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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李桂花的成长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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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胎儿的离去,自然对七姑打击很大。不过,他们倒是可以暂时不用那么辛苦地没完没了地带孩子了,桂花也暂时得以静心学习了。这也是“凡事都是一分为二的”一种体现吧。
  五年级了,要毕业了——那时小学是五年制的,但由于中途改成了下半年启蒙,所以实际上桂花他们这届学生(还有另外几届也是),小学的学制是五年半——陈老师说,桂花面临是回农村还是继续升学的抉择关头,还是让她回到学校比较好,否则就可能要辍学回农村了。陈老师不希望桂花这么快就做起全职的农民,汉民夫妇也不希望,桂花就更不希望了,毕竟小学毕业后她才十岁多啊!
  与桂花同村而且同时在大队小学上学的有十二位同学,六位男同学,六位女同学。上下学的路上,他们要经过被两块墓地夹住的马路,一座狭窄的、高低不平的、由两块长石条搭成的桥——这座桥就是跨过那条小河的两条途径之一,还有一条途径就是小河的拦水坝,上面有两个比较宽的泄洪口,从拦河坝上经过,就要跳过那两个泄洪口,孩子们跳不过去,所以他们实际上只有过桥跨过小河这一条路径了。也不知道当时的大人们为什么不在泄洪口上面铺小桥呢——还要经过一片栽满松树和茶籽树的小山林。风大的时候,树林发出尖利的“呼呼”声音,鬼哭狼嚎般;下雨天如果静静地走在山路上,由于道路湿滑,加上树林的反射,就能听到自己的脚步的回声,但感觉不是自己的脚步声,而是感觉有人跟在后面,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因此,这些孩子都不敢单独上下学。一般情况下都是男同学一起,女同学一起,有时也会男女同学一起的。所以,通常情况下,桂花和另外五位女同学结伴而行。早上九点开始上课,但是他们并不是像现在的孩子那样,早上起来什么都不用干,吃了早餐就去上学。他们起床梳洗完后,要先去地里打一篮子猪草回来,然后吃饭,然后你等我来我等你,一直要等齐了人,才去上学。那时他们也没有手表,也没有时间观念,反正就是打满一篮子猪草是标准,打满了才回家,否则要挨骂挨打,甚至没饭吃!我们都知道,人的能力是参差不齐的,做事是有快有慢的。于是乎,时间就在等待中悄悄溜过。于是乎,他们上学几乎每天都要迟到。老师开始时是耐心教导,后来发现没用,就罚他们站在教室后面上课,结果发现还是没用,再后来,老师气不过,就罚他们站教室外面。老师也是用心良苦,希望他们“改邪归正”,也希望“杀一儆百”,否则就“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了”。但全是徒劳,现实就是那么残酷!孩子们有孩子们的苦衷!
  因为对学习有一定的兴趣,所以,尽管经常迟到,经常被老师罚站教室外面,桂花的成绩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
  当年的桂花,根本不知道课外书是什么,所以也从来没有看过什么作文指导之类的书籍。她的课外文化资源就是广播。有可能的时候,她就会认真地听广播里的内容,尽管她那时还不会说普通话,广播里的有些内容她还听不太懂,但那是她最喜欢的精神食粮。星期天的时候——那时学校一周只放星期天一天的假——她为了能够尽量多一些时间听她爱听的广播,她甚至会跟家人玩失踪——躲到场院边上的禾堆背面不显眼的地方,一边在新做的鞋垫上学着绣各式各样的图案,一边认真地听着广播。听到喜欢的经常听的样板戏唱段,还会跟着一起哼哼。她非常喜欢《白毛女》里喜儿和父亲杨白劳对唱的《人家的闺女有花戴》。当她听到这首曲子的时候,她甚至会放下手中的活,一边唱,一边模仿起喜儿的动作来(她看过几次电影《白毛女》的)——害得家里想找她干活的时候找不到。