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桂花的成长

　　接下来是反复地给水稻施肥、打药、用脚耘禾除草，还要反复地给棉花灌水、施肥、打药、除草、松土、掐尖、打二流子，还要反复地给花生、红薯、豆子、芝麻、甜瓜等农作物灌水、施肥、打药、除草、松土，还要用耘禾棍子去红薯藤翻面，这样红薯藤才不会疯长，地下的红薯才会结得又多又大个；然后是摘棉花、晒棉花、收棉花、卖棉花、拔花生、摘花生、洗花生、晒花生、收花生、卖花生、拔豆梗、打豆子、晒豆子、收豆子、摘西瓜、摘甜瓜、卖西瓜、卖甜瓜……中午，要么去刮草皮，要么去筢掉在地上的松叶做柴火。下雨去不了田里的时候，就在众厅里，把稻草的心掐出来，用榔头敲软，然后拧成牛绳备用。每天都累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回到家就想吃东西，可是又没有东西吃，只得打开木甑拿饭团吃，还要挨骂。母亲总是说桂花：“大的没好样，小的跟着学！等下晚上又不够饭了。”可是没办法，肚子里没油，劳动强度又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真是饿啊！当季的时候，他们吃过棉花籽榨油后的渣饼，吃了之后拉屎不出。桂花曾经跟着伙伴们爬到树上去摘未成熟的桃子李子梨子桑葚吃；她学着别人的样，用石头去打树上的枣子下来吃；他们还捡拾树上掉下来的未熟的柿子，把里面的籽挖出来，到河边把皮刮掉洗净当零食吃；她也偷过家里的生辣椒，把籽去掉，然后去蘸屋外晒着的豆瓣酱吃，辣得她嗦嗦叫，母亲听到后，她就是不承认自己偷吃了；他们也偷吃过晒干的辣椒茄子干、红薯干、萝卜干。不只有多少次，她带弟妹们去阁楼上偷吃干货，突然听到猫的叫声，把他们几个吓得赶紧下楼，一溜烟地跑出了屋子。她听同伴说盐也能吃，有一次，母亲正在用盐剁辣椒，她到盐钵里抓起一撮盐往嘴里放。“啊！”盐咬得她的食道难受极了！母亲骂她，说她是“好吃婆！”他们在外面打猪草或者打野藠的时候，会偷生产队里的花生、红薯、荸荠、小麦籽和芝麻籽吃。他们还会结伴去村子后头的那片林子里（那里有村里老辈人的坟地）摘野果子吃、采栀子花蜜吃，然后把栀子花带回家做菜吃；他们也会结伴去河边拔很小的野甘蔗吃，他们甚至还去池塘边拔莲茎吃。总之，周围能吃的都被他们吃过了，但还是觉得肚子不够饱。
　　有一次，桂花和一群伙伴去树林里捡了橡子和榛子，然后到场院上正在烧树叶积肥的火堆旁去煨来吃。在等果子煨熟的过程中，孩子们蹲在那里把背对着火堆取暖。突然，不知哪个坏小子，无缘无故将梅花推了一把。梅花一屁股坐到火里去了！听到凄惨的哭声，孩子们才反应过来。桂花不在梅花旁边，而是隔了几个人。等她跑过来拉起梅花时，梅花的破裤子被烧着了。孩子们不知所措，只拼命地喊：“快来人啊，有人的屁股烧着了……”听到喊声，附近生产队猪场的饲养员提着水桶跑出来，把梅花身上的火扑灭了……梅花的臀部被烧伤了……将近一个月，她不能穿裤子，不能仰卧。时逢初冬，父亲用竹篾给她做了一个架子，然后盖上被子，这样梅花才没至于被冻坏了……
　　桂花和两位社员一起，用小型卡车拉着队里的西瓜去市里卖，为的是多挣几个钱。市里离李家村有八十多里地，路又不好走，全是狭窄的、坑坑洼洼的土路，开车也要两个多小时。一整天，他们都在马路边上卖瓜，结果西瓜没卖完。怎么办？如果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那就太费事了。三个人一商量，决定明天再说，今天就不回去了。于是，他们继续在马路边上等着，等着稀稀拉拉过往的人来买瓜。中午，他们把家里带来的饭菜吃完了。现在他们又饿了，因为本来就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他们想吃瓜充饥，可是水果这东西，越吃肚子会越有饥饿感的。无奈，男司机冬瓜说我们到旁边那家馒头店买几个馒头来吃吧。桂花去买了十个馒头（卖瓜的钱在桂花身上），冬瓜吃了四个，桂花和另一位名叫兰英的姑娘各吃了三个。夜，深了。人，也静了。街上再没有人来买瓜了。突然，狂风大作起来，他们几个赶紧躲到卡车的驾驶室里去。过了一阵子，天下起大雨来了，气温也骤然降低了好几度。驾驶室迎风的右边的窗子缝隙渗水进来了！桂花就坐在这个窗子旁边！桂花的衣服打湿了。冬瓜赶紧把车头开到迎风面。但是桂花的衣服已经湿了！好冷啊！大家都没想到会在市里过夜，所以出门时没有注意第二天的天气预报，他们穿的都是短衣短裤呢！兰英对桂花说：“桂花，我搂着你吧。”说罢，她用双臂搂着桂花。可是不顶用。桂花浑身打着哆嗦！
