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滨海之都

　　滨海之都，正午的阳光异常毒辣，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一辆军用吉普飞速开过柏油路面，轮胎接地处扬起细小的尘土。
　　车内冷气开的很足。车主似乎很喜欢《海阔天空》这首歌，跟着车载音响一起哼唱。那是位年轻的女军官，头发是天然的栗色，用架子在耳后固定好。副驾驶上她的同僚不耐烦地敲着车窗边沿，突然开口问：“我们这是去哪？”
　　“去接个人。”女军官从军服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陈一鸣，文部钦差，委派至EID（EarthIntelligenceDepartment）进行监督任务。”
　　“我可不看好这位仁兄。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同僚戳着照片上的那张脸，“不如就像以往那样，想个法子把他吓跑得了。”
　　“华青，这次来的是政务处陈主任的亲属。陈主任什么手段，我们之前都见识过。保不齐他儿子也这样。”坐在后排的女性研究员皱眉，“你这次别把自己搭进去了，不然我可不帮你。”
　　“嗨，我才不跟他们火星人一般见识。”华青怂了，嘴依然挺硬。
　　2023年，人类已实现移居火星，这都要归功于1998年的技术革新后诞生的新型燃料利用系统。人类通过高效利用煤、石油等矿产资源，对前苏联科拉超深井进行了再次挖掘，终于在莫霍面下发现了一种主要元素为碳氢氧的新型燃料，他们把这种燃料命名为“普罗米修斯”，取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火之典。那时人类便幻想，用这种燃料改进宇宙飞船，甚至造出宇宙航母，从而实现移居外星的计划。
　　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能力，“普罗米修斯”，或者说燃油PRO，在短短的20年间让人类在火星上建立了空间站，并在这20年间高速发展，现在俨然已成为人类的第二政权。
　　可好景不长。到了2026年，一种毁灭性的病毒爆发，疫情蔓延之处，人类皆异化为可怕的丧尸，他们像传说中的吸血鬼那样以人类的血液为生。许多权贵迫不得已，终于放下国际间的恩怨进行谈判，最终决定并执行了全人类移居火星的计划。到今年，东八、东九、东十区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三十的移居指标。
　　主要的政治机构也都建设在火星——华青总喜欢叫那群人“火星人”或者“火星佬”，毕竟出身寒门的人是没有办法移居火星的。要么参军，要么参政，那样才有出人头地，离开地球的机会。
　　“不过我也觉得奇怪，陈主任为什么把自己的儿子派来地球，火星不比这安逸多了？还没有丧尸追着他们咬。”华青吐吐舌头，俨然一副无赖模样。“诶对了，夏末少校，你怎么也留在地球啊？我记得最近好像有调任，如果你乐意完全可以去火星。”
　　“不感兴趣。”被叫做夏末的女军官敲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继续开着车。军用吉普沿着高架桥一路奔驰，远远的依稀能分辨出个机场的影子。
　　“就算夏末乐意，我也不乐意。”研究员越过座椅用力捶了一下华青的背，“夏末可是要留在地球陪我的，对吧，小夏末？”
　　“那可是你一厢情愿。”华青揉着被锤痛的地方，小声嘟嚷。“八婆力气越来越大了。”
　　“你管你尚瑗姑奶奶叫什么？”研究员勃然大怒，看那架势似乎要翻到座位前面把华青狠揍一顿才算收手。
　　夏末少见地笑了笑。两人偷偷瞄到夏末在笑，都愣了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重归于好。
　　军用吉普停在了机场专用的停车位。夏末让两人下车，把车锁好后走向接机的地方。
　　飞机提前到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大厅的扶手椅上看着手机，他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机械表，冰冷的机械表链反射出莹白的光。他没有抬头，面部的线条异常的清晰，笔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有机树脂眼镜。
　　“骚包。”华青跟尚瑗咬耳朵，又被尚瑗拍了一巴掌。
　　“难不成女人喜欢这种类型？不懂。”华青颇为无奈地想。只见夏末走上前去，对着男人行了一礼。“军部少校，夏末，大亚湾区EID管制会负责人。”
