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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假象亦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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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回到最开始,六年前,也就是苏梓沫踏上征程的那一年,让我们从欧阳希的部分说起吧。
  然而,人生之初所绽开的绚烂之花,渲染世间无与伦比的金色光芒,无论是风雨中飘渺沧海之一粟,往往不属于真正想要获得它的人,却属于真正守候过它的人。往往只有真正曾经错过的人,会懂得花季雨季生季如一朝之梦般短暂,永恒之中的一刹那如冰痕世纪一般漫长无沿。
  那一年,欧阳希年方十岁十一岁,战火席卷了整个鬼族。
  欧阳希作为富家子弟,在家里四个孩子中排行老三,战火还暂时烧不到这些鬼族贵族身上。对于血统高贵的贵族们而言,他们可以蜗居在平安的庄园内,世事灾难如同从未发生一般,日子也如同以往一样,安居,享乐,唯独思考着下一顿吃些什么,明天要去哪里游玩这样的事情。欧阳希并不是这样鱼肉百姓的贵族,冷漠之中骨子里仍有一颗善心。
  而那些平民百姓则是早已民不聊生,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那此刻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处境。
  在他坚硬外表下的那颗柔弱的心脏具有与生俱来的问题。而他的家庭,他的母亲十分严厉,总在他有犯错的时候就打他,等他大了以后则是骂他;他的父亲几乎不怎么管他,或者说在他眼里,他父亲看他不顺,他选择回以不顺。他的长子们,父亲的兄弟的儿子们,和他同属欧阳贵族的那些孩子们,都优于他,而他,是其中实力最薄弱者。欧阳希,无论是亲人的冷漠,还是与生俱来的不公,他从小就选择了过于同龄人的成熟,习惯了隐匿与冷漠之下,对一切不公选择隐忍,对一切快乐选择不屑,也许正是为了掩饰他内心的不安与脆弱吧。在他自己的心中,他一无所有,只是在追求着某种干净得足以拯救他的东西,将由他来守护。
  其他的一切也就都不重要了,只要有那个足以拯救他,又将由他来守护的东西,就够了——
  算不上能拯救他的东西吧?但也确实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少见的有所触动的一个悲剧。
  而……那件事情发生在他七八岁的时候。
  那一天,天气是多少年来罕见的恶劣,夜,黑得一片死寂,伸手不见其五指,只有地面上雨水的反光波光粼粼,风雨交加成了一首轰鸣的交响曲,烘托着电闪雷鸣,越演越烈,狂风暴雨中他不幸在外面山岗上夜猎,遭遇了这场浩劫。欧阳希只好一边躲雨一边跑着回家去。空气中弥漫着的嘈杂给人一种慌乱而悲伤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心脏运作的异常剧烈,使整个血压不自然地升高……虽说躲雨,其实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暴雨淋湿了,漆黑的头发像湿布一样耷拉着,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他深知回去躲不开一顿毒打。
  蓦地,欧阳希看见地面上在挤满肮脏雨水的水塘中仿佛有一什么东西,个头不小,雷光中闪烁的轮廓看起来光滑圆润。没想太多,就凑过去看一眼了——果真有一个什么东西。他有些胆怯地将那东西抱起来:恐怕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还好,那只是一个蛋,而且是个很大的蛋,绝不是鸡蛋或者鸭蛋,估计是什么魔兽遗留下来的蛋。
  天色太暗,他看不清那蛋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蛋。欧阳希立刻抱起地上那颗蛋,用冰凉的手仔细抚摸一片泥泞的蛋壳,幸运的是并无裂缝,但是蛋壳的表面已经被寒冷的雨水冲刷的冰冷冷,如同一块石头。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了。
  这个蛋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
  如果带这个么个蛋回去,他必死无疑;不带它回去,它在寒冷中浸泡了这么久,再不管管它的话,也许就死掉了。欧阳希选择把那个蛋藏在了离家不远的荒废的学校仓库中,那仓库后方是一片森林,常有魔兽出没。他既担心野生的魔兽会吃了那颗蛋,又担心被看到蛋的话会有人拿走——可是时间不容许他继续考虑了,他迅速把蛋放在墙角,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了。回家以后,还是如所料般挨了一顿毒打,棍痕深深地烙印在他洁白的背部,火辣辣得作痛着,这样的伤没个三五天根本好不起来。