　　第二天，雨停了，但是气温下降了，买西瓜的人很少。桂花得了重感冒，头疼得厉害，清水鼻涕不断地流下来，鼻子还塞住不通。桂花不停地用买来的花布做成的手帕擦鼻子、擤鼻涕，鼻子都红肿脱皮了，浑身疼痛，难受极了！冬瓜提议说：“不卖了，回去吧。”兰英说：“先吃点早饭吧，回到家还需要那么久的。”桂花给兰英钱，说：“你们买你们的吧，我嘴巴里好苦啊，我不吃了。”很快，桂花想起来要买些馒头回家给爸妈和弟妹们打牙祭。她对兰英说：“兰英，麻烦你帮我买20个馒头带回家的。”兰英说：“好的。是哟，我也要买一些。冬瓜，你买不买啊？”冬瓜也说要买。卖馒头的分别用纱布帮他们把馒头包好了。兰英把剩下的钱还给了桂花，说：“买馒头的钱回去给你结账。”冬瓜也对桂花说：“我也没带钱，回去再给你啊。”桂花说：“好的。”兰英和冬瓜吃完做早餐的馒头，开了一个西瓜当水喝。随后，冬瓜开着车，和两位姑娘一起回村里了。由于道路泥泞，这回家的路上比去的时候还久。回到村里，已接近中午时分。冬瓜把车开到桂花的家门口，桂花拿着馒头下了车。然后，冬瓜再把车开到村口。兰花也守在瓜旁，这是纪律，集体的东西不能丢给某一个人看管。收工了，冬瓜看到队长就跟他汇报了卖瓜的情况。队长说，我知道了。然后队长对大家说：“大家赶紧回家拿家伙来分瓜！”说完，他吩咐会计去拿称和积分薄。还是老规矩：这些瓜要凭工分来分。
　　桂花回到家时，家里人都不在。她把馒头放在灶台上，然后到自家场院里的丝瓜藤上摘了几片丝瓜叶，洗净后放到锅里，加上一些水，盖上木锅盖，烧滚一会儿后停火，揭开锅盖，用锅铲把丝瓜叶水舀在一个碗里，用嘴吹冷，一口口地喝完，把碗放在锅里，然后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待到家人们陆续回来的时候，桂花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她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回来。大家看到灶台上有馒头，就知道桂花已经回来了。但是不见桂花的人影，大家还以为她上茅厕了呢。孩子们开洋荤似地吃着桂花带回来的馒头。这时，七姑分瓜回来了。七姑从冬瓜那里得知桂花得了重感冒。她来到桂花的床前，用手摸了摸桂花的头，好像有些发烧。她让桃花去请赤脚医生来看看桂花。赤脚医生给桂花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八。他给她打了一针屁股针，还开了一些吃的药，并吩咐桂花要按时吃药，多喝些热水发汗，还要注意休息。送走了赤脚医生，七姑给桂花烧了开水，端来半碗，吹了吹，让桂花坐在床上吃了药。她问桂花想不想吃午饭。桂花说不想吃。七姑说：“那你再睡一会儿吧。”桂花“嗯”了一声，躺倒在床上，拉上被子。很快，她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过了两天，桂花退烧了。她又起早摸黑地下地干活了。
　　有一次，桂花跟着手扶拖拉机去地里搬砖，回来的时候，她坐在拖斗里的砖上面，突然，拖拉机一个急转弯，她被甩了下来。她大声“哎呀”了一声，司机赶紧把拖拉机停下了。还好，拖拉机并没有轧住她，否则就可能没有后来的她了。
　　夏天的中午，骄阳似火，农人们却没有得休息。虽然有两个小时不用去生产队里出工，但是，他们要么去刮草皮积肥，要么去打柴，要么去稻田里或沟渠里摸鱼扒泥鳅黄鳝，要么去堤坝上用棍子和网子逮洞里的蛤蟆，要么钓蛤蟆（蛤蟆是农作物的益虫，靠捕食更小的虫子为生。可是那时也没有人工养殖蛤蟆的，农人们的生计又确实太困难，捕捉青蛙做菜吃有些饮鸩止渴的意思），要么去自家自留地里劳作，要么在家带孩子做家务。
　　开学的日期终于临近了。七姑说要请大家吃顿饭，庆贺庆贺桂花的升学，汉民说好。汉民说：“桂花的开学时间是九月十号，那咱们就定在后天，九月六号请大家吃饭，刚好那天是八月初七，赶集的日子，而且天气预报说天晴。六号的菜可能会剩一些，七号就请裁缝来家给桂花做几身衣裳，总不能让她穿着那些破旧衣裳去市里读师范的。”商量好了以后，七姑亲自去娘家和姐姐妹妹家通知亲戚们九月六号到家吃午饭。
　　九月五日下午，汉民用自行车带着桂花到公社供销社，先帮桂花买了一块女式手表，然后买了几块她自己喜欢的布料和她穿的两双帆布面的运动鞋以及一双绿色的高筒雨鞋。运动鞋一双是白色的，另一双是蓝色的。汉民还让桂花买了一把可以自动打开的花折叠伞和一个网兜，还买了桂花到新学校要用的其他东西：新搪瓷脸盆和铁皮桶，新的搪瓷碗和一把不锈钢的勺子，毛巾、牙刷、牙膏、搪瓷牙杯以及喝水用的搪瓷杯子，肥皂和肥皂盒，木梳子和一面小圆镜子。他们还买了平时舍不得买的酱油和味精准备明天办酒席时用的。还买了一些弟弟妹妹们最喜欢的毛栗子。他们把脸盆放到网兜里，再把鞋、布料、毛巾等放进脸盆里，其他东西则放进铁皮桶里。回来的路上，桂花抱着网兜、提着铁皮桶，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经过桂花就读的初中外面的时候，汉民和桂花特意进去请教过桂花的老师们到时来他们家吃午饭。
　　九月六日一大早，汉民骑着自行车，去到公社所在地。他要到集市上去办各种肉菜，还要去供销社买香槟酒。