等到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的时候,总免不了一顿骂。母亲会骂她:“你这个傻女仔,不知道又去哪里发傻了。你不知道家里乱七八糟需要人来照顾吗?什么都要靠我,做饭烧火的人都找不到一个,害得我灶上灶下的忙不过来!一个个就知道出去疯!”——桂花的妹妹们,当看不到桂花的时候,就到处去找她,找不到桂花,她们好像没了主心骨似的,也不愿回家,然后就跑到林子里去找野果子吃,或者到柿子树下,用小棍子串树叶回家当柴火了——但当桂花给她看自己绣的鞋垫时,七姑心里又暗暗高兴。那手工,那颜色的搭配,在同龄人里面是没得挑的。父母虽然也能理解桂花的处境,但是无奈生活所迫。
  小学毕业前夕,桂花写了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刘老师的命题作文《我今后的的打算》,经过老师批阅后,又被拿了来当做范文读给同学们听。桂花写道:“……我要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如果国家需要我回农村务农,我就回农村务农,如果国家需要我继续深造,我就继续深造。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些都是桂花在广播里听来的,写的时候也没怎么走心,只是为写而写,否则就没有什么好写的了。那时的她知道,大的方向上,自己能有什么打算呢?还不是人家怎样安排她就怎么办——大家要知道,桂花那时才十岁,而且是在那个文化荒芜的年代!
  不知怎么了,绝迹了多年的虱子又长在了每个人的头上。男性的头发短,容易清除。女性的头发长些,很难清除。于是,每家每户都到货郎那里买来了密梳,还是不行,于是她们用六六六粉洗头。但是这种虫子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繁殖能力又很强,它们的卵坚固地附着在人的毛发或衣服上,人们由于互相接触而相互传播。所以,很多年都清除不掉。女孩子们常常因为不愿意被母亲用农药洗头而挨打,挨完打后还要洗。有的女孩还要因此把心爱的长头发剪掉,剪成游泳头发型。所以常常听到女孩们凄厉的哭喊声。空闲时间,大家在一起互相捉彼此头上的虱子,然后用两个大拇指的指甲挤压,把抓到的虱子或虱子卵挤死。一直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这种讨厌的虫子才又从人们的身边消失。
  邻村又要在场院上露天放电影了,放的还是《地道战》。桂花在本村场院上看过的,但是,她和其他孩子一样,由于精神生活贫乏,喜欢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她要去,妹妹们也都要去。桂花背着梅花走在前头,桃花和兰花每人提着两个小凳子在后头跟着。路过一个池塘的时候,由于负重前行,又由于心里急,怕迟到,还由于路面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背着梅花的桂花的一只脚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池塘里去了。可能是由于要看电影的欲望太强烈了,她竟然没有摔下去,而是趔趔趄趄地走过去了!桂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看电影的时候,梅花和一些太小的孩子看不懂,只觉得屏幕上的影像动来动去很好玩。他们一会儿之后跑到屏幕后面,发现那里也可以看到影子动来动去,只不过是反着的,他们更觉得好玩,于是又跑到正面,告诉前面的人。前面的人又想看电影情节,又想看反着的影像。他们于是来回走动着。
  桂花顺利地进入了初中。然而,在那一年半的时间里,桂花着实没有学到什么东西。那时的中学正时兴所谓的“半工半读”。
