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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梦 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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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
  在白茫茫大雪覆盖的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刑场上,身着大红棉袄,草绿色棉裤的我,被反背双手,跪在地上,头垂下去抵住膝盖。
  短发掩不住后脑上热气汩汩的枪口,鲜红的血从额头上洞穿的另一个口子里喷射出来,流了一地,染红一片雪。
  为了留个完整的脸,在枪顶住我后脑的同时,我一直张着嘴,想让子弹从嘴里飞出来。可战shi们采用的是标准姿势。左右各有一人摁住我双臂,后面一人一手扯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扣动扳机,金色的子弹划出一道血红的光,穿透我的头颅,扎进白雪。
  随着枪响,战shi的手瞬间松开。我的头向前拱去,顿时扎到雪堆里,仍然保持双膝跪立的姿势。红棉袄在雪地里如一朵盛开的玫瑰,翘起的臀和双腿,是绿色的枝叶,衬托着鲜花格外妖艳。
  我站在一旁,伸出手去,想触摸自己头上那灿烂开放的伤口。手过之处,空空如也。我号啕大哭!
  明明我就在眼前,却不能触及。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灵魂出窍?
  我已脱离肉体,那具已经不属于我的肉体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这种活,是无依无靠的活,和空气没有区别,漂浮在空气中。我脚踩的雪地上,看不到陷下去的痕迹。
  我环顾四周:熟悉的树林,密集排列的麦秸垛,好奇又恐惧得躲到很远地方围观的老百姓,陌生面孔的持枪大兵。蓦然间,在人群的外围,我看到白发稀疏的母亲,躲到一棵光秃秃的老柳树后面,双手扒着树干,向这里张望,几绺白头发垂在额头上,挡不住满含悲怆的双眼。
  她不敢现在过来为我收尸。
  她顶不住人们鄙夷而嘲笑的目光!
  活了七十多岁,没想到自己的脸让大女儿给抽得无法见人!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从一个安分守己的教师,沦落为杀人犯。
  母亲能顶着别人怪异的眼神,厚着脸皮,从十几里外来到这里,在熟悉的乡亲们面前,看我走完最后一程,我感觉到莫大的愧疚,和荣幸。
  我疯了似的狂奔!雪地上没有一点痕迹,听不到“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我听到了风声,像极了绝望时的哭泣。
  我路过围观的人群,甚至从他们身体里穿过。他们还在张望,感慨万千,唏嘘不断,好像从没见过行刑。或者,感叹我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落得如此结果。
  我听到他们在争论。
  “看看看看,大兵还用铁钩子探枪洞哪!”
  “对嘛!要是不死,还得补枪呢。”
  “补啥补,就你懂的多!人都就地卧球了,还费啥子弹,你以为枪子不值钱啊?”
  我不怪他们这么议论,因为我罪有应得!
  母亲在人群后面。我想拨开他们,从人缝中穿过去,他们竟没有一点反应。我忘记了,我已经死了。我穿过他们的身体,就像穿过空气和水。我扑到母亲身上,抱住她痛哭!母亲呆呆地站着,毫无感觉,布满皱纹苍老如树皮的脸上,淌满泪水。两腮下陷,泪水从下巴不断地滴落到雪地上。她的身子在不停地抽搐,或许是悲伤,或许是气愤。
  我跪在她脚下,紧紧抱住她的双腿,肝肠寸断地高喊:“妈呀!妈呀!”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还是死死盯着远处那刚刚死去的女儿。“妈!我在这!你看看我!那已经不是我了,妈呀!你怎么不理我呢?咱回家吧,这里的人是来看我的笑话的,我不能让他们对你指指点点。你一辈子本本分分,到老却又因为我老脸蒙羞!我死了,你可怎么活?我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即使不想嫁,也顺从了你们的意思。后来要离婚,你们也不同意,不离就凑合着过吧。谁知道后来出这么多事。我的错,让你苟活在人们的口水里。希望二妹能带你离开这个伤心地,找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里生活。你别站着了,还有几十里路要走,回家吧,天就要黑了。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做你的孩子,把今世的亏欠,用下一世来还。如果下世不能为人,哪怕做条狗,我也会默默守护你一辈子。妈,你听到了吗?我离你不到半米,你却看不到我,听不到我说话!我却没有一点办法。如果能接着再死一次,我宁愿化为空气,消失得烟消云散,免得我们近在咫尺又无能为力。”
  我哭诉着,叫喊着,全身抽搐着。
  原来,人死之后,比活着更痛苦,更绝望。
  突然间,有人抓住我的手,不断的摇晃。而且大声叫喊:“快醒醒,又做梦了吧!别嚎了,把大伙都吵醒了!”
  我睁开眼,发现原来自己做了个梦。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和脸上的泪水,头发因为在梦里着急也湿了一片。汗水浸透了衣服,全身又湿又冷。随着手的挪动,手铐哗啦啦乱响,手腕被手铐卡得肿到看不到血脉,钻心似得疼痛。
  一个冷战,让我立刻回到现实。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屋顶上的长明灯,疲倦的亮着,泛着昏黄。
  铁门紧闭,门上的两扇窗户早已被铁网封死,像死神冷酷的双眼,注视着囚室内的床板上,两排如死尸一样陈列的囚犯,阴森可怖。
  “几点了?”扬了扬下巴,问站在我前方的夜间值班员。
  “两点了,你他妈小点声,刚才你做梦大喊大叫的,把大家都吵醒了!”值班员低声怒斥。
  我不敢做声。一旦顶嘴,立刻就会遭到报复,一宿就别想睡了。她们会隔几分钟就扒拉你一下,说你打呼噜影响别人了,其实你或许根本就没睡,知道她们找茬,你也不敢顶嘴。
  我对着高高的屋顶发呆。
  那上面一片片的灰斑。因为多年没有打扫过,积满尘土。我脚蹬着的墙壁上,布满蚊子被拍打后的血迹。年年夏天,看守所的嫌疑犯都要被蚊子餐食。我们很少洗澡,而且屋里人多,拥挤不堪,酸臭难闻。窗户上除了铁丝网,没有沙窗,蚊子便会巡着汗臭味进来。它们大白天都不闲着,常常吃得飞不动了,才惨死在这些人的掌下。
  铁窗外的筒道里,窗户一直大开着,蚊子可以自由进出。对于自由,我们及其羡慕蚊子。
  看守所里,为预防传染病,四季保持通风是惯例。这比起蚊子叮咬,更加重要。
  我的判决书是一周前开庭宣判的。审判长拉着长长的音调宣读判决,我听到“……判处贾静死刑……”几个字时,我的头顿时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虽然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可是最终又无法接受。早就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我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这样死。坏人还在那里毫发无损的活着,好人却让我误杀了。我无法再为妹子,为自己报仇了。都说坏人必有恶果,他的恶果在哪里?什么时候来到?我还能亲眼看到吗?我的内心至今充满仇恨,到死也不会停止。
  也许真如梦里那样,人死后会像空气一样存在,那我一定能看到那个禽兽的悲惨下场。我会一刻不停地漂浮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一行一动。直到他和我一样,变成漂在空气中的灵魂。即使这样,我仍然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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