　　七姑和孩子们先在家里做了大扫除，然后去自留地里采摘果蔬。他们采摘了南瓜、葫芦、辣椒、茄子、苦瓜、扁豆、大白菜等等。回到家时，七姑请了桂花的姑姑和婶婶早些过来帮忙。用秧篓借碗筷、借桌子、把桌子架在门口的场院里、抹桌子、洗碗筷、把碗筷摆上桌、洗菜、切菜、烧火、煮饭、做菜、上菜，大家忙着并快乐着，有说有笑的。有人说：“桂花，你真厉害。隔了那么多年没有上学，又回去上学，还真让你考上了！”也有人说：“七姑，你总算熬出头了。我要有你这么好福气就好了！”又有人说：“听说桃花的成绩也不错是吧？到时桃花肯定也能考上了！”还有人说：“苟根，你家就你一个男孩，可是我听我家春平说你的成绩不大好。你可要加油啊！”汉民听到这儿，叹了口气，说：“是啊，苟根你听到了没有啊？别老是淘气！”正在一旁吃着东西的苟根没正形地回答说：“我知道了！”
　　饭菜就要准备好了，亲戚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他们用红纸包着多多少少的喜钱送给桂花，有的送十块，有的送八块，家境差一些的就送五块。也有送床单或者被面的。桂花一一表示了谢意。这时，老师们也很给面子地来了。七姑让孩子们分别去请了爷爷奶奶、叔叔姑父、堂兄弟姐妹们、陈老师、张奶奶、宋奶奶一家、上次帮忙从火里救桂花的那些邻居，还有一些平时与桂花家关系比较好的社员们。汉民招呼先到的人吃些炒花生、炒豆子、西瓜片、骚瓜片、甜瓜片之类的，如果是男的，他就递烟给他们抽，可是老师们都说不抽烟。人都到齐了后，七姑就开始招呼大家吃吃喝喝。大家可谓欢聚一堂，边吃边说笑，把平时没有机会表现的喜欢快乐的本能都迸发出来了。
　　第二天，裁缝应约来到了桂花的家里，给桂花量身缝制了几身衣服，直馋得几个妹妹眼睛放光！七姑看透了她们，说：“好好读，到时考取了，你们也会像姐姐这样一顿子就做几身衣服的！”是啊，一顿子就做了几身衣服，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九月八号（星期六）下午，桂花和桃花他们一起去学校，为的是拿团组织证明信（那时一周只休星期天的）。由于不敢一个人回家，桂花就在学校等桃花他们。还有几个同学也去了拿证明信。他们几个就在老师的办公室里与没课的老师们聊天。老师们这时都一改以前同学们在教室里见到的严肃的面孔，都和蔼可亲起来。原来老师们并非都是天生的凶神啊！想象一下，如果他们在教室也是这样随和，那肯定是镇不住那些喜欢捣蛋的孩子们的。老师们是有苦衷的！
　　九月九日，汉民挑着桂花的用被单包着的棉被、枕头、草席和木箱子，桂花提着网兜和铁皮桶，出发坐火车去市里报到了。为了能及时赶上学校的报到时间，他们提前一天出发了。村口，站着久久不愿离去的送行的七姑和桂花的弟妹们，以及看热闹的社员们。七姑抹着泪，妹妹们也抹着泪。苟根默默地站在母亲的身旁，这在平时是很难得见到的。
　　汉民和桂花都是第一次坐火车。汉民很奇怪，如果眼睛不看车外，就好像火车没有在开的样子，但是一看车外，却又看到附近的房子、农田和树木一晃而过。桂花告诉父亲：所谓的动和不动，是相对的，也就是要看参照物的。汉民似懂非懂。桂花也不好再解释，因为这是在火车上，噪音很大。
　　火车坐了三个多小时了，时间已是中午了，到达目的地还要两个多小时。车上推着小车卖盒饭的服务员吆喝着走了过来。汉民拿出钱，买了两份饭。桂花起身到火车供热水的地方，用有盖的搪瓷杯装了大半杯热水——她看到别人去那里装热水，她才知道那里有热水装——然后，父女俩开始吃饭。太好吃了！人间美味啊！其实就是榨菜条和扣肉下米饭。很快，他们把饭吃完了。他们把饭盒扔进小桌下面的垃圾篓里。桂花让父亲喝水，父亲让桂花先喝，桂花喝了，把杯子递给父亲。
　　火车终于到站了。桂花和汉民随着人流下了火车，出了站。他们看到旁边有一群年轻人用竹竿撑着红布横幅，上面挂着写在斗方白纸上的一个个大字：XX师范学校欢迎新同学的到来！桂花领着父亲来到撑横幅的学长们跟前，笑着说：“你们好！我是英语班的新同学。我叫李桂花。”领头的男学长热情地说：“桂花同学，欢迎你的到来。”然后，那位男学长又对汉民说：“叔叔，辛苦了！”汉民笑着说：“不辛苦，不辛苦。”接着，那位男学长吩咐旁边两位同伴说：“钱翔，胡聪，你们带桂花他们上车。”“好嘞。”钱翔和胡聪答应着，敏捷地动身，伸手帮桂花他们拿行李。当胡聪想帮汉民挑行李时，汉民忙说：“还是我来吧，蛮重的。”胡聪想着自己挑行李不好看，就没有坚持。然后他们说：“请跟我们来。”他们带桂花和汉民来到了离他们的大本营不远的停放在那里的校车上面。车上快要坐满了新同学和家长们。钱翔和胡聪把行李放好，让桂花和汉民坐下。钱翔对桂花和汉民说：“你们先在车上稍等会儿，等到车坐满了，司机叔叔就开车就去学校哈。”桂花满怀谢意地说：“好的。谢谢你们！你们忙去吧。”钱翔和胡聪下了车，又回到了他们接人的大本营。
　　车站离学校不是太远，很快，校车来到学校大门口，坐在窗边的桂花看到了挂在校门口的校牌：XX师范学校。门口的上方也挂着“欢迎新同学”的横幅。学校挺有人文情怀的，知道会有新同学提前到校。