  才开学,学校就组织学生去五六里外的砖瓦厂挑砖挑瓦给学校盖养猪场,继而是在学校周围挖地种菜种粮食——主要目的是用来养学校的猪,多余的给老师们吃——再继而是去十来里远的山里砍毛竹给田地围上篱笆,免得附近居民的家禽家畜糟蹋学校的菜和粮食。他们还去遥远的公社所在地的火车站挑煤灰给学校作燃料。再下来是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实际上就是去学农、务农。贫下中农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贫下中农下田耕种、施肥、除草、松土、打药、收割,他们跟着耕种、施肥、除草、松土、打药、收割,贫下中农喂猪喂牛,他们跟着喂猪喂牛,贫下中农兴修水利,他们跟着兴修水利。他们甚至还帮贫下中农挑水、带娃!桂花才十岁啊!她比同年级的同学至少要小两到三岁啊!本身因为营养不良,个子就不高大,跟家里的尿桶差不多高,学校却要求自己扛尿桶去学校给庄稼浇肥!桂花的父母心疼孩子,在家也没有这么干过啊。但是也没办法。而且,到了中学,只剩下一个名叫雪梅的同村女同学了。其他女学生的家长都不同意她们继续上学了。那些家长们认为,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啊(那时也不像后来那样想考大学就考大学的,上大学的人要先被推荐选拔的,家里“成分”不好的基本没有机会)?认识自己的名字,认识阿拉伯数字,记工分时不被记错就行了。像读书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尽快去队里给家里挣些工分来得实在(那时除了口粮是按年龄来分以外,其他东西全都要凭工分来分的),或者出不了工,即使是留在家里帮忙做家务或者带弟妹也是好的。雪梅身体不好,经常上不了学,桂花也不敢一个人去上学(那时读中学也不是住校的)——桂花他们上的初中就在大队小学旁边,上学时依旧要经过那条墓地夹着的马路、那座窄而不平的石条桥以及那片种满松树和茶籽树的山林——于是乎,老师说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太没有责任心了。”老师也并非是冷血,而是出于无奈,形势所逼啊。
  初二的第二个学期,上了一个星期,桂花病了。发高烧、怕冷、头痛、四肢及腰背部酸痛、全身乏力、皮肤上出现疹子。赤脚医生初步诊断是天花。赤脚医生简医生给她开了药吃,但是没有效果。桂花的病情越来越重了,疹子变成了脓包,并且咳嗽不止!汉民把其他几个孩子都托到爷爷奶奶家去。七姑准备上医院的东西。汉民和七姑用板车把桂花送到了公社卫生院。医生给桂花打起了吊针(那时不像后来随便打吊针的,那时打吊针,一般被认为是非常严重的病),也给桂花开了吃的药。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否则性命难保!还算桂花命大,在医院住了三天,经过卫生院的治疗,桂花身上的脓包渐渐干缩,结成了厚厚的痂,咳嗽也慢慢好起来了。汉民和七姑带着桂花没吃完的药和衣物,用板车把桂花带回了家。一个月后,痂皮开始脱落,但留下了一个个的瘢痕,也就是俗称的“麻子”。原本光滑的皮肤,现在变得凹凸不平!太难看了,接受不了啊!桂花伤心欲绝,整天以泪洗面。父母要她重返校园,她坚决不去!没办法,汉民想到了陈老师。自从桂花回学校上学后,陈老师就比较少来汉民家了。因为他知道,桂花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不过,汉民一家还会时常想起陈老师,时不常地拿些蔬菜瓜果和鸡蛋之类的去看望陈老师。桂花让汉民去请陈老师。陈老师对抽泣着的桂花说:“桂花……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光难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吧?”我们都知道,陈老师才高小毕业,加上那时的农村又没有图书馆,一个人想要靠自己提升自己真的很难,所以,陈老师的理论水平也不是太高,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但是,在那个村子里,他毕竟是最有文化的,因此,他也是最受尊敬的。听了陈老师的话,桂花心里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她还在啜泣着。陈老师看情况有转机,就接着说:“桂花,你听我说啊,事情已经这样了,这是你无法改变的(那时的农村,整容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你能做的,就只有提高你自己,否则你的不幸就会更加深重。”