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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极恶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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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上空。
  鬼影巨手拿到军器监的宝箱后,迅速收敛雾气,带着宝箱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黑雾褪去,城中恢复明丽的春光。
  残留的雾霭飘渺升腾,消散一空。
  镇异司千里追踪,神策军掘地三尺,都一无所获。
  晕厥的百姓们从坊间或家中醒来,揉了揉眼,怔怔看向天空或窗外,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云天尘骑着飞马,驮着被一肘子敲晕的崔镜,仰首看向云中的仙宫。
  天玄宫再次显出飘渺巍峨的身影。
  他对黑雾、对异鬼、对宝箱什么的都不感兴趣,他就想确认,异人能不能成仙。
  再看马背上的崔镇使,喃喃低语:
  “终于明白你的伤是怎么来的了,连我都能一肘敲晕你,你却还要逞强……能活到今天你已是天运加身了,镇异司到底给你开了多高的俸禄,才让你如此拼命?”
  说完,脖颈一凉,锋利的刀刃搭在颈边,明晃晃的白光,闪瞎人眼。
  耳边传来女人的冰冷低语:
  “耳聋了吗?你们被捕了!”
  云天尘当然没有聋,他只是问心无愧。
  这里是长安,非法外之地。
  听到故作低沉的冷傲女声,他熟练地举起双手,头偏向一边,没有去看女郎相貌,目不斜视,一身正气,小声哔哔道:
  “晚辈也没拒捕啊?女郎抓人前难道不应该自报家门,亮出刑捕令牌么?”
  紫袍女郎瞥了眼俊秀少年,冷哼一声。
  “飞影司,怀风……令牌可以伪造的,人却伪造不了。”
  听到怀风二字,匍匐马背的崔镜顿时被吓醒,一口老血喷在云天尘后背。
  “女郎抓错人了,我是镇异司子鼠部第四使崔镜,带部内新人抓异鬼呢!”
  听到子鼠部三个字,女郎紧皱眉头,本就冰冷、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子鼠部?没有错,我抓的就是你们!”
  云天尘抬手偷瞄了眼司盘,司盘显示:
  【怀风,神策军飞影司特务使,《长安异人榜》排地榜第六百九十八。】
  依旧看不到对方的五素。
  地榜强者……岂不是比崔镇使还要强!
  云天尘顿时怂了,这才正眼看向女郎。
  四位持变体陌刀的黑衣神策军,中间横刀的便是说话的女郎。
  ——是个美人!
  还是个胡姬……仔细看,又没那么胡。
  鼻梁高耸,眼眸深邃,五官十分立体,但又不像是白人,而更接近于XJ人的五官。
  看起来二十来岁,头戴简化的高耸凤冠,手持特制的玄铁横刀,抹着紫黑色的斜红。
  高挑的身段,披上一袭紫色特制官袍,胸口蒙着半透明的纱罗,浮光掠影煞是好看……
  云天尘居高临下,看的迷糊,瞬间在隐约交织的白腻与黑暗中察觉出了腾腾杀气,连忙叉手,恭敬说道:
  “晚辈是镇异司子鼠部云天尘,刚刚加入镇异司,未能认出怀将军身份,多有得罪。”
  紫袍女郎这才瞥了眼飞马上的年轻人。
  罕见的子鼠部新人,与第四使崔镜搭档,然而除身材、相貌出众外,并无不凡之处。
  她又看了眼腕带的司盘,就更普通了。
  刀刃依旧搭在云天尘的颈上。
  女人的语气变得阴沉、警惕。
  “司正调令呢?”
  云天尘心知不妙,忙解释道:
  “事出紧急,忙着救人,尚未得调令。”
  女郎面色一沉:
  “十几位有调令的镇异使也只敢在军器监外围调查,连神策军也没有擅自踏入三监,你二人擅闯军器监,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必解释了,先带走!”