  第二天,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艰难地走到他放置蛋的仓库,那个蛋依然安稳地睡在那儿,幸好没有被人发现。也许一个人呆在那儿会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情吧,恬静而无所思虑。
  想到这,欧阳希湛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安慰,迅速跑到那蛋的身旁,像蛋的母亲一般将蛋抱起,环在怀里,一动不动好些时辰,直到用体温将蛋壳捂热。天色渐渐晚了,夜空铺上一曾深沉的蓝,随天边的残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寂静的黑。天上的星辰便同地面的灯火一同点亮了。他不能一直呆在那儿孵蛋,找了些稻草把那蛋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肯离开。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那颗蛋,然后才走。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每天,他都比平常晚回家,因此经常受到责骂,不过他打也打习惯了,骂也骂习惯了。身体上的伤痛,又算什么伤痛。
  蛋啊,你和我一样,是一个家中被排除在外的那个孩子。
  ……
  大概过了几个礼拜,他去那个仓库的时候,那颗安睡的蛋竟然已经孵化了——
  那是一个极其奇怪的东西,比一只小奶猫还要小,身上的毛都是洁白无瑕的颜色,还长得极其稀疏,有着一对硕大的翅膀,像是老鹰的翅膀,头顶上一对像鬼角却非鬼角的崎岖不平的赤红色小角——是龙角;身后却又拖着一条尾巴,长着尖锐的龙鳞,一片片鳞片都是赤红赤红——是龙尾巴,四肢都是龙的锐爪;那东西有一对赤红色的眼眸,和老鹰的尖嘴。欧阳希一来仓库,那东西便趴在欧阳希膝盖上对望着他,有一种莫名可爱的感觉。欧阳希并不认识这个东西,他所认识的魔兽根本没有谁长这个样子。
  第一天他抱着小家伙,四处问别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魔兽吗。”
  “貔禽吗?还是异色的?可好像幼崽也没这么小。”
  怀里的小东西仿佛听懂了这话,有些恼了。一张嘴就喷射出炙热滚烫的熊熊火炮,即使外焰都没接触到人一根毫毛,滚烫的气息直接把人的头发都点着了,皮肤也烫开一圈水泡。欧阳希无可奈何地替小东西道了歉还赔了些许银两。
  第二天,依旧是抱着小家伙四处问别人,不过现在他知道这小家伙是火系魔兽了,至少不是貔禽(貔禽是草系鸟类魔兽)。
  “你知道这是什么魔兽吗。”
  “好可爱啊,是什么系的?”
  “火系。”
  “火焰姬吧。”(火焰姬是火系翼龙魔兽,因是龙魔兽中最娇小的,飞翔的姿态颇为优雅如跃动的火种,故而得名火焰姬)
  但应该不是,看它的毛洁白如昨,身体外表又十分柔软,无法与龙类魔兽相提并论。
  第三天,抱着小家伙去珍惜魔兽研究会馆,管店收银的是个留着长胡子老头。来的人很多,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来问什么魔兽的人都有,连一两只异色的食禽兽都来问(食禽兽,专吃鸟类魔兽)。欧阳希怀里的小东西看了那食禽兽尖锐的獠牙,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不断往外溢出恶心的口水……用以抓捕猎物的足以伸缩五公尺的长鼻子救像鞭子一样,又大又长耷拉在地的尖耳朵……小东西吓得瑟瑟发抖,直往欧阳希怀里使劲地钻,欧阳希只好紧紧抱着。
  终于排到队了,欧阳希满怀着欣喜却又有些胆怯地把小东西交给了那人,然后就到位子上等待去了。欧阳希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可查了半天,竟说不知道是什么魔兽,要留下来研究。
  “什么?!”
  “这只……是公的吧?这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罕见魔兽,你在哪里获得的?”
  “随便捡来的。”
  “不可能吧,这应该是一种能飞得很高的龙魔兽,不会盘踞地面,如果是蛋掉到地上的话早就碎了。”那人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欧阳希。
  “它现在在哪里。”
  “科研人员正在对他进行全方面检查……”
  “请你把它还给我!”
  那留着长胡子的老头被这一惊怒的命令声怔住了。
  “为什么……?”
  “我……”欧阳希一时竟语塞了。
  “看来……你相当地爱护他,也很不信任我们?”
