造出来的,什么时候你们也有了感情,你们就会明白我说的意义。我衷心的期望你们能够获得感情,获得幸福。到那时你们便会明白,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并不是神,而是凡人。”
  猴子看着我,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玄素不解的看着我,眼里尽是雾色。我知道,他们是不明白的,因为他们没有像凡人那样的感情。于是我也不再多说,只是摇了摇头道。“好了,我要去凡间了,玄素,你们两个好生回去,尽好你们的神责。明白么?”
  “谨遵圣命!”玄素跪下,对着我叩了叩头,转眼间便消失了。
  我转头向猴子,道,“走吧,随我去流波山。”
  猴子点了点头,随我下了界。
  转眼间到了流波山,我站在山脚下,看着从小池河一直蔓延到山岗上的一望无际的紫海,低头对猴子问道,“还记得,那天我问你,什么是爱情吗?”
  猴子听他说,不禁微愣的点了点头,说“记得。”
  我看着远处山岗上的竹屋,会心的笑了,“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后,是我种下了这漫山遍野的薰衣草,只因为她喜欢。那时,我便找到了答案。”
  说着,我信步沿着曾经的老路,朝山上走去。
  虽然过了六千年,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一瞬,紫海依旧,不觉得竟有记忆在我脑海深处接连泛起。我记起那天我扔给长右的那坛大梦三生,我记起重伤后她给我做的那三菜一汤,我记起流波山上她吻在我唇上的朝阳,我记起薰衣草海边,我忘乎所以的拥吻,我记起九重天上,我声嘶力竭的呼喊,我记起那天我一身血衣,抱着早已冰冷的她,看了不知多久的紫海。
  我记起那是个雨天,我穿着蓑衣,在雨中回来。遥远的彼岸,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抱着一束薰衣草,撑着油纸伞,裙踞飘然如水,抬起头看碧瓦屋檐上滴落的雨水。黑发素颜,如水安然。她看向我,目光依旧澄澈,纤尘不染。
  太遥远的岁月,看不清的眉睫。
  回忆尽头,风声依旧凛冽。
  不觉得,我的眼睛又湿了。
  随着我的泪,天空下起了雨。
  可是我很清楚,我是笑着的。
  我活了几千万亿年,从时间诞生之前,我就已经活着了。
  可真正最幸福的时光,只是六千年前,我在这流波山上度过的,那不到一年的时间。
  我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孩子,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年。凡灵的孩子至少有母亲,而我呢?我连母亲都没有。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因为我所有的记忆里,哪怕我还没有意识的时候,我都一直是活着。
  可是那天,我抱着已经冰冷的她,看这紫海之时,我竟有了一种如死亡一般的感觉。
  那种,痛的像是要撕裂我的感觉。
  我抹了抹眼泪,信步朝竹屋走去,我不知道,长右他们是不是还活着。
  猴子就在身后跟着我。
  离竹屋不到十几步远的时候,我愣了一下。
  我看到一只比跟着我的这只猴子大不了多少的另外一只猴子慵懒的躺在竹屋的门槛上睡觉,只是他两个不同,那只躺在门槛上的猴子,有四只耳朵。
  我一愣,油然,有一种久违的亲切。
  “右子!”我大声喊了他。
  那猴子听到我唤他,睁开眼,猛地坐了起来,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
