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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朗特愤怒的站起身，手拍桌子啪啪作响，好像积怨的农民要揭竿而起。
“先坐下。”
斯嘉丽的声音不容置喙。
“好的夫人……”
朗特的起义失败。
“抱歉，姐姐，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斯嘉丽揉了揉眉心，她已经三十多岁了，时间在她的额头和眼角沉淀出皱纹，却不能剥夺她的美丽哪怕一分，反而让她显得更加成熟庄重。
朗特却显得相当老态。
这些年他越来越瘦，标志性的金发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以白发居多，一张脸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老年斑和瘊子，法令纹在他突出颧骨的照应下显得更加深邃，好像有人在上面犁过地似的。
他的络腮胡也全白了，让他本就黢黑的脸更显脏乱，像极了一块镶着银边的木炭。
他今年五十岁，与三十多岁的斯嘉丽并排坐在一起，看上去更像是一对父女。
这几年天公不作美，先是两年大旱，又是两年大涝，领地内饿殍无数，拓荒也不得不停止。
朗特日夜奔波操劳，腰压弯了，腿脚也被冻得不灵便，就连耳朵都不太好使，平时说话声音特别大。
格温和克劳德想要用魔法帮朗特做些什么，却遭到了朗特的拒绝，想必是不想让两人与这片穷山恶水绑定太深。
试想，领民一旦享受到了魔法拓荒的甜头，怎么会舍得回到自己苦兮兮的日子，又怎么会愿意放两人离开呢？
越是穷苦的地方，人性就越容易表现出刁蛮与朴实的二象性，与其让两人被道德绑架弄得与爱德华领不欢而散，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这个念想，靠一个个平凡人的双手遇山开山，遇河过河。
更何况爱德华领这么大，就算累死两人，也不可能惠及全部领民。
不患寡而患不均，爱德华领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力去镇压叛乱了。
而且，若是克劳德表现的太优秀，领民中一定会出现支持克劳德继承爵位的声音。
若是哪一天朗特发生意外，两派人马把波特和克劳德架起来，又是一场身不由己的兄弟阋墙。
朗特决不允许爱德华家出现这样的污点。
值得高兴的是，今年领地算得上风调雨顺，大儿子波特已经成年（按照霍顿公国律法，十五岁即为成年），能够帮助朗特分担越来越多领地内的事务。四年天灾的磨砺让波特的手腕得到了充分提升，他在领民中的声望也越来越高。
二儿子斯坦德在文书和会计上很有天分，在斯嘉丽的教导下已经可以应付大多数的文件和账本，是朗特和波特的一大助力。
可惜领地内的事务好像永远也做不完，哪怕父子三人同心协力，也没有一个能闲下来。
视线回到餐桌上，斯嘉丽双手合十陷入长考，朗特在愤怒过后也找回了理智，像是泄了气的旧皮球似的，靠在椅背上，目光深邃。
克劳德坐在木椅上，如坐针毡，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格温静静的等待着夫妻二人的答复。
一切的起因都是格温的一句话
“我已经教不了克劳德更多东西了，如果你们想让他在魔法师这条路上走的更远，就让我带他回父亲那里，让他老人家亲自教导克劳德吧。”
斯嘉丽率先打破了沉默。
“姐姐，我不太懂魔法的修行。你给我透个底，克劳德现在的魔法到了什么水平，需要父亲亲自教导。”
格温回答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太相信。如果单说施法技巧，克劳德是可以去霍顿魔法学院做讲师的水平，但是魔法实战知识和精神水平还有所欠缺，前者需要更丰富的教材和更优越的教学环境，后者只能靠年龄增长，无法人为改变。
综合看下来，大概是三阶魔法师的水平。”
“克劳德的魔法水平和姐姐你是一个等级？”
斯嘉丽从未干涉过格温对于克劳德的教导，对于克劳德的天赋也是一知半解，所以对于格温的话，她没办法完全相信。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然而，魔法师的等级评定只是一个参考，同一个等级的内部差距有时候会比两个等级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这些年我也不是原地踏步，再努力几年，我就可以去参加四阶魔法师的考核了。”
魔法师是非常看重天赋的职业，一半的魔法师一生都在一阶挣扎，二阶魔法师则占据了魔法师群体的百分之三十左右，三阶魔法师算是相当稀有，约占魔法师群体的百分之十五左右，再往上的四五阶魔法师，每一个都是公国最宝贵的财富。
斯嘉丽见格温的态度坚决，转而看向克劳德，眼神中有难言的期待。
“那克劳德你的想法呢？”
克劳德听得出母亲的语气，却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只是低头回复道
“我……想去深造魔法。”
克劳德的回答让斯嘉丽的心跳暂停了一拍。
“可是……！”
可是你才七岁，妈妈舍不得你！
然而，斯嘉丽并没有说完这句话。
她的眼神黯淡，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此时，她合十的双手多么像是在对着神明祈祷。
她又能祈祷什么呢？
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前半生的一切苦难都是拜那该死的魔法天赋所赐，如今，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也将因为魔法天赋离开自己，去投奔那个把苦难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可笑的是，她的理性清楚的告诉她，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对克劳德最好的选择。
她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料想到了这一天，只是她没算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斯嘉丽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把这口气呼出。
一呼一吸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画面。
是人生最初的记忆中，父亲在得知自己没有魔法天赋时瞬间变黑的脸。
是姐妹经常被父亲悉心教导，而自己却很少能和父亲说得上话的孤苦伶仃。
是母亲的抱怨和咒骂，是母亲临死前苍白的脸。
是十五岁的成人宴上，等不到的成年礼和一纸荒唐的婚约。
是克劳德第一次感知到魔力时欣喜的脸庞。
……
“我……我……”
斯嘉丽只觉得自己的嗓子堵上了什么东西，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阻止自己说出那句话。
然而，母亲对孩子的爱最终战胜了她自己的渴求和欲望。
“我……同意……”
短短三个字，好像抽干了斯嘉丽的所有力气。
她起身，晃晃悠悠的朝着卧室走去，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不太真切，差点被桌角绊倒。
克劳德想要站起来去扶，却发现格温姨妈的手紧紧的摁在他的大腿上，摁的他大腿生疼。
他看向格温姨妈，格温对他摇了摇头。
玛莉亚上前扶住斯嘉丽，不忍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目光烧的克劳德脸上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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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嘉丽离开后，餐厅苦闷的空气并没有缓解很多，朗特叹了口气，一改方才的颓废，吩咐佣人去泡新的茶水。
茶杯放到三人面前，朗特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语重心长的对克劳德说
“克劳德，不要怪你妈妈，她没有想要阻止你去提升自己。只是你对她的意义太过重大，她一时间难以割舍。”
克劳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用力的摇头。
朗特转头向格温，目光灼灼，语气严肃的对她说
“格温，我和斯嘉丽都同意让克劳德去科博家钻研。”
言罢，朗特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身体前倾，目光低垂，显示出自己的谦逊和尊重。
而后，他向着格温深深的鞠了一躬
“克劳德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他的未来，就拜托给你了。”
格温没想到朗特会行这么庄重的礼仪，初显得有些慌乱，但是在察觉到朗特那不容拒绝的真挚后，格温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欠身，
“朗特大哥，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克劳德的。”
克劳德第一次听到格温如此称呼父亲。
听到这话，朗特才直起身子，继续说
“格温，有些事我想要嘱咐给克劳德，可以留给我们两个一些时间吗？”
“好，那我先回房间了。”
直到格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朗特才坐回到座位上，他屏退了周围的佣人，餐厅的门也被佣人关上。
“克劳德，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