  欧阳希垂下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好吧,那欧阳少爷便将他取走吧。对于心爱的东西,今后也要好好照顾。”老头摸了摸胡须,淡淡道。
  从那以后,欧阳希再也没带龙鹰兽去过类似这种场所。
  ……
  直到后来,欧阳希闲得无聊时,偶然中翻阅了一本名为《世界实体论》的灰尘仆仆的古籍,却不料终于揭开了小家伙的真面目。才知道,这个小东西竟然是没落的神族的神兽——龙鹰兽。古籍中有略载一二:“龙鹰兽,存在于传说中的魔兽,世上仅有一只的珍贵魔兽,神族命其名为‘炎’。浑身的毛是洁白的,传说白色是‘世界’的颜色,所以有‘世界’创造的龙鹰兽作为神族的象征,羽毛也是白色;鳞片是赤红色的,传说身上的鳞片由地狱火炼成。火属系。初生时如猫崽大,脆弱不堪,需以精气供养;成年后其庞若巨龙,不知几千里也,可碎山,翻海,屠城,足以飞到九霄之外,凌驾天空,撕裂大地。是世间最强大的魔兽之一,实力远在黑阶之上。传言死后化为元素回归‘世界’,由‘梦境’照看。”这个小东西出生不到一个月,果然只有小奶猫那么大,身体虚弱异常,别的鸟类魔兽羽毛都长得差不多了,他还只有刚出生时那稀疏的几片羽毛,时不时无力地连叫唤都叫唤不动,连腿脚都站不住。对此欧阳希很是担心,只好每天放学悄悄跑来看一眼,偷偷藏了自己中午没吃完的饭菜带给那只龙鹰兽吃,把龙鹰兽拱在怀里让它取暖吸走自己的精气。龙鹰兽把欧阳希视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天天缠着他,只要他一来就兴奋地趴到他膝盖上,有时候会钻进他怀里,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欧阳希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怀中的这个小东西,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一同玩耍的日子,是龙鹰兽心中世界上最快乐的日子。他们曾一同去河边散步,曾一同预习作业,曾一同在日落时分练武,习得剑法,曾一同去禁地皮过,曾一同偷过别人家的果树,曾用爪子随便画几幅画送给欧阳希,说画上的人是他,曾躲在欧阳希的衣服里,参加新年晚会,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了盛世烟火……
  又是一日如初见那天的暴雨的夜晚。
  已是深夜了,欧阳希静静地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微地敛上眼眸,准备入睡。这时候听到窗户被什么硬物猛地撞击了一下。心很是迷惑,便慢慢地爬起身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接着一点点微光望向窗外。有一个湿透了的“泥球”蜗居在窗沿上,随着狂吠摇摇欲坠。
  欧阳希眼中露出一丝动摇,立刻打开窗,把“泥球”抱了进来,猛地摔上窗,随便翻来两条干毛巾,把这“泥球”一整个裹在毛巾里吝惜的轻轻的揉擦,一边担忧地望着怀里的“泥球”。废弃的学校仓库并不遮风挡雨,躲藏在那里的小东西显然遭遇了这场浩劫,不得已才来求助欧阳希。欧阳希把他捞进屋内的时候,他浑身洁白的羽毛都湿透了,还沾满了泥水,毛都糊在一起,赤红的鳞片也失去了火焰的光辉,像是一只落水而死的鸡。
  欧阳希足足为他擦了半小时,才擦掉他身上大部分的水和泥泞,其余的水分无法拭去,只能等自己干透了。小家伙的身体已经滚烫滚烫了,头上的角时不时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尤其引人注目。他躺在欧阳希床上一动也不懂,两片小嘴中时不时小声叫唤呻吟着。小家伙已经病了。
  “这次是优待。”欧阳希湛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一把拎起小东西,塞入自己的被窝里,“你在这里睡,不许发声。”
  夜晚很漫长,也很短暂。欧阳希渐渐入睡了,炎躺在他身边,沉重的眼皮勉强睁开一条缝,露出模糊的视线。
  或许因为欧阳希是冰系的,而且体质虚弱,欧阳希的身体一直都冰冷,怀里的位置却让他感到尤其温暖。希的手很漂亮,手指很修长,指尖也是凉凉的,揉在他身上很舒服。
  “希……”他嘴中竟小声唤道。
  “希……怀里……好暖和……”
  “希……一直都……都只有希……”
  “想一直……和希……在一起……”
  傻瓜,我听到了。
  小龙鹰兽迷迷糊糊地说完人话,陷入沉睡。欧阳希把他从被窝里剥出来,揉捏他肉乎乎的龙抓,戳那块嫩嫩的肉,手感很好;用指尖轻轻摩挲按摩他的肚子——身体最柔软的一个部分,肚子上的绒毛也很软,摸起来还热乎乎的。凡是个人都知道,魔兽以及任何非人的动物,将自己的腹部交给他人是最危险的。