  我感到这阴霾的天气里,似乎有微风打在我脸上,紫海上起了波浪,我的心也和浪花一样欢腾。
  他认出了我,眼里盈满了泪水,飞奔着朝我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用大嗓门吼着“桑子”。
  这个称呼,我很受用,至少比喊我圣座要好听千万倍。
  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激起了风,在紫海上掀起一阵阵花浪。他的声音很大,大到传遍了整个流波山,连远离山谷的我,都能听到山的回声。他的声音很大,大到所有妖精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很大,从流波山的密林里跑出来。
  我看到了鹿蜀,他家婆娘拉着三四个孩子。
  我看到了肥遗,他家婆娘果然是只凤凰,一身衣衫都染着火红的颜色,身后,还跟了几只小鸟。
  我看到了蜘蛛精,蛇精、狐精、熊精、豹子精,还有黄鼠狼、蚕精大婶,草精大婶。他们都已经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子人了。
  我看到了竹屋里走出几个和长右一样的张着四只耳朵的小猴子,和一只母猴子,原来长右早就成亲了。
  我看到,哦,那个东西,居然还活着,真能活啊,我的驴牛。
  它缓缓走到我身边,爬下身子去,然后竟开口说“主人,你坐我身上吧。”
  我竟没想到,它也终于成了精。
  我欣然笑着,抚在他头上,道,“驴牛啊,你变成人形吧,我不坐你。”
  “主人你还在嫌弃我吗?”他问道。
  “不,”我笑他白白变成了精,竟还是这样蠢,“你成了精,就和人一样了,不要再让任何人骑你,包括我也一样。你以后还要娶媳妇儿,还要生小牛。”
  驴牛化成人形,讪讪低头笑道,“我早就娶了媳妇儿,生了小牛了。”
  看他那肥胖的脸上挂着一个一点都不搭的腼腆的笑容,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唉,桑哥,我以为你早死了,”肥遗扑上来,抱了抱我,一脸鸟泪顺着脸边流下来,“那会你家婆娘死了之后,我就……”
  “啪”的一声,鹿蜀一巴掌打在肥遗身上,肥遗这才觉得不对,赶忙禁了口,道,“对不起桑哥,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抬头看了看他们背后的竹屋,不觉心里有些酸楚。
  眼里稍稍泛了泪。
  “你个瘪犊子的,不就一个婆娘嘛,那么伤心干吗?那神界公主咱们大桑子才不稀罕,等着老子再给你找一个。”鹿蜀走上来,牵着几头年纪轻一点的鹿和几头小鹿一起过来,转头喊道,“你们几个小犊子快过来,给你们桑爷爷请个安。”
  “啊?”我不解的挠了挠头,“桑爷爷?”
  “对啊!”鹿蜀说,“你个瘪犊子的一走就是六千年,老子孙子都有了。”
  “我们也是!”“我们也是!”周围的大家起了哄。
  鹿蜀索性转了个身,对这群妖,“大家都排个队,叫咱们这些后辈们都给桑子叩个头,拜拜他们这个叔叔,拜拜他们这个爷爷!”
  说着,鹿蜀强把我按在石头上坐下,叫着那些妖子妖孙们过来个我磕头。
  虽然玄素也向我跪拜,可是比起玄素的跪拜而言,这磕头我却更是受用。
  等那些妖子妖孙们一个个行礼完,长右跑过来问我,“大桑子,给我们说说,这六千年都干了什么?不是说凡人都只能活个一百多年吗?你怎的六千多年都没变?是不是修了什么仙法?也亮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
  我叹了口气,苦苦一笑,道,“你们真要听?”
