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荡翠

　　亲眼见证璎珞与蜃行素的离别，蜃袖儿心情大好，转念又想到二人舌吻，心中醋意泛滥。当下也不理会蜃行素，随手往空中一扬，荡翠便起了嘶鸣，一个掠身站到车盖之上，把住青金色桅杆，意念便触及山下泽国，那荡翠便旖旎而去。而半空中，璎珞留下的回声和荡翠的铃音，似在缠斗，久久不散。
　　见此情形，蜃雄族长回了功房。气氛有些糟糕，不知去往何处的蜃行素激活契纹将蜃龙收回掌中，问道：“老祖，袖儿姐姐怎么了？”
　　“小子，当我是意先生未卜先知吗？想知道为什么，自己问！”蜃龙老祖双手叉在腰间，倔强地道。
　　“我哪儿赶得上。”蜃行素再看，那蜃车已停留在二十里外的沼泽湖面，分外渺小，他难免泄气。
　　“老夫帮你。”话罢蜃龙老祖撑大体型，匍匐在地，叫蜃行素骑上去。
　　骑着蜃族老祖在蜃界飞行，太过嚣张。蜃行素便让老祖站起身，腆起肚皮，他纵身立于腹鳞之上道：“老祖，骑您，我不敢造次。”
　　“算你小子识相！”蜃龙老祖暗自运气，胸腹前便形成一方空间，口袋般裹住蜃行素，随即大吼一声，腾空跃起。随着那吼声惊雷，二人向泽国奔去。
　　此刻，蜃袖儿将蜃车停留在沼泽上空，呆呆地接受岸边蜃民的朝拜。蜃民们托举着各色礼物，请求她的笑纳。但蜃袖儿不为所动，依旧沉着脸，像是对这些礼物不满。良久，一位老蜃民朝她遥遥地喊道：“圣女大人——”
　　其实，蜃袖儿并没有注意到岸边蜃民的举动，她依旧在回忆里纠结：璎珞小妮子，竟如此大胆，大庭广众下与行素弟弟卿卿我我，我居然拿她没辙……正思虑紧凑时，听得一声闷雷般的吼叫传来，再看山巅蜃楼方向飞来一物，几息之内便到眼前。
　　如此气派之人，正是老祖和蜃行素。
　　蜃行素观望着蜃车桅杆上傲然屹立的蜃袖儿，那英姿飒爽之气，那前凸后翘的身形，那随风轻曳的裙袂，竟让他的眼神慌张起来，脸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昨夜的梦浮现眼前。
　　梦中的圣女，便是眼前的人儿。
　　这神色被蜃袖儿准确地抓住，她窃喜，心头的诸多烦躁便消失无形，款款地招手。蜃行素双脚踏空，提气上纵，便飞身到蜃车之上。蜃袖儿伸手接住，二人晃了几下，那荡翠才稳稳地停在半空，蜃袖儿也才注意到岸边蜃民，便道：“且去忙吧。”
　　“丫头，我许久没受朝拜了，你俩且玩儿去，这里交给我。”蜃龙老祖张口把众人的贡献统统吸进嘴里，道，“孩儿们，老祖来看你们啦！”
　　“老祖千秋万岁！”拜伏在地的蜃民纷纷叩首。
　　老祖倏地飞身到岸，去泽国接受膜拜去了。
　　沼泽湖面上，丝丝蜃气聚集而来，不一会儿大片气息遮蔽住蜃车，小小蜃车似孤岛般停留在水面之上。蜃袖儿拉着蜃行素，二人进得车内。车内空间不大，分两个区域，里面是一架床榻，榻上有床浅青色的丝绸被子和天青色的绣花枕头；外面是处约莫四平方的空间，中间摆放着琴案，案台上有架五弦琴，琴弦紧紧地缠扰在弦柱之上。
　　“行素，还喜欢么？”蜃袖儿撩拨琴弦，空灵之音响起，窗外弥漫的蜃气显现出音波，不一会儿声音弱下，她将琴搬到一旁，手再次拂过琴案，纳戒里的茶具便在上案，又道，“吃什么茶？”
　　“雀舌吧，香菜馆里的招待茶便是雀舌吧？”蜃行素问道。
　　“是。不过这儿没有，还是尝尝蜃界独有的茶吧。”蜃袖儿递来茶壶，蜃行素舀来湖水，放上茶炉。蜃袖儿指尖牵出一缕蜃气注入炉中，幽幽的青色火焰便燃起，很快便咕嘟咕嘟地开了。
　　蜃袖儿却不忙，紧盯着蜃行素的眼眸问道：“刚才，看见我怎么红了脸？不舒服么？”
　　此话问出，蜃行素又倏地回到了梦里。
　　多么真实的梦。
　　“没有。姐姐莫问了。”蜃行素的头要埋进裤裆了。
　　“行素，能不能请你做件事？”蜃行素取出茶叶，投入壶中。
　　“说吧，姐姐。”蜃行素见那茶叶，并非绿色，而是深青色。
　　“以后，能不能唤我袖儿？”蜃袖儿盖上盖，又置于茶炉上。
　　“行，袖儿姐姐。”蜃行素道。
　　“只叫我袖儿。”蜃袖儿熄了炉火，伸出手指，抬起蜃行素下巴道。
　　蜃行素这便想到梦境中，自己便是“袖儿袖儿”地唤着的。他回想的当口，眼神里那抹色彩的变换，被蜃袖儿抓个正着，当下妩媚一笑，撤下手指，抓来茶壶，涮起杯子。
　　蜃行素晓得内心的秘密又被抓个正着，也不再掩饰，直勾勾地盯着动作的蜃袖儿道：“袖儿。”
　　“噫——！”蜃袖儿似呢喃道。
　　“吃杯茶。”蜃袖儿递给蜃行素，他接在手，把着精致的茶盏，看了半晌，那茶汤是青色的，忽觉得自从接触蜃袖儿以来，所见的颜色大都是与青相关，便道：“袖儿，这青和蜃族有关吧？”