  可是在炎的心中,最信任的,最信任的希,永远不会害他的,不会骗他的,更不会置他于死地。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欧阳希渐渐长大,小龙鹰兽也逐渐长大,已有一头成年的羚羊那么大了。由于体型的庞大不便于隐藏,这件事情也逐渐被附近的士兵们发现了。有附近的住民举报,看到奇怪的生物,或者听到尖锐的老鹰吼叫声,这件事情也逐渐广为流传,搞得人心惶惶的。终于这件事情引起了鬼族军方的关注,他们派遣士兵夜晚搜查——果然发现了龙鹰兽。
  次日,大批大批的士兵带着武器,踏平了那座废弃的学校仓库,放了熊熊烈火烧毁了附近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只为抓捕那只龙鹰兽。但龙鹰兽不愧为神族的神兽,早在被抓到以前就逃得无影无踪了。欧阳希同龙鹰兽也失去了联系。
  这就事情就这么清净了数十天,有一天,在欧阳希放学的路上,忽然有个人高马大的士兵挡在他面前,阻断了他的去路:
  “欧阳少爷吧,请教您一个问题。”
  “什么。”欧阳希抬头仰望着那个人的脸,隐约意识到不安。
  “您是不是养了一只龙鹰兽?”
  欧阳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从小被教育,对军方人士的发问,必须如实交代;但那样的话,龙鹰兽会受到什么对待,他就无从可知了。
  “放心,叔叔不会对那只龙鹰兽怎么样的,只不过他不适合存在在人民住的地方,只要您把它交给我们,叔叔们会把它送回它的家乡的。”男人适当地补充了一句,“它一定会好好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露出了微笑,抢先一步道。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欧阳希垂下了眼眸,如实回答。
  “这个我们自有办法。”男人诡异地笑了。
  欧阳希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让炎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好。便答应了。
  男人也笑了,回头走去,走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子中,身旁站着另一个身材魁梧头顶两支瘆人的巨角的鬼族士兵。
  “你为什么要骗他?”那人疑惑不解道。
  “为什么不骗?”男人露出了狡诈的笑容。
  “他可是欧阳贵族的人,骗他是不合理的。”
  “但说到底只是一个小鬼罢了。”男人静静地点了一根烟……
  当天傍晚,欧阳希被捆在仓库前的十字架上,数十鞭子抽打在欧阳希纤细的身躯上,皮肉肉绽,血迹斑斑,到处是一块青一块紫的淤血。禁锢着他的沉重的枷锁在他身上勒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渗透衣服绽露而出。欧阳希明白,这只是演戏罢了,目的只是为了引出龙鹰兽。大批大批的士兵躲在烧焦的森林后,静静的等待着。此刻欧阳希心中,莫名升起一种愿望,希望它不要来。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快要停止了,简直快蹦出胸膛,总觉得将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可果然,那个愚蠢的龙鹰兽还是来了。
  空中硕大的翅膀一拍,炎便落到地上,迅速奔向面前的欧阳希,扑到他身上,用喙吻他的脖子。只是为了告诉他“不要怕”之类的罢了吧。
  “救我。”欧阳希一脸平淡地说。
  炎不管不顾,直接撕裂掉绑在他身上的枷锁,叼起欧阳希的衣服准备飞走。这时候身后森林中射出罪恶的一箭,刺破了它的胸膛。炽热而凄艳的殷红血液立刻喷溅一地,染红了它胸前的羽毛。欧阳希的眼中满是惊恐,回过头,死死地望着身后的森林。森林中的士兵陆陆续续地走出,向欧阳希身旁的龙鹰兽靠近。
  “谢谢你了,小朋友。”那人冷漠地道。
  “你们在做什么!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欧阳希才意识到他还是太单纯了,还是被人利用了,近乎是撕破嗓子的吼叫着,也无济于事。他的耳畔一片寂静,太安静了,什么也听不见,就像死了一样。连自己的声音都完全听不见……
  那些人对他一个孩子的话根本不管不顾,直接绕到他身后的龙鹰兽身旁,一刀划破它的肚子。没办法,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即使炎本应有多少强大的力量……一刀下去,他很快倒下了,肚子里的肠子和滚烫的血液喷洒了一地。欧阳希的耳边嘈杂万千,实在是太嘈杂了,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一片嗡乱声……
