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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太平并不认识老道，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老道的意思。
他摇头说道：“我并非丐帮弟子，丐帮的帮规应当管不到我。”
老道有些意外，伸出拳头比划了一下：“铜锤手，莲花掌，你使丐帮武学，却不是丐帮弟子？”
莫太平摇头：“丐帮不是那么好入的。”
这话没头没尾，但老道却听懂了，他笑着向莫太平说道：“看来你有很多故事，要与我说说吗？”
“不了，我还要赶路。”
莫太平颔首一礼，继续向前，那老道却跟了上来。
“贫道司马卫，乃青城派掌门。”
莫太平开始打量对方。
司马卫看看自己，问道：“有何不妥？”
莫太平说道：“你的样子不像不太像一个掌门。”
司马卫笑道：“你的样子很像一个乞丐，却不是一个乞丐；我的样子不像一个掌门，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掌门？”
莫太平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既然别人已经自报家门，他也应当有所回应：“莫太平，无门无派。”
“莫小友欲往何方？”
“入蜀。”
“正好，我青城乃是蜀中名门，你我便一同行走，如何？”老道士有点自来熟，缠了上来。
莫太平无奈回头：“路在何处？”
司马卫答道：“路在脚下。”
“既然路在脚下，自然人人可走，道长不必问我。”
“哈哈，莫小友妙人妙语，可比我那些徒子徒孙要有趣许多。”
一老一少便并肩而行，如此走了一段，司马卫突然说道：“你那扔石子的手法，是跟谁学的。”
莫太平知道司马卫接近自己必有所图，却没想到他图的竟是这个。
“一个姓赵的老头。”
“姓赵？”司马卫一愣，追问道：“不是姓唐？”
“原本姓唐，后来姓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寻不到他。”司马卫犹豫一下问道：“他死了吗？”
莫太平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漫天花雨》是他家传绝技，非是生死之际，他绝不会传于外人。”
莫太平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司马卫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是如何死的？”
莫太平不知司马卫的根底，并不想回答。
司马卫看出了他心中顾忌，轻笑说道：“想知道《漫天花雨》的故事吗？”
莫太平看了过来。
还钓不上你个闷葫芦小鬼，司马卫得意道：“我有故事，但需用酒来换。”
莫太平扔出了吐蕃人送给他的水囊，
“哈哈哈！”司马卫接过：“我这故事藏了二十年，今天总算是藏不住了。”
老道士略一沉吟，娓娓道来：“二十多年前，有一人姓唐，他有一个姓司马的兄弟，两人虽不是亲生手足，却志向相投，便立下了同生共死的誓言，义结金兰。”
“时值地龙翻身，蜀中遭受重灾，当地官府却私扣赈灾粮饷，伙同乡绅哄抬粮价敛财，眼看民不聊生，这兄弟二人便决定一同夜袭官府，杀了贪官，开仓放粮，好解救黎民百姓倒悬之苦，也不枉自幼练得的一番武艺。”
“可是到了夜晚，那姓唐的却始终没有等来姓司马的。他一个人独木难支，身受重伤，最后不得不冒险跃入金马河中逃生，从此不知所踪。”
老道士说完看向莫太平：“他的家传武学，便是《漫天花雨》。”
莫太平问道：“那姓司马的是你？”
司马卫苦笑：“事到如今，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莫太平又问：“是你自己不想去，还是青城派的长辈不让你去？”
司马卫仍是苦笑：“事到如今，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
老道士喝了一口青稞酒，眼泪便流了下来，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莫太平沉默了一会，说道：“我也有个故事。”
司马卫将水囊扔了回来，莫太平喝了一口，再次被辣的龇牙咧嘴。
接着，他便将赵老头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不可能！”司马卫神情激愤：“唐大哥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二十年前为了蜀中百姓不惜以身犯险，怎么去可能勾结外族！”
“精忠报国得不到认同，忠肝义胆却上升无门。”莫太平问道：“如果是你，又该如何？”
司马卫神色阴晴不定：“你的意思是说，唐大哥看不到未来，所以就……”
“不。”莫太平长叹一声：“他是看到了未来。”
两人不再言语，默默赶路，只是一人一口将那辛辣的青稞酒喝了个精光。
有着司马卫指引，莫太平终于抵达成都府外，但老道士并没有带他入城，而是去了临郊的一处田舍小院。
“这里是？”
司马卫目露缅怀：“唐大哥的家就在这里，只是他犯了案子，家人也受到牵累。他一双父母尽数死了，两个兄弟也被判了流刑，这小院就此荒废。”
莫太平恍然：“原来赵老头并不是天生的乞丐。”
“没人是天生的乞丐。”司马卫说道：“我把这宅子买了下来。”
莫太平瞧向他：“看来你很有钱。”
“青城派称雄蜀中，与川中众多豪门望族，商贾世家结交紧密，他们不仅常将子侄送上青城学艺，就连看家护院也多是请的青城弟子。我身为青城掌门，自然十分有钱。”
莫太平点点头：“我大概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爽约了。”
司马卫或许是赵老头的兄弟，但青城派也早与官绅们义结金兰。
老道士的脸上露出几分羞愧，可更多的则是无奈：“青城山的道统传承了三百多年，我不能让它折在我的手上；青城派的弟子总共一千四百余人，他们叫我一声师父，我就不能砸了他们的饭碗。”
“你是个好掌门，至少比丐帮的那位好。”莫太平轻叹说道：“但需要你解释的人，并不是我。”
司马卫苦笑：“唐大哥已经死了，我这些话只能对着你说。”
“为什么要对我说？”
“因为我准备把这院子送给你。”
莫太平扭过头，认真的说道：“是我杀了赵老头，亲手杀的。”
“人活的越久，就越容易生病，年轻时的理想与抱负会像牙齿一样一颗颗脱落，而死亡就是一枚干净纯洁的果实，人们吃下去，来医治活着的痛苦。”司马卫平静的说道：“你并没有杀死唐大哥，你只是，医好了他。”
两人站在破败的小院前面，静静看着那斑驳的木门，一段故事从它开始，今天，又在它面前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