　　远古十族，各有各的色彩，这色彩与他们的气息相关，是他们各族的象征，好比天之九气，各有本命法宝，且带彩。与这蜃族息息相关的色彩便是青色，蜃气蜃息是青色的，身体氤氲的辉光也是青色的，就连蜃民聚居的地界生长的东西也多是青色的。因此蜃袖儿相关的一切，青色居多，就连荡翠、飘红两辆蜃车，名字虽然带彩，但装饰也多是青色系。
　　蜃袖儿将此说于蜃行素后又道：“你与我不同，你辉光是淡蓝色或者天蓝色，目前我是青灰色，是因为血脉没有完全激发。”
　　“袖儿血脉完全激发后是青金色吧，和父亲大人一样？”蜃行素问。
　　“噫。天之五气是绿色，蜃族是青金色，两种色彩相近，结合在一起正好是蓝色，所以你的淡蓝色辉光也符合你的天之血脉与蜃族血脉。”蜃袖儿道。
　　“哇，繁琐。”蜃行素喝口茶，那青色茶汤入口，一缕柔柔的劲头便在体内蠕动，直奔蜃脉。
　　“行素，你的辉光日后当会随境界提升而变。”蜃袖儿也嘬口茶道，“改天请你喝此间的酒，去蜃民家，也是这颜色，味道不一样。”
　　“怎么？”蜃行素来了兴趣，但想到昨夜的遭遇，就因为酒，又道，“古域的酒，我怕是不能喝了。昨天最后一杯下肚，就头晕脑胀，改天你要请的酒如果还是这个味儿，便不喝吧。”
　　“为什么？怕做噩梦吗？”许久的铺垫，终于到了。蜃袖儿眨眨眼，看见蜃行素前胸一鼓一鼓的，他的心跳加快了……
　　“不是。”蜃行素抓起杯，喝一大口，连茶叶也进了嘴。
　　“不怕噩梦是怕什么？”蜃袖儿追问道。
　　“没……没有什么也不怕什么。”蜃行素咀嚼着茶叶道。
　　“昨晚做噩梦了吗？”蜃袖儿又追来一问。
　　“没有。”蜃行素答得很果断。
　　“那就是做美梦喽？”蜃袖儿俯身，胳膊肘撑着琴案，手托举着香腮，眼睁睁地盯着他又问道。
　　如此近距离叫蜃行素难受，更难受的是昨夜梦中之人近在咫尺，而自己偏偏对她做了那种事情，他心中有愧，便清清嗓子，又干咳几声道：“昨夜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美梦，袖儿，你别问，我不会说的。”
　　“噫……我也做过美梦。”蜃袖儿依旧眼巴巴地道。
　　“说来听听。”
　　“小时候，梦见了妈妈，也在这辆蜃车里，就躺在那上面。”蜃袖儿扭腰，另一手指向身后，但头并没有转过去，而是呆呆地看着蜃行素道，“梦见了母亲大人，她陪我聊天……还给我她的蜃息。”蜃袖儿神色有些恓惶了。
　　蜃行素知道，这肯定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或许过于久远，以致成为梦境。事实上，过往的一切，对我们有意义而让我们不断缅怀的，只有几幕而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最终会被染成梦境的样子。正如蜃袖儿记忆中的那一幕，并非一个美梦，但终究被她改造成了美梦，从而循环回忆，不断给予自己力量……
　　这时窗外的迷雾更加浓重了，像是黑夜提前降临了。
　　蜃袖儿的心情肯定更加沉重了。蜃行素害怕她再吐露心扉自己无法收拾，忙伸手过去，轻轻抚住她的手。果然有效，蜃袖儿的眸子里多了光华，窗外的迷雾淡下来，天光隐隐可见。
　　“袖儿。”蜃行素道。
　　“噫。”蜃袖儿道，“原来是这种感觉，每次你叫璎珞或者小珞的时候，我就在想她是什么感觉，原来，是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暖暖的、亲亲的、幸福的感觉。”蜃袖儿笑道。
　　“袖儿，我不想你回忆过去的痛苦，我只想你开心。”蜃行素也淡淡地直视着蜃袖儿青褐色的双眸，忽然看到眸子里闪出光华，当下凑近了些，看得更仔细了，蜃袖儿道：“看到了什么？”
　　“你的眼睛变色了。”蜃行素道。
　　“噫？”蜃袖儿眨巴眨巴，又道，“你再看。”
　　蜃行素又努力地看了数次，确信道：“变色了，原本是青褐色的。”
　　“现在呢？”蜃袖儿柔声问。
　　“青金色，更漂亮了。”蜃行素笑道。
　　“是吗？”话罢蜃袖儿起身，“嘭”地显化出器身来，那青金虚影果真比先前更实了，当下兴奋叫道，“噫！真是呢，原来和行素在一起就是在修炼呀！”
　　“这是什么？”蜃行素指着她身后的虚影道。
　　“器身，连山境就是修器身，将来你也会有。”蜃袖儿收敛器身，躺到榻上道，“今天我们就住这里。”
　　“好吧。”蜃行素喝完杯中茶，也踱到榻前，蜃袖儿让出些位子，二人并排躺下，躺着躺着蜃袖儿便把腿搭到蜃行素身上，道：“想不想你的璎珞妹妹？”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