“陈老师,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桂花用手擦着眼泪,问陈老师。“怎么办?上学呗。你不是最喜欢上学的吗?”“我不去上学了,反正也学不到什么知识。而且,上大学也不可能轮到我。”桂花已经知道,由于母亲的出身不好,她不可能上大学了。“也许你确实没有机会上大学,但是你现在有机会读书啊。”“那又怎么样?”“怎么样?你们村不是没什么人上中学的吗?将来你中学毕业了,说不定能做老师呢,或者也可以做做会计啊。大家都知道你成绩一直很好的,特别你的珠算很好。”“我们村不是有您做老师的吗?”“现在是我在你们村做老师,但是我不是已经都快老了吗?我还能永远做下去吗?”“我不许您离开!”说着,桂花娇嗔地抱起了陈老师的一条胳臂。“傻丫头!”陈老师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下桂花的鼻子。桂花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桂花一起笑了。“听话哈,今天下午就去学校。”桂花“嗯”了一声。下午和雪梅去学校了。
  过了一个多月,桂花又出现头晕眼花、体力不支、牙龈出血以及头上一摁一个窝的症状,她甚至有一次晕倒在学校插秧的田里了。去医院一查,结果是:“严重营养不足!”桂花开始进入青春期,需要的养料更多了,但是实际却跟不上。医生建议桂花要回家休养。
  说是休养,实际上每天还不是做这做那,没有消停;照样还是那样的吃喝。到了冬天,大人不上工,孩子不上学的日子,还是一天只有两顿吃:早上是青菜煮稀粥,晚上是红薯干或胡萝卜干煮干饭。其实本来桂花家里由于父亲经常外出做手艺时可以吃东家的,自己的口粮可以省下一些,这样家里的口粮是足够吃的了。但是,七姑怕人家邻居知道了会骂,就只像别人家那样的吃。多出的粮食就借给那些真正不够吃的家庭,每年都会借一些出去给人家救急。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位远客,是桂花的叔公。叔公年轻时去当了兵,后来被分配在北方的一个火车站工作。由于路途遥远,叔公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家里人自是把叔公当做贵客款待。又是荞麦疙瘩,又是辣椒炒鸡蛋,又是齑菜炒肉。孩子们闻到那些气味,都开心得不得了,更不用说吃到嘴里了。
  临近毕业(那时初中只有两年),桂花的父母让桂花回学校,上了这么久的学,好歹也要把毕业证拿回来啊。
  回到学校,正赶上班里同学互相评分,得分高的有机会上高中,得分低的就要被刷下来。
  毫无疑问,桂花肯定要被刷下来的了,她都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缺了那么多的课。不刷她刷谁?!
  桂花初中毕业后,回到了村里。这次的回来,不像往常那样,过段时间又可以去学校,只要她自己愿意。这次大概是不可能再回学校了,除非出现转机。
  回到村里,她既没有当会计,也没有当老师。因为这两个职位都暂时还没有空缺。她当起了放牛娃。队长觉得她身子还太单薄,干不起太重的农活。两年以后,她就像一个成年妇女那样,除了犁田耙田不会,其他什么活都干了,都能挑一百多斤了。粗重的农活渐渐把她造就得背阔腰圆了。于是大家开她的玩笑说:“成了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当时农村人娶媳妇的标准,不像后来城里所推崇的要“骨感美”,他们要的是壮实,否则怎能担起生活的重担!
  农闲的时候,桂花去建筑工地上挑砖挑瓦挑沙挑石灰、抛转抛瓦给人家建房子;去食品加工厂给榨菜头挑筋;去山野里用人力拉电线。为的是挣点活钱救家用急。在生产队里挣的工分要等到年终才结算,况且,结算后说不定还要往队里贴呢。
