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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得富闲坐了有半支烟的工夫，想想还是让许得财把对纸拿来，拿一把削铅笔用的小刀漫不经心地裁着。
　　许得富年年都帮老大家写对联，所以不用算也知道怎么裁，需要多少副。
　　“对联纸怎么不够？”许得富把纸裁完了，小刀往桌面轻轻一抛，转脸看着身旁的大哥。
　　“年年都多半张，今年我就少买了一张。”许得财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怎么办？”
　　“有人用不完的，你帮我凑凑就够了。”
　　站在桌旁的许得富像是没听见一样，晃了一下头，又一屁股坐到木椅上。
　　这时候，正好小春子从厨房出来，许得富向他招了招手。
　　“来！小春子，让二爷爷考考你。”
　　“考什么？二爷爷！”
　　小春子跑到许得富跟前，一点也不显慌张，好奇地问。
　　“读几年级了？”
　　“四年级！”
　　“四年级，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我写个字让你认认，看你可认识？”
　　许得富说着就从胸前抽出一支钢笔，在一片对联纸的背面写了一个歲字，盯着小春子问：“这个字怎么念？”
　　“没学过！”小春子摇了摇头，想都没想回了一句。
　　“现在的老师都不知道教些什么，一岁两岁的岁字，四年级的学生都不认识。”
　　许得富用手捻了几下自己下巴上几根半寸长的胡子，稍思片刻又对小春子说：“那我再考你一个经常说的字吧！”
　　他说完，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了个“搲”。
　　“没学过，认不得！”小春子答得倒挺干脆。
　　“这么常用的字都不认识？这个字读无啊＿搲，搲水的搲！”许得富用笔尖在纸上点着。
　　“我在书里没看到过，不叫常用字！山石水火土，人口手，上中下，才是常用字。”小春子尽硬着脖子和许得富辨论起来。
　　“没大没小，怎么跟二爷爷说话的！”一旁的许得财半天冒出一句。
　　“小春子啊，你去喊奶奶起来吃早饭！早上冷，吃了暖和些。”许加珍听到声音，就对小儿子喊。
　　“嗯＿”小春子答应一声，转身穿过一道单扇门，朝后面院子那边跑去。
　　许得财家是前后两进的房子，中间一个四方院子。西边一间厢房是两个小孩的房间，东边一道走廊。前排三间屋，东头一间是厨房，另两间相通，是厅屋。后面一排也是三间屋，正中是堂屋。西头一间女儿女婿的卧室，东头一间是他老夫妻俩的。
　　小春子刚跑到院子中央就开始喊：“奶奶，起来吃早饭了！奶奶，起来吃早饭了。”
　　他也不管奶奶听没听见，喊两声就往回跑。
　　许得财的老婆吴思芝是家中最享福的人了。在大集体的时侯，也没累到她，生产队社员集体干活，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许得财是机匠，专门给人家织土布。生产队一天十分工，就值一角多钱。他织一天布能挣一块多，干一天能抵其他一个社员干十天。到生产队年终算帐分红的时侯，他只要拿点钱，粮食照样往家挑。
　　责任田后，许得财织布的活渐渐少了，就和女婿管世柱一起种那八九亩田地。还好管世柱人不笨，还会点瓦工活，在田活不忙时，附近人家有盖房建院墙什么的，就去干几天。家中的烧饭洗衣都由许加珍做。
　　这些年，吴思芝最累的事就是孙子小的时侯帮带带孙子。现在，管和管春弟兄俩都大了。吴思芝更是没什么忙的，平时就种着几墒菜，只有在家中来人的时候，到厨房搭把手。
　　小春子喊吃早饭的时侯，吴思芝正坐在落满灰尘的旧条桌前，对着一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长方镜子，慢慢地梳着头。皮包骨的脸上长满了土斑，额头上的几道深深的皱纹下面是一双浑浊的眼睛。人都说不干重活的人显年轻，看来也是假的，才六十一岁的她，看上去有七十岀头了。
　　梳好巴巴头，吴思芝一手扶桌站起身，出了房门，胖乎乎的身体由两条细细的腿支撑着，走起路像要倒的样子。
　　吃早饭了，许加珍还是盛了一碗放了一片芋头的稀饭递到许得富面前。
　　“二大，你也吃点，暖和些！”
　　许得富也不再客气，接过碗筷，笑道：“还是我大侄女孝，怕二大冷。”
　　刚吃过早饭，就有人拿着纸墨来了。
　　许得富的劲头也上来了，叫管和搬来一张小桌子，专门给人家叠裁对联纸，自己去厨房找来一只粗瓷大碗，倒上墨汁，润润笔，准备开工了。
　　这时候，屋里又多了几个人。
　　许得富写的第一个字是“人”字，一撇一捺刚写完就听有人惊讶的声音：
　　“富爷的人字写得真好，不大不小，大而不撒，小中见大，端端正正，好有力道！”
　　说话的人是庄西头熊家的小儿子，叫熊能飞，一嘴溜讲，二十多岁了，还没讲到媳妇。也不知从哪论的辈分，他和许得富还是平辈。
　　许得富听了好听的话，很是受用，嘴上的胡子都撅动了几下。他放下笔，哈哈一笑：“熊老弟过讲了！不过人字嘛就要这样写，字如其人，人如此字嘛。做人要大方，有壮志但又不自大，叫大而不撒；做人要腹中有才学，谦虚谨慎又不自卑，叫小中见大；做人更要端端正正有干劲！”
　　“二大就是一个有学问有文化的人！讲的好！”许得富的一位本家侄子又在溜须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