  实际上,如果有司正调令,飞影司特务使是无权当场带走镇异使的,只能去找司正。
  崔镜也知道事情麻烦了。
  “女郎且慢,你与我部李伶舟当年还是国子监同窗,此事能否通融一二……我二人真的是情急之下救人,绝无异心。”
  听到李伶舟三个字,紫袍女郎眼角微抽。
  “我听闻安守忠派了不少细作安插在长安城各处,你二人擅闯军器监,重伤之后还想夺宝……嫌疑不小,带走审讯!”
  崔镜不敢反抗,朝云天尘无奈摊手。
  二人随后被押解到神策军西衙大牢。
  ……
  西衙大牢位于西内苑西侧,是飞影司的专用牢狱,关押的多是长安城内的异人犯。
  云天尘与崔镜被带到一间地下牢房。
  狱中无窗,寒如冰窖,四壁刻印了纷繁复杂符文与阵法,散发着明灭交替的紫光。
  “别看了,这是封印异术的阵法,我劝你老实一点,部正很快就会捞我们出去的。”
  “很快是多久?”
  “最多一天吧……我也是第一次来。”
  说完,崔镜便靠在墙边,小憩片刻。
  “这玩意真能封禁异术?”
  云天尘站在墙边,盯着紫色的符文。
  突然!
  一拳砸出,对无辜的墙壁饱以老拳。
  拳锋绵软无力,未伤到墙壁与符文分毫,反划破了手背皮肉。
  伤口正在自愈……
  云天尘吓了一跳,连忙运力,中止了自动施展的自愈异术,伤口才没有完全痊愈。
  还好没有暴露……他蓦的兴奋起来。
  “太好了,只有原主异术被封禁了,摸石复刻的异术是无法被阵法封禁……又多了个关键时刻保命、反杀的小妙招!”
  崔镜也被这一拳惊醒了,换了个睡姿,迷迷糊糊地说:
  “见你之前那般在前辈面前镇定自若,无惧异鬼,还以为在演我,没想到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云天尘揉了揉拳骨,不再尝试,跟着盘膝坐下,问道:
  “飞影司到底是什么组织……崔使连异鬼都敢还手,为何却怕个女人?”
  崔镜听出云天尘言语中的揶揄,也知道是自己莽撞害他一起下狱,道:
  “你有所不知,飞影司是仇公公为制衡镇异司,养的特务私兵,行事不择手段,紧急情况甚至能无视禁飞令,在长安城上空飞行。
  怀风是神策五虎之一怀尔丹的女儿,自小便得仇公公喜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纵跋扈,作恶多端,我如何敢惹?”
  云天尘又一脸懵懂的问:
  “我看她排《长安异人榜》位列地榜,比崔使名次还高,有没有水分?”
  崔镜眼角微抽……你小子故意的吧!不就是带你下个狱吗,有必要追着我一直揶揄?
  他的语气忽然硬朗起来。
  “有水分我还会怕她么?
