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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猛，我们离开船舷，走向船舱。在船舱门口，我们迟疑着，最终在舱外盘腿坐了下来。船舱内，那暗黄色的裹尸袋再一次触痛了我的神经。
“刚登岛时，你怀疑过他吗？”我问张文辉。
“我没有任何预设立场。”看到我疑问的目光，他笑了笑，说，“其实，我倒真没怀疑他。”
“是啊，我也是，这也算我们的疏忽。不过张海涛表现得太平静了，反倒是许晓刚和田博文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
“他怎么做到的呢？真是有着超强的意志力。”张文辉摇头苦笑，“你说，如果不是许晓刚自杀，他会一直挺下去吗？”
“很难说，也许吧。”我吁了口气，“不过按照他的性格，除非他最后精神崩溃，恐怕他永远不会认罪。”望着张文辉，我补充道，“要知道，他和我们一样清楚，我们永远不会有任何证据，我们本质上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许晓刚会自杀。”张文辉扯了扯嘴角。
“很显然，许晓刚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他选择用自己的死来为张海涛留下一条生路，”我双眉微蹙，倒吸了口凉气，“只是他没有料到，正是他的这个举动，直接促成了张海涛的死亡，如果他不那样做，没准儿最后我们将一无所获。”
“你说，”张文辉看着我，斟酌着词句，“许晓刚只是因为在他看来事情即将败露才自杀吗？会不会还有别的因素？”
“愧疚感和负罪感，对李远山的愧疚感和负罪感，”我特地强调了一下，“从他的日记中能看出这样的情绪。虽然说李远山被害的起因在于许晓刚认为他伤害了自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许晓刚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与日俱增，这样的感觉在我们登岛调查后达到了顶点。”
“其实他的愧疚感和负罪感，不应该仅仅是针对李远山，事件的发展最终把张海涛也卷入其中。他对张海涛也会有类似的感觉，因为在他看来，张海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张海涛是因为他才成为一个罪犯。所以在他内心深处，他对张海涛的负罪感，可能更强烈一些。”
“但更重要的是，他要为张海涛顶罪，拯救张海涛的生命。”说完，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裹尸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有一个细节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张文辉没发现我情绪的变化，继续分析着，“张海涛在遗书中几乎对所有人都表达了歉意，甚至包括初识的我们，但惟独没提到李远山，这是为什么？”
“也许他认为李远山是死有余辜？”我瞥了瞥张文辉。
“他对李远山的仇恨，仅仅是源于许晓刚吗？”张文辉没有回答我，又提出一个问题。
“等等，让我想想。”我皱皱眉头，“张海涛和许晓刚值班时曾发生过一次事故，这次事故被他们隐瞒下来，却被李远山意外地发现了。许晓刚在日记里记载，李远山曾利用这次事故对他进行要挟，李远山会不会也要挟过张海涛？”
“他是因为太痴情了，才要挟许晓刚，他为了什么目的去要挟张海涛呢？”张文辉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解。
“分配，”思忖片刻，我猛地一拍大腿，“你记不记得关咏曾说过，李远山曾经为了工作分配的事儿烦恼，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张海涛。”
“李远山有那么卑鄙吗？”张文辉的鼻孔里冒出一声冷哼。
“谁知道呢。”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哎，发生这么多事儿，是不是和岛上的环境有关啊？”张文辉侧过头，遥望远方的小岛，视线所及，小岛已变成了一个黑点。
“也许吧，前天晚上我在岬角遇到张海涛，我忽然想到他们长期在岛上封闭生活，极有可能会有很深的感情，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感情。”
张文辉闻言一愣，迟疑地望着我，说，“你知道吗，我们验尸时发现精斑和阴毛，老张根本就没觉得诧异，他说，海军嘛，见怪不怪了。好在现在好像也不需要做DNA检测了。”
“哦？会这样？”我怔了怔，随口说道，“那该验还得验啊，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了。“
“那是自然。”张文辉盯着我，忽然咧开嘴，露出痞痞的笑容，“让你长点见识，你知道我们怎么发现精斑的吗？”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我皱起了眉，还没等我开口，他就笑嘻嘻地继续说，“拿紫外光灯一照，就全看出来了，白花花的图案。”
“无聊，又不是没见过。”我把目光转向一边。
“你见过？我是说在验尸时。”张文辉歪着头，凑到我面前。
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嘿嘿笑了两声，点着烟，递给我。“这一周过得可真长啊。”
我吐出一口烟雾，轻轻叹了口气。
“这三个人，都是怪鸟。”张文辉叹息着摇了摇头。
我斜睨着他，继续抽烟。
“许晓刚原本就喜欢男人，到岛上之后就喜欢上了张海涛，可张海涛就是无法接受，单恋的痛苦一直折磨着许晓刚，然而张海涛又为了许晓刚去杀了人，你说他心里能没有许晓刚吗？也许他只是身体上不能接受吧，可是最后那一夜，他们还是发生了，那时候两人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吗？”与其说是张文辉提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倒不如说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是绝望的绽放，我在心中默念。
“还有李远山，明明被许晓刚拒绝，他还纠缠不休，真的是陷入情障了吗？”张文辉皱了皱眉，打量着我，“看看他做的那些事儿，可能平素就与许晓刚积怨颇深，但因为那次事故，许晓刚不得不虚与委蛇，也许许晓刚只是为了张海涛才那样做，他对许晓刚的胁迫，很可能提及张海涛。矛盾就这样日渐加深，也许许晓刚以为没多久他们就会返回大陆，他也能获得某种解脱，所以一直在隐忍。”
“现在看来，导火索是那次喝酒，酒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许晓刚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疑惑地看向张文辉。
“你没看明白吗？”张文辉的眼神有些异样，犹豫了一下说，“酒后乱性啊。”
我想我听明白了他的话。
“对张海涛，许晓刚付出了全部，虽然张海涛从来不肯接受，但是他一直为他守着自己，在他心中，他只属于一个人，只能是那一个人。”
“男人——”我迟疑着，“也会有贞操的概念吗？”
“对某些人会。”张文辉注视着我的眼睛，缓缓摇头，目光里充满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