  “当然!”蚕精大婶和草精大婶她们跟着起哄。
  “别啰嗦!快说!”长右、肥遗和鹿蜀一脸好奇的吼道。
  我偏头看像猴子,猴子向我点了点头,很奇怪的笑了。
  我之所以说奇怪,并不是因为他笑的怪,而是我极少见过那种笑容。如果硬要说见过的话,也许就象是我曾经的那个梦里,干爹临死前把我拉在床前,我应了干爹的叮嘱,答应会好好做人时,如同父亲般看着孩子成人长大的欣慰;那种如同一位炼陶师,看着一件经了万千遍炙烧,才终于完美成型的陶瓷一般,如释重负的,满意的笑容。
  这宇宙洪荒,辈分最高的就是我。
  可是,猴子那笑容,竟让我觉得,有一种仿若长大了的感觉,我很受用。
  我看向他们,缓缓开了口,“这世上本就没有流波山上那个牧牛种田的桑非鱼,他本就是住在至天之上的造物主,做的一场梦而已。”
  随我说着,乌云顶上,一束无比耀眼的洁白光芒穿过层云阻挠,如练飘落,北极星忽的亮了起来。在那遥远天际的星河里,有一艘如玉般无瑕的船,盈在那光芒之上,缓缓泊来。
  “因为他太孤独了,所以在六千年前,他做了一场梦,”我继续说着,眼睛里早就已经湿的不成样子,“梦里,他有幸生在凡人家,有幸被小池镇的一位教书先生收留,有幸被流波山上的妖兄弟帮扶这长大,有幸在一个幸运的日子里遇到这世上最美的姑娘,有幸在各位的祝福里娶了她。然后,那姑娘死了,造物主的梦也醒了,那个叫桑非鱼的少年,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说着,右子他们傻了。
  “可是这六千年来,我一直很想大家,我很想大家,我这次来,是想接大家一起去天上住,那里和这流波山一样,日升月落,春有桃花,夏有蝉鸣,秋有落叶,冬有初雪,有这万亩紫海,有那小河。更重要的是,那是流淌着奶和蜜的极乐净土,有无穷无尽的美酒,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味。”我垂头一笑,指着那艘白船,继续说道,“这艘船,叫无暇湖光,是曳在天江里,连接凡间与至天的船。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看着那从星河里飞来的白船,长右他们愣在那里。
  一刻,鸦雀无声。
  “爹,天上是什么样子啊,比咱们流波山美吗?”一个极小的声音,从那群小妖里冒出来。我循着那声音,朝那小妖看过去。
  哦,那是长右的一个小孙子。
  “在我心里,流波山是最美的。”我道。
  “嗯,我也这样觉得。”却忽然,长右也跟着说道。我不明所以得看向他,竟觉得,平日里嬉皮笑脸的长右,此刻竟有些深沉了。他压着嗓子,沉声说道,“桑子,当初鹿蜀养你的时候,我们大伙就知道你不是凡人。因为你出生在流波山旁,我们看得清楚,你出生的时候,天上有数不清的龙凤团团环绕,几乎蔽了天日,映了整整九月的五彩神霞,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知道你不是凡人。但是十几年一起生活,我们却发现,你又不像是神,你一点法力也没有,身世也平常的很,也不像神那般高傲。你走那天,我们就知道,你有一天会回来。”
  说着,长右捧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怀里,眼里满是泪水,“但是,我们和你一样,爱这流波山,你走了之后,这六千多年外面一直是严冬,唯独这流波山,却是四季依旧。那时我们就都知道,是因为你爱这里,我们才躲过那几千年的惩罚。可是我们和你一样,也爱着这流波山,我们这辈子不会离弃它。流波山生我们,养我们,几千年了,他就像是我们的父亲母亲一样。”
  我听他说的,虽是拒绝了我,可是却也觉得温暖无比,是啊,流波山,我一直觉得,这世上从来没有至天原界的造物主,我只是六千年前,流波山上一个叫桑非鱼的没父没母的孩子,我只是六千年前,爱望舒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凡人。流波山,也是生我养我的父母啊。
  一段记忆从我的脑海深处像是发了洪一般卷来,我不禁朝竹屋看了去,那个一身雪白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脑海。我再也忍不住,那一刻,真的想一个孩子一样抱着头痛哭起来。鹿蜀、长右他们看到我这样,都走过来,抱着我。
  这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流波山。