　　校车在学校的操场边停了下来。桂花和汉民以及其他新同学及其家长们陆续下了车。看到桂花他们的到来，有一位学长走过来热情地招呼：“同学们，大家好！欢迎你们的到来。现在请大家注意一下哈。我们每个班都在操场那边设有接待点。每个接待点都有班级的标牌，请大家找到自己班的接待点，等下接待员就会把你们带到宿舍去的。新同学们带着家长们按照指令，分别找到了自己的班级接待处，接待处的学长们又是一番热情的欢迎辞，然后有学长说：“请大家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宿舍了。”接待桂花他们的是一位女学长。据她自己介绍，她叫路敏，是上一届英语班的班长。她带着桂花他们来到了宿舍。桂花她们的宿舍在四楼，旁边就是洗手间，挺方便的。学长用钥匙打开了宿舍的门。只见里面分两边摆了六张上下层的铁床，也就是十二个人一个宿舍，这比中学时强多了。学长招呼大家进去，然后就帮同学们找她们的床铺。路敏说，为了方便管理，班主任已经根据档案材料上填报的资料，把学生的床位分好，并贴好名字了。班主任分床位时是进行了综合考虑的。如果哪位同学之前在学校是学生干部，或者共青团员，就分上铺或者门口的床位给他/她。正所谓能力大，责任就大。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周所周知，人的禀赋和能力有强弱，禀赋和能力强的多负些责任，人世间才可能和谐，否则，世界就不可爱了。桂花在中学时是学习委员，所以班主任给她安排了一个上铺。路敏等大家都找到了床铺，都把行李放下了，就说：“好了，你们先别忙着整理行李。我现在带你们去招待所。家长晚上有需要的，就可以住到那里去。”听到这话，有需要的就跟着路敏。路敏看桂花长得比较成熟，在出宿舍之前，对桂花说：“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桂花说：“哦，我叫李桂花。”“桂花，你先拿着这把宿舍的钥匙。”然后付敏又对其他同学说：“到时班主任会给你们每人一把的，大家别急哈。”说着，路敏把钥匙给了桂花。桂花接过钥匙，说了声：“好的。”路敏又说：“哦，差点忘了。你们明天报到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开始，在学校的礼堂。礼堂就在宿舍的后面。”新同学们异口同声地说知道了，并对路敏表示了感谢。路敏说不用客气，然后带着要住招待所的家长下楼去了。
　　宿舍里的新同学开始整理宿舍。她们先把窗户打开了。桂花一开始就想铺床和挂蚊帐。可是有一个看上去就知道是城里来的同学说：“你都还没有把床抹干净啊。”什么？把床抹干净？在家时从来都没有的。在家做卫生，最多就是扫一扫、掸一弹、抹一下灶台、抹一下餐桌、抹一下碗柜，过年的时候，扫一下天花板上的灰尘。仅此而已啊！农村人没那么娇贵的，家里的地面都是泥土的，过几年，当新泥土变黑了的时候，还要挖出来当肥料，然后又换上新的泥土，再用木制的夯土器夯实。但是桂花没有说出来，她怕丢人！她赶紧拿出准备擦脚的毛巾，也去卫生间里洗了，然后过来把床抹抹干净。还真别说，过了一个暑假，这铁床还真是蒙上了一层比较厚的灰尘呢，新的毛巾顿时变脏了。桂花再次去到卫生间，把毛巾洗干净，然后再抹一遍床，这下毛巾没那么脏了。抹干净自己的床铺后，大家一起把床前的桌子、墙上的柜子、挂毛巾的铁丝、窗户等抹干净。她们一边忙碌着，一边互相了解着各自的名字，来自哪里，自己排行老几，家里有兄弟姐妹多少个等等的问题。那个从城里来的名叫苏娜的同学，拿起放在走廊外面晾晒的拖把，走到卫生间，用拖桶装水，然后把拖把在里面洗了，在滤器里面拧干了些，拿到宿舍来拖地。桂花真是开眼界了！还要用拖把拖地的！真是闻所未闻呢（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之后，她们有的开始挂蚊帐，有的把洗漱用具放到墙上的格子里，有的把毛巾挂好，有的把碗筷和喝水的杯子放到自己床前的桌子上，有的把箱子放到床底下。有一个同学用一个方形带有托子的大镜子在墙上量了量，然后开始打钉子，她想把镜子挂到墙上。突然，那个打钉子的杨晨同学“哎呦”了一声。大家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的同时，异口同声地问：“怎么了？”原来，杨晨不小心把锤子打偏了，没有打到钉子上，而是打到自己手上了。还好，没有打破手，只是打疼了。苏娜开玩笑说：“小心点，别把自己的手打到墙里去了。”大家听了都笑了。
　　傍晚，大家到学校食堂买了饭票。吃过饭，新同学和家长在校园里转了转，大概了解了里面的环境。
　　晚上，来自本市的家长回家去了，离家远的家长有的去了招待所，有的去了男老乡同学的宿舍借宿。汉民去了招待所。同学们从食堂外面用桶子装了热水，然后去卫生间里掺凉水洗澡。洗澡后洗衣服，洗了的衣服晾到了走廊外面的不锈钢杆上。
　　第二天，吃过早饭，桂花和同学们一起去礼堂报到了。礼堂里这时分了八个报到点。每个班一个点，有英语班的，有幼师班的，有普师六个班的。每个点的老师身后的墙上都贴着本班的标识。每个班有两位老师在那里办公，一位负责登记注册，另一位负责收材料并且暂时发放了一个月的免费饭菜票（那时读师范吃饭是有一定量免费的，女同学吃不完，男同学一般在女同学的接济下也够了）。然后，登记注册的老师会提醒刚才登记好的同学，说：“明天下午两点，也是在这里，要召开全体新生会议，到时要按时参加哈。”其实，刚才老师提醒的内容，在礼堂外面都有张贴，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老师还是提醒了新同学。