  桂花的母亲又流产了,这次是因为得了重感冒,鼻子塞,喘不过气来,胎儿缺氧而死于腹中。但不久后又怀上了(这时国家刚出台计划生育政策,如果严格按政策办事的话,七姑是不可以生下这个孩子的,但是由于七姑身体不太好,不愿去做人工流产,而且妇女队长也体谅七姑还没有生下一个男孩,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否则,说不定将来七姑和汉民还要生产队里来给他们养老呢)。医生要她注意休息,别太劳累,别到时最后一个孩子也流产了就麻烦了,毕竟他们家还没有生下一个男孩。这时,桃花已经去了大队小学上学,兰花像当年桂花一样,带着妹妹梅花在村小上学。家里就靠桂花和父亲挣工分了。父亲一个全日工得九点五分,桂花得五分。那时的工分可不值钱了,十分才值几毛钱。一年下来,总工分还不够口粮的钱。好在汉民农闲时去做些篾匠手艺,挣点外快贴补贴补,否则日子真不知道怎样过下去呢。
  桂花的大舅家一连生了八个男孩,最后才生了两个女孩。这也真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成分不好,大儿子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有讨上媳妇(那时的农村几乎都是十几岁就成家的)。名叫冬生的桂花的大表哥其实长得一表人才,一米七几的个儿,壮壮实实的,皮肤是那种晒不黑的半透明的白,头发有些自然卷,鼻子高高的,有些像白种人,但皮肤比白种人更细腻、更光滑。他还跟着桂花的父亲汉民学了篾匠手艺。很多“黑七类”家的孩子为了解决婚姻问题,常常采取换亲的方式,也就是双方把女儿嫁给对方的儿子,所谓的亲上加亲。然而,大舅家暂时没有女儿可以出嫁。
  一天,桂花的父亲外出做手艺去了。大嫂来找七姑,说:“……真是要愁死人了,这么多个小子,却只有两个闺女。怎么办啊……如果谁家要,倒插门也是可以的啊……”她知道其实七姑也没有什么办法,在那种背景之下,人都是很现实的,但她知道七姑有桂花。病急乱投医啊!七姑很为难,但出于亲情,不得已答应说我帮你说说看。等大嫂回去了,七姑吞吞吐吐地问桂花:“桂花……你觉得大舅家的冬生表哥怎么样……”“挺好的,长得好帅!”桂花不知道母亲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不假思索地照实说了。刚才母亲和舅妈说话时,她去河里洗衣服了。“……你知道今天大舅母来我家是干什么来了么……”“干什么来了?不是送猪草过来的么?”“……是送猪草过来的,但是……她还求了我一件事……”“什么事啊?”桂花压根儿就没有往别处想,毕竟她才十五岁不到啊!“……傻妞儿,你还没听出来啊……”“听出什么来啊妈?!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说话怪怪的啊!有话你就直接说嘛!”“……大舅母想要你做她家的大儿媳妇……”“啊?!这怎么可能?!”“……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舅舅家的成分不好……可是……可是……”七姑眼圈红了起来,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掉下来了。“可是什么?”母亲抽泣着说:“……咱们家不是还没有男孩子嘛……”“你什么意思?”“……你舅母说了,倒插门也是可以的……”桂花也哭了:“妈,你不要把我往火坑里扔好不好?我可是你的亲闺女啊!”桂花知道,如果表哥倒插门到她家,成分就可以跟她家的一样变成贫农,但是,一个上门的外姓女婿,到头来还不是受欺负的主!她的母亲七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每当为了自身的合理权益和人家发生口角的时候,人家就叫她“富农婆”!这一叫,就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了,她永远都没有出头的日子!这时的母亲就常常是生不如死,恨不得跟那个对她进行辱骂而不讲理的人拼了!但是她不能啊。她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孩子们怎么办?!没妈的孩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桂花和母亲哭成一团。桂花说:“妈,你这不是还怀着孕的吗?你怎么就知道不是男孩啊?!”