  怀风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天赋异禀,又天生丽质,可惜行事跋扈,作恶多端,非我一人怕她,镇异司人人敬而远之。
  还好,咱李次使也是个奇女子,刚好能从各方面压制她,她一直怨恨在心。
  这次被她抓住把柄,我们难免会代李次使吃点苦头,你不必担心,柳部正很快就会来捞人了,她也不敢真拿我们怎么样。
  等会,你我会被分开审讯,她会在你面前编排我,污蔑我,甚至会上刑,你实在受不了的话,就说你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云天尘也不含糊。
  “好。”
  崔镜语气一窒,张口欲言,却半天说不出话来,生生咽下去了。
  ……
  很快,二人就被带去两个不同的审讯室。
  云天尘感觉像是来到了一间刑具博物馆。
  虿盆,木驴,碎头器,钉椅,剥皮凳,火盆倒钩,毒冰,苦刑梨,炮烙台……以及各种云天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设计,别出心裁,巧夺天工。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亲身评测这些前现代的工业设计,云天尘忽然两腿打颤,人都麻了。
  虽然他能有近乎无限的自愈能力,但眼下必须隐藏多余的异术。
  何况,他还怕疼。
  一个恍惚,他已经被两个狱卒按住,牢牢固定在了中央刑座上。
  他没有反抗,屏住呼吸,强作镇定,看向推门而入的来人。
  正是刚才抓他入狱的紫袍女郎,怀风。
  怀里漏风,云天尘是这样记她名字的。
  两位狱卒退出去。
  怀风提溜着一根红色的血鞭走了进来。
  云天尘从柴子冲的记忆里一眼认出,这是一根抽魂鞭,由魂系异石驱动的法器,能把人的部分记忆给抽出来。
  不过相比魂系异人的搜魂术,精确率并不高,只是个辅助手段。
  在云天尘的前世阅历中,女人拿鞭子也算是经典画面了,尤其是美人。
  怀风够漂亮了,可给他的感觉竟没有一丝妖娆,只有阴狠毒辣,不择手段,类似梅超风或李莫愁给他的感觉。
  怀风手提搜魂鞭,没看云天尘一眼,而是拨弄着审讯室内的各种刑具,确定完好无损。
  她的动作专业,一丝不苟,不断消磨审讯时间与云天尘的意志。
  刑具咔咔作响,云天尘忽然感觉,自己肉身已经去了极乐世界,只留一缕残魂在人间。
  “我招,我什么都招!”
  云天尘大声喊道。
  怀风有些错愕,她没见过这么快就招供的犯人,她甚至还没开口问。
  “你要招什么?”
  云天尘看向怀风手里的鞭子,请求抽打。
  “口说无凭,有没有搜魂的法门,直接搜我的魂便知我是清白的了。”
  怀风却并不遂他心意,而是拔刀伸入虿盆中,用刀尖挑出一只毒虫,凑到云天尘面前。
  “神念可以伪造,可以隐藏,搜魂并不准确,我看,还是得上刑具。”
  云天尘不怕毒虫,只是觉得恶心,额头涔涔冒冷汗,忙喊道:
  “女郎大可不必,我也觉得崔镇使行事太过鲁莽,回去我定在部正面前告他的状!”
  怀风自然不会相信云天尘天真至此。
  “你知道安守忠吗?”
  “河朔三镇节度使?”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云天尘对安守忠这个名字还是有些印象的。
  在历史上,安守忠是安禄山的义子,尤擅兵法与骑兵冲杀,曾正面击败过郭子仪和李光弼两大朝廷名将,是个不折不扣的战神。
  只是因为叛军身份,没人吹他罢了。
  而在这个世界,一百五十年前,安禄山被陨石砸死之后,安史之乱没来得及乱起来,反倒是安史集团内乱了。
  史思明率先软禁安禄山次子安庆绪,接管三镇,却被安禄山义子安守忠领兵反杀。
  安守忠反杀史思明后,并没有把权力还给安家后人,而是以安禄山义子身份接管三镇,成为三镇节度使至今。
  安守忠同样有反意,奈何朝廷兵力在落星雨后迅速复苏,竖起天玄宫,组建由异人士兵组成的禁军,神策军。
  三镇也因此老实了不少,只能暗中积蓄力量,不敢越雷池一步。
  而朝廷每次想要削藩平三镇,天下就会乱军四起,安守忠每次领兵平乱,导致藩镇实力越来越强,尾大不掉。
  民间传说是,安守忠与乱军暗通款曲,甚至与妖魔也暗中勾连……
  想到这里,云天尘懂了。
  不管长安闹出什么事,怀疑安守忠都是政治正确,他是被当成细作了。
  回过神来。
  毒虫在他的左肩上慢爬。
  怀风持鞭踱步,平静道:
  “安守忠坐拥三镇,兵强马壮,早已是国中之国,不但豢养规模庞大的异人军队,还在长安城内安插了很多细作,所图甚大……我听说,他们暗中与妖魔勾结,试图颠覆朝廷,建立人与妖魔共生的大同世界。”
  “哈?”