  “我们现在明白了,你和那些神族不一样,你是天上最尊贵的神,你注定是没办法永远住在凡间,”长右继续说着,“所以想我们的时候,就来流波山看看,我和你还是拜把子的兄弟,以后这片地还是你的,咱家永远给你留着这个地方。”
  我声嘶力竭的哭着,死死地抱着他,几乎是用尽全力,才点了点头。
  蒙蒙细雨落在这一望无际的薰衣草海上,长右把我曾经穿过的蓑衣套在我身上。柔柔的花香,伴着雨味,柔软的飘进我的鼻息里。就像是那一段记忆,温柔无比的可在我心里最最脆弱的地方。
  ……
  我在凡间逗留了一个月,在流波山住了一个月。
  但最终,我还是要回去的。
  最终,只有自己一个人登上了无暇湖光。
  猴子说,他就不送我回去了。
  临走的时候,鹿蜀将我梦里留在地上的那把燃着狱炎的碎流波和望舒曾用过的九尺水镜交给我。我披着蓑衣,接过那两件物件。一时,往昔所有回忆都映在那镜子里。我勉强笑了笑,收了下来。
  我别了他们,一个人驾着无暇湖光,朝银河飞去。
  在凡间,人们管它叫银河。
  在至天,我管他叫天江。
  远远的,望着那越来越遥远的竹屋,我又一次回想起六千年前的日子。我是永生的,也因此永远不会忘。夕阳的光照在大地上,耀的流波山满满的全是金黄。我看到流波山的山顶,在云海之中,竟如金子一般放射着耀眼的光芒。
  我突然记起,那也是这般金黄,那是一片麦田。那时,我看见一对男女坐在窗边,时而望望天空,时而又彼此看看,就在这一瞬间,他俩的眼神相碰在一起,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美和一种从未见过的力量。这种美远远超过蓝天和太阳、土地和长满小麦的田野。
  我抱着流波,坐在那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六千年来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自己,苦苦笑了笑。我用了六千多年,才终于明白。
  风吹了过来,我偏过头朝银河看过去。
  忽的,有一个声音隐约传在耳边。
  “冷吗?”
  我惊异的站起身,心脏跳动,全身都禁不住颤抖。
  我心里一震,急忙抓在白船的舵盘上,加快了速度赶回至天去。
  白船载着我,在天江的水里浮了上来。冲过了天江口,過了燕子矶,我干脆弃了船落在江面上,踉踉跄跄朝舒原上跑过去。就连我身上还穿着蓑衣,我也全不晓得,只是手脚不由自主发抖。
  天空下了微微细雨,舒原旁的小路变得泥泞起来。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一种异样在我心里,我想是疯了一样朝舒原上的竹屋跑去,一路上跌了三次,弄得满身都是泥。
  等我终于看到竹屋的时候,我愣住了。
  蒙蒙细雨,顺着我的眼际落下,寒冷,浸透我的身体,漫山遍野的无尽紫花,随风轻轻舞动,就像是璀璨银河里经久不息的耀眼云霞。
  我清楚的看到,遥远的山冈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抱着一束薰衣草,撑着油纸伞,裙踞飘然如水,抬起头看碧瓦屋檐上滴落的雨水。黑发素颜,如水安然。她看向我,目光依旧澄澈,纤尘不染。
  就像是一个梦境。
  我屏着呼吸,往前挪了两步,生怕我动作一大,这梦就会苏醒,眼前的美景,就瞬间烟消云散。
  她转过头,微风抚过,薰衣草海上起了紫色的浪。她微微一笑,仍是初见的模样,如画的眉眼,温柔的瞳孔,如丝般飘散在空中的长发。
  雨,正是缠绵,淅淅沥沥,隔着雨帘,我淋在雨里,遥遥相望。
  她怀中薰衣草静静散发淡雅清香。
  一时间,万物悄然,天地间再沒有其他的色彩,静默得只剩雨声。
  她的面眸在雨中微微一侧,温柔的笑了。
  “阿鱼,你回来了。”
  我的心颤抖的厉害,全身都颤抖的厉害,眼睛里是什么明晃摇曳的涟漪泛起,顺着我的眼角,放肆在我的脸际?
  我疯了一样奔跑过去,一身蓑衣都被我甩了下来。
  我拼命抱紧她,死死地将她的身子搂在怀里。
  一股温暖,从她的身上传来,这真的,不是梦境。
  她,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这世上再也没有至天原界的尊神造主,我只是六千年前,流波山上一个叫桑非鱼的没父没母的孩子,我只是六千年前,爱望舒爱的死去活来的那个凡人。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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