　　按理说，这时候男人应该起身回礼了。但不知为何，男人却没有动。华青又想：“这天杀的小崽子，敢这么对我们少校，这是不是不把我们军部放在眼里？”正当他想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时，男人却站起身，对着夏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抱歉，刚刚在看电子书，没有及时回应你。”男人笑了笑，“我叫陈一鸣，是火星派遣至地球的友好监督大使，很高兴认识你。”
　　“不碍事的，今后陈特派员不要在工作上也出这样的纰漏就好。”
　　“不愧是夏末姐，开口就是这种狠话。”华青一面感慨自己和夏末之间的差距，一面继续打量这位仁兄。他从火星来到地球，似乎只带了一个手提包，看样子最多装些公文一类的东西，个人衣物等比较私人的物品倒是没带。
　　“好久没回地球了，我们家算是最早的一批移居火星的人类了。大约是在2010年左右吧。”陈一鸣说，“我记得我们当时就住在这个城市。”
　　“听说过令尊的事迹。”夏末点点头，“火星开拓者，算是因为火星建设成长起来的新贵吧。”
　　“不敢当不敢当，家父说他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不过我确实很以我是他的儿子而自豪。”陈一鸣笑了笑。
　　“你怎么看这人？”尚瑗又偷偷来找华青咬耳朵。
　　“不是傻就是心机深重。”华青摇头，他不知道陈一鸣给他的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悲哀，甚至开始有点同情起这位仁兄了。
　　毕竟，被派遣到地球工作的多少都算是被剥夺了人类的部分政治权利。地球的现状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上有丧尸。
　　讽刺的是，人类能够让权贵们前往火星享受生活，却不能架设一条良好的通信线路，让火星人类联合政府听到地球人民控诉的声音。
　　就拿华青自己的经历来说，去年冬天地球突发寒潮，基本上南北纬回归线附近都下起了大雪，这是很罕见并且很恶劣的气候。在这种情况下火星政府依然没有发出休停的布告，以华青为代表的众多地球区军部人员只能继续工作。他们的日常任务主要分为两种，一是巡守隔离区，二是清理部分越过隔离区墙壁的感染体，现在又多了一项，那便是清理积雪。
　　同时，他们夜间还要为普通居民铺设地暖系统，大亚湾区属于沿海靠南的城区，过往是不会下雪的，冬天甚至有时气温高达十几摄氏度。有些居民因为没能抢到羽绒服而被冻死，黑市里羽绒服被炒到天价。更何况，大亚湾区还要接收从北方迁移而来的群众。华青算是比较幸运的，有些军人在维持秩序时被汹涌的人潮踩踏致死。
　　夏末少校上任伊始，还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多亏陈一玲教授和尚瑗研究员，这才勉强稳住大亚湾区的上亿人口，并维持居民的基本生活保障待遇。
　　这期间，大亚湾区的公用经费几乎翻了一倍，火星政府多次发函警告，认定大亚湾区存在贪腐行为。夏末少校对上门来的特派员多次的无理取闹终于忍无可忍，将他关在隔离间内一顿拳打脚踢，总算是把人揍服了。特派员回到火星后对新闻界说尽好话，又在相关负责人面前苦口婆心，这场风波才算彻底平息。
　　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华青不愿意想起。他晃晃脑袋，隐约听到夏末提议四个人一起去品汇吃饭。品汇算是比较价美物廉的购物中心了，近几年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尚瑗之前还跟他们说千万别开品汇的VIP，哪天说不定老板攒够钱了就卷款潜逃到火星，走私人飞船，到了火星上整个容重新登记新身份证，亲娘都不认得嘞。
　　“行啊，品汇我熟。”陈一鸣说，“我记得以前好像是我家楼下的连锁超市——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
　　“不不不，你不熟。”华青急忙插嘴，“品汇现在做大了，以前那个中心城商圈，现在倒闭了，老板有钱走关系办了移居火星的手续。现在品汇把那块地包了下来，简单装修了一下原来那块，做成购物中心了。”
　　“这样啊。”陈一鸣顿了顿，“我们怎么过去？”
　　“坐我车。”夏末带路，走向吉普停靠的地方。陈一鸣一见到这辆车，便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车身的外观和配置。夏末的车是她自己改装的，在车顶上增加了两个全自动火箭发射器，里面填装了两枚火箭。据说可以实现半自动化瞄准射击，华青没试过，也不敢试。
　　“夏末少校，你这车真厉害啊。”陈一鸣由衷赞叹。
　　夏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