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驴驹子口

　　清明后的第三天，三月初三，孙三、鸿琪几个人去驴驹子口耩高粱。出围子南门，走赶牛路，路两边都是一抹青白蜡笤子；淌过西夷河，上6米高堰头，向东转30米就是驴驹子口地。地的北头有几棵梧桐，开着淡紫色的花朵，把西夷河打扮的沁人心脾。
　　鸿庶放下2脚耩，孙三定篓，鸿琪套上牛轭，石忠放下石头辘子，辘子是圆石头，木棍穿过孔，两头露出成橛，桑条子拴上橛，两边桑条子再系上草绳，就可以拉拽转动辘子压垄了。桂岭、明礼、明宝在一旁搭着帮手。
　　开始耩高粱了，鸿琪扶耩，桂岭牵牛，石忠、鸿庶、明礼、明宝分两伙各拉一个石头辘子压耩垄。孙三拿着烟袋跟在后面，不一会，孙三吁住牛，用烟袋敲敲，定下蒌。前面耩，后面压，耩子冮（gāng）嘚冮嘚，石头辘子吱扭吱扭。地里发煊，鸿庶拉石头辘子，开始怪有劲，轻快的，越拉越笨，越拉越沉，走不动了，就停下来休息。
　　鸿琪走走看看耩过的田垄，那耩垄笔直，不深不浅。高粱种粒大，耩高粱、定篓技巧不大。但耩麦可是有技巧，老庄户耩麦，胳膊腋下放鸡蛋不掉，就是端平了；小架子篓端得四平八稳，耩得匀和的。大架子篓，呼啦呼啦，往这一歪，往那一斜，晃到田畦两边，随它去，耩子深一下浅一下，耩不匀乎。庄户就是分三分九等。耩麦最厉害的是定篓，麦种不能厚，一亩20斤就行；地出不来，耽误耩麦，耩迟了，麦子不发岔了，得二十四五斤；最晚，快到小雪了，一亩地得30斤麦种。老庄户定篓，手指插进阀门，用烟袋梆梆的敲闸门，走走十多步，看看是稀还是厚。厚呢，吁住牛，再用烟袋头敲敲。
　　孙三、桂岭、明礼都是正经老庄户，地里的活拿来就是，得心应手，鸿琪跟着耕三耙四；就是在驴驹子口，鸿琪跟着孙三学会了耩地、定篓，慢慢地成了行家里手。鸿琪对孙三有着很深的感情，24年前孙三来郭里前台门打长工，那时候父亲言立租种前台门的9亩大旗地，孙三与父亲互相扶持；鸿琪还记得小时候的大旗地的模样，地块斜斜得像大的旗帜。在鸿琪心里，孙三就是可敬的亲人。孙三叔、父亲言立、桂岭叔、石忠哥活的规矩、认真、隐忍，他们就是郭里的高粱啊。
　　此后的日子，孙三、鸿琪等人把自己交给了驴驹子口的高粱地了。
　　骑着清明，耩上高粱后，五六天出苗，出苗高10厘米就开始耪头遍。耪地时候拉开架势，迈开右腿，从右边一垄开始，依次向左耪完四垄，然后锄头朝前一放，迈出左腿，右手持锄木把，左手握铁杆，从左到右耪。换着架势耪地有个好处，锄的铁杆热，左右倒换，就不觉得烫手了。
　　有一次耪高粱，石忠一次耪八垄，他这样认为快。鸿琪、桂岭都是一次耪四垄，后来，石忠被拉下很远，生气回家，锄也不要了。高粱耪四垄是有说法的。
　　耪高粱漫头抹，一边一耳刮。耪地时，猛地把锄头往身边一掀，这边一锄，那边一锄，堆个高堆子，高粱在前边就歪了，这一路子耪完，另一路子呢，拉后边来耪，四路一前一后，交替进行。
　　耪后的高粱垄，眼前是个洼坑，高粱歪歪着，晒着根，过七八天，耪第二遍，土堆拉平，根用土偎偎，摊巧遇着下雨，高粱根就来旺了。
　　耪后的高粱，在谷雨的和风里，哗啦哗啦地疯长，立夏开始去苗了。去苗得去匀乎，四趟，边上一垄前面留苗，靠里一垄后面留苗，四垄前后交叉，无形中岔开了花，成鏊子腿。高粱苗都挤在一伙，就成对子稞了。
　　小暑前后，高粱长得人多高，开始抽穗，藏在绿色里的拉拉秧、八瓣子草、蟋蟀、家雀呕哑嘲哳，听不着人言语。大暑过了一半，高粱秀穗，上了红米，就要打叶子。这是一年当中最热时候，到地头，裤衩一脱，光溜地，憷啦憷啦，打一把叶子夹在胳膊腋下，打多了，捆起来，挑到地头，挑到西夷河沙滩晒。吃完午饭，拿木棍拨拉，拧拧，晒干了，捆起来，挑到院场垛好，喂牛，秫秸叶子是最好的喂牛饲料。
　　三伏天的西夷河两岸是高粱的世界，羞涩的高粱穗把郭里保的夏季点缀得细密而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