　　注册完后，同学们回到宿舍。留宿的家长都在宿舍聊着天。同学们帮着父亲们（都是父亲来送的，那时基本上是大家庭，家里离不开母亲！）洗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农村男人都不会洗衣服），然后一起到市里转了转。好不容易来了，开开眼界也是应该的。
　　为了熟悉回家的路，大家决定就在火车站附近转转。城市真大啊！楼房真高啊，起码十几层吧？！人和东西真多啊！很多人穿的真是整洁漂亮呢！咦，那女的头发怎么卷的那么好看，怎么会有天生这么好看的头发（他们不知道有烫头发的）！自行车、公交车、还有人流，来来往往的，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也容易使人疲劳，因为这很容易让人遐想连篇的。准备回学校了，大家想买点什么，于是他们来到了刚才路过时看到的食品街。汉民在卖水果的地方看到了菠萝，好奇地问：“这是松果吗？怎么这么大个的？跟松果又像又不像的。”果贩说：“这不是松果，是菠萝。”“能吃吗？”“当然能吃啦，它是水果。”“怎么吃啊？”果贩指着旁边瓶子里泡在盐水里的削了皮切成了块的菠萝说：“削皮去钉，切块，然后在开水里煮一下，挺好吃的。”“你这一块买多少钱？”“一毛钱一块。”果贩引诱着说，“买一块试试嘛。”汉民买了一块给桂花，桂花边吃边说挺好吃的，好甜。“爸，你也吃一块。”汉民说：“那就买两个带家去。”他们还看到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比方香蕉，比方龙眼……但是苦于囊中羞涩。汉民看到旁边有卖灯芯糕的，这个他吃过。是上次七姑的舅舅买来的，他觉得好吃（在那个物质极度贫乏的年代，对一个食不果腹的健壮的农民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不好吃的）。汉民掏钱买了四盒。汉民还给桂花买了一个热水瓶。回到宿舍，汉民拿了一盒灯芯糕分给大家一起吃了，其他的家长也分享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比方猫耳朵，饼干，苹果等等的。
　　晚上，穿着短衣短裤的桂花躺在床上，肚子上搭着被单。虽然忙了一整天，已经很累了，但是她有些幸福得睡不着。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都注册了，应该是没人告状了吧。一切就像做梦一般，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感觉。看来，世间并非一味的冷漠无情。不错，有些人可能一时糊涂，转不过弯来，但是，大多数人的大多数时候，还是好的一面占了上风。惟其如此，我们的世界才充满了希望。这么多年的苦挣苦熬，总算没有白费。为了学习，我的曾经被冻得像馒头般裂开的手脚，苦也没有白受了。
　　第二天早上，桂花在食堂用饭票买了一些面包给父亲一起带回家。这么软和好吃的面包，家里人都是从来没有见过，更是没有吃过的。
　　父亲留了一盒灯芯糕给桂花。然后，收拾衣服启程回家了。桂花坐公交车把父亲送到了火车站。下车后，她和父亲买了票，之后一起去到月台上。火车缓缓停下时，她和父亲一起上了火车，找到座位。她从车上下来，站在看得到父亲的窗口。当火车“哧”的一声启动的那一刻，桂花的眼眶不禁红了。从父亲的眼神中，桂花也可以看出他的不舍。父亲嘱咐她说：“桂花，给家里写信啊。”桂花“嗯”了一声，眼泪不禁流了下来。
　　下午，新生的开学典礼如期举行。郑校长在说了一些客套的欢迎辞职后，就开始给同学们树立远大理想，并说了学校的一些基本要求。郑校长说：“……同学们，由于文革的负面影响，我们国家目前很多方面的专业人才都严重缺乏，所以才有了你们的今天。你们是祖国的栋梁，是祖国的未来，祖国的希望。你们要不辱使命，要担负起使祖国腾飞的重任，为我们国家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学习！我们的世界，需要的是T型人才。什么是T型人才？大家都熟悉大写的英语字母‘T’，”说到这儿，郑校长用粉笔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了一个大写英语字母“T”，然后比划着这个字母解释说，“‘T’的下面的这一竖，代表着知识和技能的深度，也就是专业水平；而上面这一横，则代表着知识和技能的广度，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多能’。这一竖和这一横结合起来，就是一专多能的人才。你们有自己各自的专业，但是，你们不能只满足于你们的专业，你们要在学好专业的基础上，广泛涉猎其他方面的知识和技能，这样，你们将来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当然，你们还要高瞻远瞩，要敢于超越前人，不要只会匍匐在前人的脚下，要敢于站到巨人的肩膀上，攀登前人没有攀登过的高峰。