  七姑生了,终于生了个男孩!因为属于超计划生育,所以被罚了一百元人民币(那时的一百元,可不是小数目呢),暂时不上户口——因此后来有人给这孩子起个外号叫做“外国佬”——不用说,七姑和汉民自然是把他当成了命根子了。当地的人说贱名好养活。于是,七姑和汉民商量,给儿子取名叫“苟根”——“苟”与“狗”同音。
  苟根受到父母和姐姐们的溺爱,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凡事“过犹不及”,这句一直以来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是颠扑不破的。
  全家人尽着苟根先吃,尽着他穿——苟根之前的三个姐姐,都是捡桂花穿过的,到了苟根这儿,全做新的,理由是他是男孩,不适合捡姐姐们的衣服穿。其实其他人家也有女孩捡男孩衣服穿的,也有男孩捡女孩衣服穿的。因为在那个年代,大家都穿的灰不溜秋的,款式也不像后来的这样非常多样。那个时候,尤其是孩子的衣服,家长为了节俭,特意做得男女不分的,这样,小的小孩才可以捡大的小孩的衣服穿——尽着他玩——之前的姐姐们如果光玩不干活,那是会挨骂甚至挨打的,苟根不会,只要他高兴,怎么着都行。姐姐们有时嫉妒,会使出招数来让他不开心,这时,输的总是姐姐们,因为苟根有父母撑腰。父母的理由是:他小(实际上,主要是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结果,没有多久,苟根就悟出了其中的道理:无论如何,他总是对的!他大概六岁的时候,有一次,苟根和兰花玩捉迷藏,由于没处躲,兰花就爬到木梯子上去,苟根发现后,他就用劈柴去扔兰花,刚好扔到兰花的鼻子,害得兰花的鼻血直往下流。自然,兰花也是要哭的。喂着猪的母亲过来,又是对兰花一通骂。说:“你这个死女仔,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实际上是苟根缠着姐姐和他玩),也不知道帮家里做点家务!你看看,锅里的碗也还没洗!”兰花不敢哭了,从包袱里自己扯来一团棉花,塞住正在流血的鼻孔,然后开始洗碗了——七姑的不通情理,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一切都是有背景的。
  苟根大了,该上学了,可是他不像姐姐们勤奋好学,老是被陈老师或者其他家长投诉。他不是将旁边孩子正在写着字的笔拔掉,就是在人家的座位上放上饭粒,让人家的屁股粘在座位上,要么就是在人家写着作业的时候,从背后吓人家一跳。他也不是太坏,就是好吃懒做,喜欢恶作剧,一天到晚的没有正行,而且不知道轻重。有点像贾政对贾宝玉的口头评价:“混世魔王!”
  时间来到一九七八年,那些上了高中的桂花的同学参加了文革后恢复高考后的第二次高考。有些当年学习成绩不如桂花好的考上了。桂花心里有些不平静了,但她没有吱声。她知道,目前的情况下,她重回学校的可能性为零,她是家里两个主要劳力之一啊——七姑因为不停地流产、生孩子、带孩子、为生计忧虑,身体越来越差了,她的哮喘病越来越严重了,每当心情不好,或者太过劳累,就会喘不过气来,脸色发紫,让人看了既难受,又害怕。她现在基本上就只能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洗衣服、做家务。桂花在心里暗暗想,要是陈老师有高中毕业的水平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去请教她尊敬的陈老师,然后准备一段时间后她就可以参加高考了。然而陈老师不是高中毕业的,他只有小学毕业,而且受条件限制(没有书),他没有机会自学成才。
  怎么办?桂花不知道。
  又过年了。生产队里学着其他生产队的样,搭起了戏台,请来了民间的戏班子唱采茶戏。大家把附近村子里的亲戚们也请来,先在家里吃饭,然后坐在戏台前面看戏,后面坐着看不见的矮个子,就站到旁边看。戏里唱的是什么,大部分人也不太懂,甚至那些演员也不太懂吧,或者说本身戏里也没有多少有意义的内容。人们只觉得那些曲调还蛮好听的,有些歌词也很好笑,尤其那些演员化了妆,穿上戏服,既稀奇又漂亮。大家趋之若鹜,比看电影时还热闹,看电影时没有互动的内容,看戏时有互动。看完一出,还可以喊着让演员们加戏。村里之前也唱过戏的玉老伯也想组一个戏班。他开始物色角色。他想要桂花演小旦。桂花愿意去,汉民不同意。他担心桂花会变得不正经。没有小旦,戏班子便没有组成。。
  一九七九年,桂花的一些头一年没考上的同学,通过补习一年,也考上了。
  “不行,我得回学校学习!”“不行,我离不开!”桂花的心里好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她食不甘味、睡不踏实。晚上常常梦见同学们穿着体面(就像她之前在集市上见到的那些城里人一样),目空一切地在卖鸡蛋和西瓜的她的面前来来去去,她叫他们,他们却不理她,于是她气愤,但没有用,他们还是那样,于是她忍不住哭了,于是她从梦中醒过来,稻草枕头上的席子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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