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请假

　　2012年，11月11号，周日。
　　我拿起妈妈的手机，来到院子里，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嘟～，喂，您哪位？”“宫老师，我是严余。”“小严啊，怎么啦，有什么事吗？”“宫老师，我想找您请假，具体请多长时间我也不清楚。”“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深吸口气，尽力让自己语气平稳一些，可是刚一开口就忍不住颤抖起来，“我爸昨天出车祸了，人没了。”电话对面沉默了好久，“好的，孩子。再有什么事就和宫老师说。”“嗯，知道了。”我挂了电话，朝屋子里走去。
　　就在昨天，我没有爸爸了...
　　今天周六，我本已经醒了，却没有睁开眼，外面下着雨，爸妈都没有去上班，我也想睡个懒觉。过了一会儿，我老娘来我家串门，他们一家和我们关系很好，孩子跟我是发小，爸爸们都是好哥们儿，平时没事都会去对方家里聊天。我听着旁边屋子传来的声音，更是没有了睡意，闭着眼在听着。过了一会儿，我爸接了个电话，厂里来了一辆货车，要拉一车蜂窝煤。下雨厂里没有人，厂长只能打电话叫人，但却偏偏叫到了我爸。
　　我爸是一名退伍军人，我还曾经在我姐的收藏盒里翻到过写着我爸名字的证书，那是部队发给我爸的神枪手的证书，或许他不退伍，我们家的结局会好一些吧。但是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回来的。我奶奶有八个孩子，六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儿子去了东北当兵，退伍之后就留在了东北，小儿子就是我爸。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上了年纪的母亲在老家没人照顾，六个闺女也都出嫁不在身边，哪怕部队用二等功也没留住他，他就毅然决然的回到了奶奶的身边，在附近的煤厂打蜂窝煤挣点体力钱。
　　我爸接了电话之后，边穿着衣服，边和他们说着话。临走之前还来到我屋看了我一眼，才出门。当时我明明是醒着的，哪怕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他。
　　不一会儿我妈也和我老娘出去了，他们要一起去村口坐车到外面打零工，算是绿化。修剪一些公路两旁的绿化带，还有清理路边上的杂草。看他们都走了之后，我也打算起床去澡堂洗个澡，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当时村里的条件并不能让我们在家可以洗澡热水澡，而是要去附近的澡堂。整到我打算骑车出门的时候，我发小，也就是我老娘的儿子，让我去他家给我妈回个电话。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刚走就让我给她回电话，难道有什么东西忘带了？我把车推进院子，锁好门跟他走了。当时的我并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座机，反倒是我发小家有一台座机。
　　我来到发小家，拿起电话，熟练的输入我妈的手机号，但接通之后只有我妈的哭声。“妈，您怎么了啊，您说话啊！”“小余，你找辆车来中医院一趟，别问其他的了，现在就过来。”电话内边我妈妈边哭边和我说。我也不敢当误，立马拨通了接送我上学的出租车电话，很幸运的是他没有出去拉活，就在家。我和他说赶紧接我去中医院一趟。我挂了电话立马去村口等他，大概过了几分钟，就看到他的车过来了。
　　我打开车门上了车，他一边开车一边问我怎么回事。我边跟他说着，边让他开快点。他虽然嘴上和我说，你妈虽然哭了，但肯定没事，但是脚上的油门却没松过。我听这句话心安了一些，对啊，人还在哭，肯定没事。我坐在副驾驶看着前面，刚好看到路中间有一只鞋子，我也并没有在意，只想赶紧去中医院找我妈妈。
　　一路上没再说别的，雨天路滑，司机在专心开车，我就这样忐忑了一路，到了中医院门口，司机并没有让我下车，而是让我用他的手机给妈拨通了电话。
　　“妈，我到中医院了，您在哪啊？”此刻我妈还在哭着，边哭边和我说：“小余，你爸出车祸了，我就在急诊这边，你快过来。”我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呆在那一动不动，这是司机接过电话，不记得和我妈妈说了什么，他就停好车把我送了过去。
　　2012最大的传言就是世界末日了，世界还在。但对我来说这和末日没两样。
　　来到医院急诊，我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的妈妈，我老娘在一旁安慰着，我走过去，到我妈妈身前，她张开双手捧着我的脸对我说：“你爸爸出车祸了，正在抢救室里抢救呢。”我没来及反应，就看到我的几个姑姑也来了，她们比我先到，看到我之后，就跟我指着角落的三个人，“他们就是撞你爸的人，你记住了，开车的人不在，没敢来。”
　　懦夫，我恨不得过去手撕了他们。
　　不一会儿，我看到我姐来了，她红着眼眶到我妈身前，抱着我妈妈和我，一句话没说，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医生叫我们签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并告诉我们手术的风险很大，要开颅，即使手术成功了，我爸也会变成植物人。此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哭，原来这么严重。当时的我对这些并没有更深的认识，只在电视看到过，车祸什么样子，手术室什么样子，植物人是什么样子，死了又是什么样子......
　　又是同一个医生，出来和我妈不知说了什么，她哭的更厉害了，在一群人争着说他们去的时候，却被医生呵斥了几句，最后说了一句手术室只能进去两个人，然后让我姐和我妈妈穿好手术衣，我姐就搀着我妈妈进去了。我也想进去，我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要进去，但我能感觉到，我如果进不去，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可最后我也没能进去，我自己坐在角落呆呆的等着她们出来，没人顾得上管我，没人和我说那是最后一次机会见我爸爸了，我不止错过了一次机会，可现在的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