你们要坚持锻炼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如果没有一副好的身板，知识再多，本领再大，也很难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我们学校要求，不管哪个专业，都要开设足够的体育课，而且，谁要是体育考核不合格，那就一票否决，拿不到毕业证……”郑校长前面说的话语，让桂花听得热血沸腾。是啊，***总理年少时就立下宏愿：“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们国家之所以这么贫穷落后，还不是因为科技和文化落后吗？！真的要发奋读书啊！现在，我可以不用再回家听妈妈的唠叨，一天到晚要我干这干那的；星期天下午早一些去学校复习功课还要被妈妈说成是“懒婆娘”；扫地的时候，桂花看到地上有写了字的纸片，捡起来看时，母亲打击她说：“看你到时是读到北京去，还是读到南京去！”现在好了，解放了！但是，当桂花听到蒋校长说“如果体育不及格，就拿不到师范毕业证”时，脑袋“嗡”的一下。完了，校长后面说的是什么，她一概没有听进去。她在想：我的师范是不是白考了？桂花原来在中学时，根本不重视体育课的。那时，桂花认为，体育课就是玩，就是浪费时间，所以体育课她常常不去上，而是在教室里学其他的课程。这也是由她的成长环境造成的。小时候，当她在和同龄人快乐玩耍的时候，母亲老是骂她：“家里的孩子都哭成一锅粥了，你还在这里玩！”“就知道玩，还不快去打猪草！”“刮了这么大的风，山上的松叶肯定掉了一地，还不快去筢些回来做柴火！”“还不快去刮担草回来积猪粪。”“还不快去捡煤渣。”“还不快去地里摘些菜回来。”“还不快去洗马桶。”“还不快去拔掉菜地里的草。”“还不快去串些树叶回来做柴。”“还不快去抓些禾下鱼回来。”“还不快去捞些虾公回来。”“还不快去扒些泥鳅回来。”……于是，桂花就跟着比她大的孩子去干活儿了。她很羡慕那些可以随心所欲踢毽子、抛石子、打梭镖、挞陀螺、甩纸包、摔泥炮、滚珠子、跳绳、踢房子、捉迷藏以及滚铁圈的孩子们，尤其羡慕弟弟的为所欲为。当然，桂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玩。这些玩意儿她都玩过，她还曾经带着弟妹，和村里其他孩子一起，到村头去捕捉萤火虫；也曾经和其他孩子一样，玩过丢手绢的游戏，当手绢丢在她身后，她不知道，或者故意不知道而被抓的时候，她也站起来受罚唱歌；她也用过葱叶做哨子吹；还用红薯叶的梗子做过耳坠子；夏天，她也曾和同伴们去河水里嬉戏打闹，爬上河边的树，然后往水里跳；她甚至把父亲断了不用的不锈钢手表带戴在自己手腕上，然后故意显摆给别人看，好让别人以为她戴上手表了。只是她玩起来没有那么尽兴，因为心里总怕会被打断。而且这也是经常的事情。常常，别的同龄孩子在无忧无虑地玩耍着的时候，桂花要么就在带弟妹，要么就在捡地皮菇、捡蘑菇、捡橡子、捡苦槠、捡稻穗、捡花生、捡萝卜、捡红薯、捡荸荠、捡藕……有时，那背着妹妹或弟弟的手都是麻的。而这些所谓的“捡”，有些是在地上捡拾野生的果子，而有些则是“捡漏”的意思。比方捡花生、捡萝卜、捡红薯、捡荸荠、捡藕，就是“捡漏”的意思。也就是，稻穗、花生、萝卜、红薯、荸荠、藕这些东西都是集体所有，但是，大人在收成的时候，总会有些遗漏的，于是，等集体宣布可以捡漏的时候，大人小孩就基本会去捡漏。但是，桂花的年龄不够大，所以她的同龄人，如果家里有条件的，就不用去了。有一次，桂花和别人一样，拿着镢头弯着腰在地里捡胡萝卜，突然，她的头顶给对面的那个妇女不小心挖了一镢头，桂花的头当时就鲜血直流。好在镢头的口没有完全斩在桂花的头上，只是一角钉在那里，否则桂花的脑袋非开瓢不可。好奇怪，当时桂花并不觉得疼，可能是吓蒙了吧。她只觉得有东西重重地打在头上，然后本能地站起身，用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结果满手是血，桂花“哇”地哭了起来。对面的那位妇女也意识到她的镢头伤到人了，直起身，看到桂花的头在流血，就大喊起来：“要死了，我挖到人了！”旁边的人闻声起来，桂花的母亲当时也在身边，一边骂着桂花不小心，一边掏出手绢给桂花止血，然后才带桂花回村里，让赤脚医生帮桂花处理伤口。后来，那不小心伤到桂花的妇女，拿了一些鸡蛋和黄豆过来赔礼道歉，说：“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这些鸡蛋给孩子补补吧，黄豆是解毒的。”还有一次，桂花和桃花一起扛着秧篓去后山上筢松叶。回来的路上，桃花在前，桂花在后，她们扛着满满一秧篓的松叶。桂花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跟着桃花走着。突然，她的一只脚陷到桥面的一个漏孔里去了。桂花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拼命叫桃花停下。她们把秧篓放下，桂花才把脚从孔里抽出来。后来，这个细节经常出现在桂花的梦里。