  云天尘以为听错了什么。
  白左之风吹到我大唐了?
  眼看着毒虫快要爬到脖颈,他颤声道:
  “人类一个种族都做不到天下大同,与妖魔一起又如何能实现?大概只是个好听的口号罢了,好收买妖魔,暗中积蓄力量……莫非方才百鬼日行,就是安守忠干的好事?”
  怀风直盯着云天尘,不置可否。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杀气太盛。
  还有毒。
  “强大的体术是可以掩盖真实异术的,我不信你这般普通,又无甚背景,却入得了柳山居的法眼,悄无声息地进了子鼠部。”
  云天尘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小看了,还是被高看了。
  “说起来女郎可能不信,其实云某是用两枚异石贿赂柳部正才得以进入子鼠部,只求混口饭吃,哪知道被崔镇使拉来行侠仗义,差点丢了性命,还望女郎放过,等云某下次弄到异石,也孝敬女郎一二。”
  可惜,怀风对他人异石不感兴趣。
  “既然说起崔镇使……你觉得,崔镇使有什么异常之处?”
  云天尘想了想,道:
  “不怕死。”
  “细作大多不怕死。”
  “太善良。”
  “细作多以善之名,行身外之事,实则是暗中打探消息。”
  “很全能……”
  云天尘回答声音越来越小,越说心里越犯嘀咕,越是觉得崔镇使哪里太对劲。
  同时又惊讶于怀风为人,并不若崔镇使所说的骄横跋扈,反倒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不像是那种从小被宠大的大小姐脾性。
  胸大有脑,是云天尘喜欢的类型,可惜这婆娘太毒辣了。
  “我今天刚上任,跟崔镇使也不熟,女郎何不去审他呢?”
  怀风冷哼一声,瞳光微聚,道:
  “你如何知晓我没有审他?他已经出卖你了,还不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何人!”
  毒虫已经爬到云天尘的脖颈了。
  云天尘脸都绿了,不敢动弹分毫,只道:
  “庐州山人云天尘,兼职塾师,刚入镇异司,真没有别的身份了,女郎信我!”
  怀风手握抽魂鞭,拍打着左掌。
  “可惜,你的言行举止既不像山人,也不像塾师。”
  说罢,毒虫爬向了云天尘的嘴。
  刺鼻的腥臭,灼烧的瘙痒,节节窸窣的诡异响声……
  云天尘浑身颤抖,想尽破局之法,脑速快睿频了。
  突然,他心生一计,连忙大喊:
  “慢慢慢,女郎且慢,我听崔镇使说了,怀将军与我子鼠部李次使不对付,何不让我变成女郎安插在子鼠部的棋子,掌握李次使的弱点,早晚让她身败名裂,岂不妙哉?”
  怀风一愣,歪着头,瞪大眼,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
  云天尘用力点了点头,试图甩开在下颚攀爬的毒虫。
  “像,非常像,像极了!”
  毒虫竟真被他抖落在地,爬回虿盆。
  怀风看了眼盆中毒虫,形如刀锋的细眉微微蹙起。
  这只毒虫名为奇石虫,对拥有奇异异石的宿主极为敏感和贪婪,绝不会轻易放手。
  云天尘能轻松抖落毒虫,意味着其体术不俗,且异术较为普通,不大可能是细作。
  如此一来,他的提议就很妙了……
  怀风幽幽瞥了云天尘一眼,忽然感觉这个少年眉清目秀起来。
  “李伶舟的黑料就不劳烦你了,你想在她身上找点白的都难。
  你帮我看着点崔镜,这个人不简单。”
  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枚紫色的糖丸,硬塞进云天尘的口中。
  权当毒药,忍着笑意,冷个臭脸道:
  “吞下这枚毒药,每隔半个月你便会受万蚁蚀骨之痛,若是想要我提前给你解药,你最好能做出点成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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