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现实

　　第三章
　　但在我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尽管我实际上已经25岁自认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练就了一张比牛皮还厚的脸，尽管我很开心现在是初三云云还没有离开我，我还是在浪潮般的哄闹声中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那个我朝思暮想的人。
　　教室里像点燃了一个火药桶一样燃烧起了起哄声，我微笑着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我的目光扫过云云，她也抬着头看着我。我微笑着看着她，然后移开目光，不要颤抖、不要停留、要自然。我感觉到我的脑干把我呼吸的指挥权交给了我的大脑，我保持着微笑，经过她，我的余光看见她略微偏转了一点头，我超过她，走到了我的位置上。
　　那两天的期中考试我只是胡乱在答卷上画了画，基本上的时间我都是用手撑着头，静静地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听着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我的思绪时断时续，我想了很多。我发现我很迷茫的并不是像从前幻想着如果回到过去那样想去装逼想去抓住美好，我仍然一直挣扎着怀疑着试图证实着这这一切的真实性，而却在脑海里开始现实地考虑我是否可以出去赚钱是否可以改变我们家的情况。
　　我知道我还是输给了现实，因为我在梦里是不会考虑这些实际的问题的。我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上天从新给我一下机会，就像现在这样，我会像夏花抓住阳光一样狠狠地抓住她，让一切的美好延续。可是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十年前老班跟我说的那句话“莫子舟，如果你现在没有跟张云晴在一起，或许十年后你们就真的有可能在一起了。”
　　“如果你现在没有跟张云晴在一起，或许十年后你们就真的有可能在一起了。”
　　当我真的懂得了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放学后，在我背上书包走出班级的时候，我看见张云晴（因为她这时不是我的云云，所以用她的名字）站在她的座位上，正在把一本刚拿出来的数学作业本又放回书包。我的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烦躁，我想冲过去告诉她我们曾经相恋过、深爱过，可是我没有，我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父亲的右腿截肢了，他再也不能开出租车了，我看着坐在父亲床头的母亲，母亲看着我和姐姐吃饭。我想起了母亲一年比一年发黄的脸，想起了她在父亲车祸后一个人支撑起了这个家。我想起了母亲一天做三份工供我们吃供我们穿供我们上学然后我终于在母亲苍老而欣慰的热泪下考上了北大，这他妈有什么屁用！
　　这能让母亲的衰老减缓吗，能让母亲活得像个女人吗？！这一刻我觉得我为什么要回到十年前，来重新面对这份痛苦，而此刻的我已经不能像15岁的少年一样用努力学习来宽慰父母的心也宽慰自己了。我，25岁。
　　期中考的成绩在本周五就出来了。莫子舟败走麦城摔下神坛作为本次期中考试最大的新闻讯速传到了每一个同学和老师的耳朵里。我听见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了其他班一个女老师尖利的声音：“什么！哪个莫子舟？那个永远第一名的莫子舟考了一百名？！开玩笑！……”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教室。当我经过讲台的时候，老班侧过头给了我一句：“莫子舟，放学到我办公室来找我。”
　　我回到座位上，把画着遍体鳞伤红色叉叉的各科卷子往抽屉里一塞，然后继续支着头看着窗外发呆。这天的试卷讲评课我一点也没听，这种初中的题目对于一个本科北大的人来说就像是过家家。
　　放学我走到张云晴的座位前，在一片起哄声中伸出我的手，我看着她说道：“把成绩条给我。”
　　张云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我接过成绩条，上面写着“张云晴，总分456总排名87语文……”我把成绩条还给张云晴，向她露出一个从她那里学来的微笑，说道：“加油！”然后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87名，还是考不上市一中。”
　　那天老班和我谈了很久。老班说我家里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让我不要因此影响了学习，你爸妈送你和姐姐来市里就是为了你们读书更好，不要辜负了他们的一番期望。
　　老班说：“莫子舟，你喜欢女同学很正常，但是在学校里行为上不要过分了，你们年龄还小……”
　　老班说：“你也不至于成绩一下子就掉到了一百名啊，你数学考108分我就先不说了（满分120），你语文作文不写这算怎么回事？！……你不写也就算了，你还在答卷上写一个‘略’，啊？……”
　　“你今天回去就把头发给剪了，年级组长不管你那是因为你成绩好不说你，你现在一考全校都知道莫子舟考了100名，年级组长还不拿剪刀亲自追着你……”
　　“班老师，我能不能不来学校了？”我突然打断老班，抬起头问道。
　　“不来学校？”老班一愣，说道“不来学校去哪里呢，莫子舟班老师今天说话重了点，你不要太在意，但是你回去也要反思一下自己的状态有什么问题。班老师相信莫子舟还是很厉害的，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自己调整过来的。”
　　“班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我能向你保证成绩，”我脑海里闪过云云的面容，我的声音黯淡了下来，“我可不可以平时不来学校？”
　　老班问：“那莫子舟你平时要去哪里呢？”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还是说道：“我妈一个人太辛苦，我想帮她挣钱。”
　　老班沉默了，屋内的灯光变得明亮，窗外的天空最后一抹灰色正在消失，黑夜沉默着笼罩了整个城市。
　　老班最终没有答应我的要求。我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透过车窗看着路边闪烁着的霓虹灯，看着一辆辆汽车穿过昏黄的路灯，呼啸着缓慢地从我身侧开过。
　　既然不答应，那就继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