　　当然，桂花并没有怨恨母亲的意思，毕竟母亲没文化，而且又生活在一个没有文化的氛围里，不知道学习文化的重要性。同时，家里也是太穷了，肚子都填不饱，还奢谈什么其他！但是现在，现在她该怎么办？万一体育不及格呢？在中学时，由于她的其他科目成绩好，体育老师也不会怪桂花不去上体育课，体育成绩也是要多高，就给她多高，反正正规考试也不用考体育的。
　　怎么办？总不能自己就打退堂鼓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吧。管他呢，到时再说吧。桂花给自己打气。是啊，大部分的时候，不是要自己给自己加油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有自己的烦恼，谁有那么多闲工夫来管别人的事情啊。
　　正式上课了。这里，不再像中学时那样，老师逼着学。这里太自由了，老师上完了课走人，也没有那么多的作业。有时上课不听，甚至是缺席，老师也不太管的。这些做法，对于习惯了被管着的、刚出初中校园的大孩子们来说，似乎有些太过放任，他们有时会不知所措。不过，这也许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吧。
　　过了两个多星期，桂花大概已经知道了新学校的一些操作规程。于是晚自习的时候，她开始提笔写信。
　　第一封信自然是写给家人的。她在信里写道：
　　亲爱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们：
　　你们好！
　　我来新学校已经两个多星期了，很是想念你们。家里一切都挺好的吧？我在这里很好，请你们放心。开学时，老爸和我一起来的，这里的情况他大致了解，你们也应该知道了一些吧？校园真的就像通知书上印的那么漂亮。所不同的是，学校旁边还有一条河，有些男孩子会去河里洗澡呢，他们在那里嬉戏打闹，就像我们在村边的河里一样，这使得我们学校更有生气了。
　　这里的教室，不像母校的那样有窗没玻璃。母校教室的窗户是用塑料薄膜糊着的，风一吹就破。这里的窗户全都安了玻璃。冬天坐在教室里，应该再不会被冷风吹得人打哆嗦了吧。
　　桃花，你明年就要初中毕业了。你要加油哦。你的英语不太好，总是觉得英语单词记不住。现在，我们的新老师教了一些比较好的记单词的方法给我们，就是通过读音规则和音节来记单词。这种方法真的挺好用的。比方说像英语“发音”这样的单词很长，我们原来都是用死记硬背的方法，这样的话就很难记住，而且也很容易忘掉。现在老师教我们根据读音规则和划分音节，然后分段去记。“pro-nun-ci-a-tion”，根据读音规则，可以分为五段去记。当然，母校的英语老师是半路出家的，读音不太准，而且也不太懂读音规则，这增加了学英语的难度。不过不要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用心，事情还是可以尽量做好的。毕竟母校老师的学生不止你一个，而且，据我所知，不光是我们母校的英语老师是半路出家的，中学的英语老师基本都是，这是历史影响的结果。我们国家目前好的英语老师奇缺。还有一种很有效的记单词的办法是根据构词法来记单词。也就是说，很多单词是词根加词缀构成的。比方像re-tell，re-read，re-write等单词中前面的re，就是重复的意思，所以retell就是“复述”，reread就是“重读”，rewrite就是重写；而ful则是形容词词尾，表示“充满”的意思。如“colorful，hopeful，helpful”等等，与之相反的词尾则是less，比方“careless，hopeless”等等。还有就是联想记忆法。比方像committee这个单词，两个“m”，两个“t”，两个“e”，可见人很多，所以是“委员会”的意思，这个很有趣的。不过，最好别用汉字注音的办法，那样会让你的读音很不准的。还有就是你太腼腆了，我之前听你们老师说，每次叫你起来回答问题，你的脸就红得像火烧了一样。桃花，以后不管你做什么，大方地与人交流都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你要努力克服你的弱点。其实，你够优秀的，用不着那么胆怯的。不过我知道，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得慢慢来，但是一定要努力才行。
　　兰花和梅花，我知道你们一向都很乖的。最近表现肯定错不了，对吧？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们家的男子汉苟根呢。苟根，你可是我们家的男子汉啰。你要像个男子汉的样子呢。将来这个家还要靠你挑大梁呢。你也许还不是很懂，但是将来你就会明白的。不过，是什么时候的将来啊？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呢。你要快些成熟起来才好啊！你现在也是一年级的学生了，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妈妈和爸爸，你们不要太操劳了，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请放心，将来，我们一定会努力报答你们的。爸爸，你不要喝那么多酒，少喝一些对你的身体才好。虽然你喝的都是东家给你的免费酒，但是你现在也不年轻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了。
