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麦

　　从未觉得时间能够像现在这样安和而久远。
　　以前跟那混蛋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觉得度日如年，恶臭和胃酸翻涌的感受只让我煎熬万分……但是像现在这样宁静的、仿佛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的等待却从来没有过。
　　她忽然念了一个单词，可能是单词吧，我并没有听懂。恶魔的声音很低，她念出那个单词的时候嗓音近似呢喃，她又重复了一遍，但是我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类似于“麦”的音节。
　　我跟着她重复了一遍：“麦……？”
　　恶魔貌似又被人类这种简单还有点小愚蠢的行为愉悦到了，她第三次重复那个单词，还是原先的音量，但是这次像哼出来的——像哼了个小曲的尾调。
　　“你打算叫我……”我想再次确认。
　　“麦，”她字腔正圆地跟着我发出汉语“麦”的音节，然后冲着我扬起一个含着丁点儿得意的笑容，“过来。”
　　我顺从地走过去。
　　感觉她的样子像是发现了一个我不能理解的小秘密，而且……貌似她并不打算告诉我……
　　恶魔开始把玩我的头发，时不时轻轻地捏一下我的耳垂。她的尾巴很好用也很灵活，轻而易举地帮我把剩余的衣物全部脱下来。
　　现在是真正的赤身**了。
　　我想我此刻的表情应当有些尴尬，明明有在好好克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过看她越来越好奇的眼神，我大概……又脸红了吧。
　　“你的肤色正在变化，”她弯着眸，显然心情相当不错，“它开始变红了，特别是脸颊。”恶魔把手掌贴在我的脸上，跟目前我的面颊的温度相比，原本恶魔有些温热的掌心此刻也变得微凉了。
　　“啊……”我的双颊还在不断发烫，靠恶魔掌心来降温的计划失败了。
　　“这样的体温上升会让你暂时失去语言组织能力吗？”她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你的肤色非常特别，我很喜欢这个颜色、唔……它可以一直保持吗？”
　　我想反驳一两句的，可恶魔接二连三的提问一个比一个让我接不上话，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我才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几乎不太愿意同她对视。半晌，恶魔曲指戳了戳我的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可惜。”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没吭声。
　　或者给她一个沉默寡言的自闭小可怜印象也行吧，也许。我在心里想。
　　她忽然把我揽进怀里。
　　我有些怔愣地被她抱住，她抱得很紧，细长的尾巴也一圈一圈地从脚踝一直缠绕到大腿。我的大脑一下子没转过来，半天才慢慢地把手也像她那样环抱她的脊背。
　　天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呆了。
　　有些懊悔自己最近思维慢半拍的行为，我安安分分地抱着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她的身体没什么温度，抱起来很软，似乎我抱着她就像抱住了一大只人形抱枕，但是皮肤和软肉的触感与人类更加相似。我感觉自己的脸完全贴到对方的胸口上，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我无法形容那种气味，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小说里描写的，充满魅惑的、蜜一般甜美的气息？
　　这个味道很上瘾，我的脸颊热度退了又上，如此反复了一刻钟，我才感觉自己差不多冷静下来。
　　她动了动手臂，接着我察觉到大腿被什么光滑的东西蹭了一下。
　　我看不见，对身体上的接触感知越发敏锐，注意力集中到先前被刮蹭的部位，那根光滑的东西立刻又回来蹭了我一下。
　　我觉得那很可能是恶魔的尾巴。
　　这是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吗……？她的尾巴末端这一段一直在不断地上下摇晃，我被蹭得很痒，但是整个人被抱住，根本动弹不得……唉、就算我能动的话我也没胆子推开她的。
　　我没做出反应，那根尾巴蹭了一会儿，最后悄然停下，无声地松开我的脚踝，缠到我的腰上。
　　“还穿衣服吗……”我的脸被埋在她怀里，闷闷地开口问道。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很快地做出回答，而是顿了几秒，才吐出一个字：“穿。”
　　我疑惑地试着抽身，动了一半被她又拉回去用力抱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松开我。
　　“好了。”
　　我闻言下意识地抬手一摸腹部，果然摸到了柔软的衣料子。手腕划过一片冰凉，我低头看，一抹黑色飞快地从手臂上消失了。
　　没看仔细尾巴。
　　我低着头，仔细摸了一把身上的料子。衣服上边没什么图案，丝质的，很光滑，穿着也很宽松，估计是睡衣吧。看了看身上，好像四肢以及下摆的部位都有点透，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呆在屋子里也没人看，是吧。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可能觉得衣服很合适，然后做出了思忖什么的神情。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便抬起头望着她。恶魔似乎突然记起什么，留恋地看我一眼，快步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亲眼看着她的身形像电脑屏幕出了什么bug一样闪烁几下，然后消失在了门口。
　　看来恶魔可以穿墙，也可以带着人类穿墙。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觉她可能一时半会儿没有回来的迹象，然后开始慢悠悠地在房间里逛起来。
　　其实我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有自己的房子，这个感觉很让人兴奋。毕竟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完全不会被一个酒鬼突然闯进来一通乱砸的屋子，原本在我心里的最高级别安全区衣柜也有被粗暴揪出来的风险——但是在这里不会。
　　我忽然很高兴，我爽得想冲上楼顶对着这片天狠狠地大吼大叫，我终于从物理层面摆脱那个垃圾了。
　　我最终没有跟幻想里那样猖狂地大笑出声来，只是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然后原地坐下把脑袋埋进臂弯里闷闷地笑了两声。
　　实话实说，我觉得我做出跟恶魔走这个决定真的明智极了，我就是给恶魔当条狗都比烂在那堆垃圾里强。
　　提前告别学生畜社畜996资本压榨生活，远离一切无效社交，大概也挺好的吧。
　　我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