  临死前的一刻,炎安静地望着欧阳希的身影,眼角滑落两行泪珠,竟开口说话了:
  “没关系,希,我早就知道可能会是这样了。”
  “别死……别睡……醒醒……醒醒!”欧阳希拼了命地摇着躺在地上的炎,整个脑子都是空的。
  “我爱你……再见了。”
  “……”
  我也爱你,你能醒醒吗。
  可是他说不出口。
  话末,龙鹰兽很快便死了。那些人干脆斩下了它的头颅,装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麻袋里,迅速离开了。其中一只带着一块儿血肉的眼球顺势滚落到欧阳希的脚边,一路上划过一串血迹。欧阳希的视线顷刻间一片模糊。
  欧阳希感到身体逐渐变沉了,一屁股跪坐在地上,第一次嘶声力竭地哭了,一具早已没有了头颅的冰冷的龙鹰兽尸体静静地躺在他身旁,再也不会起来了,他的哭声也再也没有人能听到。
  炎死后的第一年,欧阳希去了所有两个人一起去过的地方,再也做不成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
  炎死后的第二年,欧阳希又一次遭生母毒打,之后来到了烧毁的小木屋前,悄悄地哭了。
  炎死后的第三年,欧阳希再也不去想那件事,只是一心奋力学文习武。
  三年后的一天,十岁十一岁的欧阳希偶然间路过了贫民窟,亲眼目睹了惨遭血族军阀肆虐杀戮的修罗场。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场景的,那个血腥的场景……
  那是一个积满尸体的地方,破碎的残肢,剥开肉露出的白骨,遍地的人头七横八竖的在他脚下滚动着……随便一铲子下去,就是一具尸体,散发着令人发恶的腥臭味的人的血液从一大缸中涛涛溢出,一整片一整片腥味儿,充斥着欧阳希每一根神经。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血族军阀拔下鬼族头顶上的鬼的角,一双一对,一根根倒立过来插在地上,放眼望去,一整片的鬼角……
  他恐怕是这里唯一的活人了——见了这般人间地狱的场景,他一下子就觉得头有些晕,整个人都发恶得想呕吐……
  “怎么样,生命很脆弱吧?”在这时候,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欧阳希顺势转过头,那个人长着一张令他惊掉下巴的脸,而且那个人是个怪人。
  那个男孩同他差不多大,一脸平淡地坐在绑着焦尸的十字架顶上,一头雪白的银发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如纸张般病态的肤色,其五官样貌和当时的欧阳希毫无二致!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他的左眼眸是赤红的,右眼眸是湛蓝的。那人有一对硕大的鸟的翅膀,像是半兽人,可身后拖着一条修长的布满尖利鳞片的龙尾巴,一直垂到地上,诡异得很。
  他的脖子里挂着一条细细的链子,拴着一枚赭红色的珠子。
  “你谁……”欧阳希忍不住用冰冷而诧异地语气问道。
  男孩身后的尾巴轻轻一扫,利索地跳下来道:“我谁?这是个秘密哦,你猜喜欢秘密吗?”
  “懒得猜。”
  “你想不想看死人活过来?”
  “别开玩笑了。”欧阳希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
  “如果让时间倒回去,就有可能让死人活过来吧?”
  “不可能。”他其实希望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我可以让它倒流,因为我就是时间呀,这就是谜底。”
  欧阳希震住了,眼神中的寒冷褪去,只剩下惊恐和怀疑。
  那个自称为“时间”的男孩的眼却黯淡了,眼中露出了哀伤,为了掩饰这一点,他勉强地笑了,不敢望着欧阳希的眼。
  “让死人活过来有什么用。”欧阳希愣了半晌,才缓过神,冷漠而镇定地问道。自己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
  “每天,我都在这里聆听着,这些死魂对我说,‘想要回到昨天’,‘希望家人的魂魄没有破散’,‘想最后一次亲吻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儿,欧阳希的瞳孔渐渐缩小了,双拳越握越紧。
  “他们真可怜,再也回不到该去的地方了,生命还真是脆弱……”自称为“时间”的怪男孩低下了头,微微垂下眼,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道,嘴里吐着的话语显得孤独而无助,“我真想做点什么,可如果将死人复活,我就背叛了‘世界’,他会让蚍蜉吃掉我的尾巴的。”
  “‘世界’?”