　　由于时间关系，今天就写到这儿了。
　　祝
　　安好！
　　桂花
　　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日
　　由于村里太偏僻，桂花担心信件丢失，上次有位村里的战士，在部队写回来的信就没有收到。于是她把信寄了给桃花。
　　桃花回家后，告诉家里人姐姐来信了。爸妈听说后，要桃花念信。桃花不愿意念，只是把大意说了。七姑不依，硬要桃花念信。桃花觉得有些内容不好照信来念，只挑了一些觉得可以念的念给大家听。七姑还是不过瘾的样子。于是兰花拿过信来念，但是信里有些英语单词她不会读，于是也笑着不念了。七姑说：“你们读了书干嘛的？要你们念封信也不想念，有什么用！”大家并不生气，只是笑着，各干各的事情去了。七姑帮大家补着衣服；汉民在新碗里錾刻着自己的名字，免得人家借用的时候还错了；孩子们写着作业。
　　桂花的第二封信是写给米老师的。她知道米老师的心意，她也喜欢米老师。但是潜意识里，她不接受老师做自己未来的丈夫。她上次对米老师的信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是因为她知道还要去找米老师拿团组织关系材料，不捅破窗户纸的话，她就可以装憨，否则，到时见了面会觉得很尴尬的。
　　现在，她不能继续保持沉默，否则就太没有人情味了。桂花写道：
　　敬爱的米老师：
　　您好！
　　……
　　我们的新学校真的很漂亮，就像通知书上印的一样。米老师，您原来就读的师范学校，应该也是这么漂亮的吧？！
　　同学们和老师们也渐渐熟悉了，学习也基本进入轨道了。请勿念！
　　诚挚地感谢您在两年半里对我们的谆谆教诲。是您，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绝对值，什么是抛物线，什么是坐标，您还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是经纬度……在您的教导下，我们知道了在我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为什么会有白天和黑夜，为什么一年会有四季；我们还知道了，月亮为什么有时像一个溜圆的球，有时又像弯弯的镰刀……是您，教会了我们科学严谨的思维方式……
　　米老师，您知道吗？您是我崇拜的偶像。真的，这绝对不是忽悠您的！您的数学是那么的好，您懂得又是那么的多。您的脑袋里怎么装得了那么多的学识啊？！而我，无论如何都对立体几何无可奈何！您一定觉得我太笨了吧？（桂花在此画了一个笑脸）
　　教会我做人道理的，也是您，我的米老师！是您告诉我们：做人要适可而止，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能趾高气昂，得意忘形，否则是会栽跟头的！
　　真希望永远做您的学生！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雏鸟的翅膀总是要硬的，翅膀硬了，总是要展翅高飞的。这就是命运！
　　米老师，您那么体贴，那么有才。您的未来一定会是美好的。您一定能找到一位比我好的红颜知己，组建幸福的家庭。
　　永远祝福您
　　万事如意！
　　您永远的学生：桂花
　　一九八五年九月二十三日
　　哦，刚才忘告诉您了：我们现在不开数学课了，也不开物理和化学。英语每周开了十四节，两位英语老师教我们。悄悄地告诉您，我们有一位老师很有意思，他长得像个农民似的，但是他的课上得很幽默。他还让我们表演课文的内容。他长着一副龅牙，嘴巴基本闭不上，看上去总是在笑的样子，让人看了感觉很温暖。我好喜欢上他的课，就像喜欢上您的地理课一样。我太幸运了，总是能遇上你们这些好老师！
　　桂花又及
　　米老师之前一直没有收到桂花的回信，心里总是忐忑不安。难道桂花没有收到自己写给她的信吗？上次桂花来拿组织材料的时候，他很想问桂花，但是没有勇气开口，他也怕引起尴尬的场面。现在心里倒是踏实了，虽然很失落。但是，米老师是个有胸怀的人，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不理桂花的。他很快就给桂花写了回信。他写道：
　　桂花：
　　你好！
　　来信收到，内容尽悉。
　　很高兴你这么快就给我写信。也很高兴你很快就适应了新学校的学习和生活。更为你遇到了好老师而庆幸！你这么冰雪聪明，又正当年华，赶上了好时代，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努力为社会多做贡献。
　　……
　　期待着你的佳音！！
　　米高
　　一九八五年十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