  怪男孩淡淡地笑了,抬起头,那双眼中尽含着温柔地与欧阳希对视着:“我的名字叫‘歼炎’,‘歼炎之时’,我掌握的力量是‘时间’,也就是‘时之轮回’,而我只是他身上取下来的一块碎片罢了,他随时随地可以杀掉我。”
  “哦。”
  时间的眼中又一次涌现出一层淡淡的悲伤,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没有尾巴,会死掉的。”他好不容易才对欧阳希脱口而出。
  “你怕死?”
  “不。”歼炎之时微微地笑了,摇了摇头,双眼中包含着说不尽的悲痛,静静地望着欧阳希,缓缓地开口,“我不会怕死,因为就算我不存在,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只是一个碎片,没有自己的灵魂,更加不可能夺谁的舍。”
  “我是第一次见到你。”
  ……
  呵,第一次吗?
  话音刚落,名为“时间”的男孩的眼眶湿了,眼前的视线模糊一片,他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歼炎一把抓住欧阳希的衣领,简直快把欧阳希勒窒息了。巨大的翅膀轻轻一振就掠过了这一块儿的贫民窟,一整片的魔兽森林,飞到了很远的荒芜一片的山岗上。
  “可我不是,我清楚的知道你已经想不起来之前我们的相遇了,但是你离开了以后,我在等你,等着等着就死掉了,然后作为‘时间’复生,一直在找着你,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他憋着哽咽的语气嚷道。见况欧阳希惊呆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平身最受不了别人哭了,何况他根本就不记得了,这人却表现得好像很委屈的样子,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在你死之前,你原本是什么,是人么?”
  男孩摇了摇头,淡笑道:“我记得也不太清楚了。我是一只龙鹰兽,收到你的恩惠,所以在死的时候也在想着你。知道你今天会在这里出现,于是便来找你。我原名乃炎,因为死过了一次,为了那一次死亡,所以在明前添‘歼’字,意谓‘被歼灭的’,我的封号也就叫‘歼炎之时’啦。”
  欧阳希才认出他。没做太多思考,一把便抱住了面前的男孩,男孩的身体是热的,脖子上的脑袋还在那里,胸膛中的热血还在涌动,身躯依旧完好无损的活着。他强忍着不让那只“龙鹰兽”看到自己眼角的泪水。
  “希,还记得我吗。”
  “嗯。”
  “能再抱抱我吗……这个怀抱我等了好久了。”
  “嗯。”
  “我喜欢你。”
  “……”
  闻言欧阳希瞳孔骤地放大,脸庞增添了几分不可置信和狐疑,便放开了紧抱着身前人的手臂,空出一手用力掐出人的下巴把人的脸掰过来,对视自己,格外严肃地道:“你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自称“时间”的男孩歼炎感到欧阳希劲使得太大了而微微作痛。他的脸庞依旧那么稚气未脱,温柔的双眸中饱含着方才的泪水和不解的疑惑。
  “知道,怎么了,我喜欢你。”
  “哪种喜欢。”
  “嗯……就是爱你,想一直抱你,每天都要,还想嫁给你,和你一辈子在一起。”
  “男生不能和男生结婚,你是龙鹰兽不懂这些的。”话在歼炎嘴里越说越离谱了,欧阳希气得哭笑不得,只好用严肃的话语和冰冷的语气,双臂沉甸甸的搭着人的肩膀,一边一本正经地解释到。歼炎略微意识到自己是被拒绝了,只好随意地弯了弯唇笑了笑,表情有些失落。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只是他养过的其中一只魔兽,并不重要。无论再怎么付出,再死千遍万遍,也始终无法融入面前那个少年的世界。这就是现实。
  原本,歼炎之时满足于每天每时每刻在远远的角落望着欧阳希的背影,或是辛苦练剑的样子,或是安静看书的样子……可后来,神秘的少年出现后,一切又截然不同了。
  欧阳希为了修炼去了黑州岛,渐渐的在岛上迷失了,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那是一片广袤的地下洞穴,遍地是天然造成的巨大的菱形石碑,毫无规律性的排列着,像一块块墓碑一样竖立在地上。一个如头发如璀璨钻石,瞳孔是透明色的男孩静静地呆在那,就像是等待着欧阳希与他相遇。他笑着侃侃而谈,并自称“镜灵”。
  “欧阳希,也是被迫冷漠的呢。”
  欧阳希惊呆了,深深地被面前的男生震撼到了灵魂深处的一片柔弱。从没有人这么轻易的说出他拒口不提,藏匿于外表下的内心。而那个男孩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所谓的镜灵就是如此神奇的人吗?多少种族之中都没有这样的法术——能看破别人的内心。
  “镜灵?你叫什么。”欧阳希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丝犹豫,双拳不由自主地攥了紧些,连双唇都在发着抖。
  “暂时没取,你取个?”
  “我不会取名字。”
  “噢,那好吧,就叫苏韵秋了。”
  “这么随便的吗。”
  “名字不重要,现在开始,我们不就也认识了吗?我们会是好兄弟的。”
  闻言,欧阳希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却微微地笑了。
  树木的影子逐渐拉长,黑暗中浮立起了一个男孩的轮廓。白发的男孩走了出了,悄悄躲在树后,神情恐怖。
  为什么?那个人从来没有对自己笑过。那个他苦思冥想了那么久都无法接近的人,轻易地被他人接近着。
  是无能吗?是不甘吗?是嫉妒吗?还是说在憎恨着这个创造他的世界。
  心中种下了嫉恨的种子。
  他望着二人的背影,黑色的血丝逐渐攀上他白暂的皮肤,攀到每一寸发梢,雪白的发丝在一瞬间被心中的怨恨染成纯黑的颜色,一直蔓延到他身上,直到将他全身都吞噬在黑雾中,身上的战袍也变成了全黑的深色,让人透不过气来,黑色火焰环绕在他左右。黑雾消失后,夺目的血色出现了,一刹那湛蓝的右眼被猩红的光芒覆盖,狰狞的红光褪去后,他的双眼都变成了嗜血的红色,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他在死后被复生,成为了“世界”的宠儿,赋予了无上的强大力量。他深知道,只要在现在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战胜他,也包括那个不合理的存在,那个叫“镜灵”的东西,掌握时间之力的他能如捏死蚂蚁一般轻易捏死他。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他给杀掉了吧?
  他狰狞地笑了,退居到树影下,整个人都被黑暗吞没,只剩下轮廓,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当天夜里,在苏韵秋暂住的小木屋门前,屋里点着灯,屋外乌黑一片,树木的影子都辫不清了,歼炎从漆黑的一大片影子中闪现而出。
  他刚打算进门去,不料,那人早了一步出来。
  “哟,来了啊,时间。”苏韵秋似笑非笑地道。
  “哟,知道我是谁啊?早就知道我会来?”即便被戳穿身份,歼炎也丝毫不在意了,只是随便应付两句。
  “当然了,毕竟我不是由你家‘世界’所创造的东西,也不是普通人嘛……他如此宠爱的你,我必然会知道了~而且你可能误解了什么不好的意思,现在是来取我人头的?不过你放心,我和欧阳希并没有那种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重要么,只要取你人头,我就可以继续回到从前……”
  “话说你的头发,还有眼睛……啊,你居然黑化了,有这么怨恨吗?”
  “你根本不懂欧阳希对我的价值,跟你解释有什么用。”
  “哈哈,我敢说,如果你现在杀了我,只有你还是会哭着复活我的,所以要杀便杀吧。”
  “绝无可能。”
  “歼炎啊,你注定要输的,因为你自从一开始就是个反派。”
  霎时,歼炎终于忍无可忍了,眼中绽放着炽热的血光,干涸的嗓子中热得冒烟,直出野兽的低吼声,旋即双瞳骤缩,伸出手掌对向苏韵秋,苏韵秋懒懒散散地站着,压根没当回事儿地笑着看着歼炎,露出轻蔑而无所畏惧的眼神,歼炎身上的的黑雾立刻涌动而出,他一下子就合拢手掌,五指紧握,攥紧拳头,未及三米之内苏韵秋体外立刻喷洒一滩血雾,爆体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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