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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阁 / 玄幻奇幻 / 长河里的一粒沙 / 第六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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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一晃十年过去了。
  瑞雪纷飞迎春到,爆竹声中旧岁除。又是一个新年,村子里到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的大门上张贴着崭新的春联,老百姓穿新衣、包饺子、闹社火,一派国泰民安欢乐祥和的气氛。
  郭家的四合院里,翠翠在厨房里忙着张罗饭菜,玉筠在准备拜年的礼物,懒根陪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雪嬉闹,懒根教两个孩子滚了一大一小两个雪球,然后将小雪球放在大雪球上面,堆成了一个雪人的形状,两个孩子专注地给雪人画上眼睛和鼻子,开心地围着雪人跑啊、跳啊……十年了,懒根在这里扎下了根,建宁村已经由他乡变成了故乡,而辛家村却由故乡变成了他乡。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懒根的眼睛里闪现出一幕幕过往的画面。
  懒根与师妹玉筠结婚后,搬到了夏瘸子那里,陪着夏瘸子度过了他人生最后、也是最温暧的一年时光,夏瘸子临终时对懒根说自己用一处破宅子换了一个完整的家,自己赌赢了。懒根问夏瘸子当时手里握的那两颗钉子是怎么回事,夏瘸子说那是命运,一定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夏瘸子去世后,懒根和玉筠搬回了师傅那里,跟师傅商量后,把郭家的铁铺低价兑给了郭金山,然后拆掉夏瘸子的宅子,在那里也盖了一处四合院式的打铁作坊,几年后,懒根的手艺渐渐炉火纯青,铁铺的名气也越来越大,后来说起建宁村的好铁匠,人们都竖起大拇指称:“南有郭金山,北有辛榆根”。
  玉筠给懒根生了两个儿子,郭守财老两口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围着外孙转,在享受了七、八年天伦之乐后,也先后因病去世了。翠翠是玉筠的亲娘,懒根也像对待师娘一样尊重她,一家人其乐融融得在一起生活。后来私塾换了先生,懒根仍请先生吃住在家里,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识字读书。
  懒根的父母一直身体挺好,懒根给他们买了两头驴来耕种驮运,说啥时候想孙子了就套上驴车来建宁,可老两口一年也来不了一两回,最近这两年,懒根的铁铺经营也稳定了,这才有了更多的时间带着妻儿回辛家村,可懒根总感觉两个孩子跟爷爷奶奶有一点生疏。
  榆生也成了辛家村的里长,带着几个年轻人往太原府捣腾粮食,生意做的还不错,两年时间就替二爷爷还清了每家的四两银子,成了村里最有威信的人。
  这十年来最让懒根欣慰的还是玉筠的陪伴,自己毕竟是外乡人,难免有孤独消沉的时候,铁铺也有很多繁杂琐事让人心烦气燥,玉筠虽然不能言语,但玉筠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懒根安静下来,懒根发现这个世界上最懂自己的就是玉筠,能有一个懂自己的人,就是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和幸运。
  ……
  “啪”,突然一个松散的雪球打在脸上,把懒根从回忆中惊醒,看到两个孩子冲着自己哈哈大笑,懒根也抓起一把雪捏成松散的雪球,丢向孩子们,不一会儿,爷仨便浑身沾满了雪泥。
  “吃饭啦!”听到翠翠的喊声,三个人才回到屋里,两个孩子的新衣服己经湿了大半,玉筠一脸嗔怒的瞪着懒根,懒根也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站在那里讪讪地笑着,翠翠放下碗筷,摇着头说道:“男人多大都是孩子,让他们看孩子,你就别指望着安省。”然后拉着两个外孙换衣服去了,懒根走到玉筠跟前,拉起她的左手,在手心上写了一个“错”字,又偷偷瞄了一眼玉筠的眼,看到玉筠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温柔,懒根才直起腰板说道:“吃饭,吃饭,吃完饭给他老舅拜年去。”
  懒根在建宁村走动最多的人就是郎中姬雁秋,姬郎中是懒根师娘的堂哥,也就是玉筠的舅舅,除了这层亲戚关系,懒根觉得姬郎中是建宁村最有学问的人,跟姬郎中在一起,总能学到很多东西,懒根说不清这些东西是什么,只是感觉这些东西能让人的眼睛更清澈,能看透人心,甚至能看透天地。
  姬郎中也已到了古稀之年,虽然须发花白,但身体硬朗,耳不聋眼不花,看见懒根一家子来拜年,心里非常的高兴,交待给家里人,晌午一定留懒根一家人吃饭。
  玉筠、翠翠和孩子们跟着姬郎中家的女眷到里屋去了,姬郎中和懒根在堂屋边喝茶边聊天。
  懒根问道:“舅舅,您的身体还好吧?看着脸上的气色不错。”
  姬郎中说道:“身体还行,就是这脑子不行了,记不住东西,跟前的事记不住,说完就忘,倒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却明镜似的,想忘都忘不了。”
  懒根笑着说道:“那您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吗?”
  姬郎中也笑了:“记得记得,有十年了吧,你那时穿得像个叫花子,慌慌张张跑到我的医馆,张嘴就喊‘救命’,把我吓了一跳呢。那回幸亏有你,否则老夏真的就够呛了。”
  姬郎中转头看了看懒根,感慨道:“不过,善有善报,要不是你救了老夏,没准你还留不到建宁呢。”
  懒根不解地说:“夏老爹是给了我一处宅子,不过,当初收留我的是我师傅啊?”
  姬郎中哈哈笑了起来,“哪里是你师傅,收留你的是你师娘,该告诉你了,再不告诉你,这个秘密恐怕就永远烂到我肚子里了。”
  一席话引起了懒根的好奇:“舅舅,那您好好给我讲讲当年的事情。”
  姬郎中呷了一口茶,说道:“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我得从你师娘小时候说起……”
  一段尘封的往事从姬郎中口中娓娓道来,像小溪一样流淌着,流进懒根的脑海。
  明朝万历年间,泽州府高平县的建宁村开始盛行冶铁打铁。村北有间小有名气的铁铺,经营铁铺的是兄弟俩,哥哥叫姬富江,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雁秋,一个叫雁水,姬富江手艺一般,主要给弟弟打下手。弟弟名叫姬富海,打铁的手艺远近闻名,姬富海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在五岁时不幸溺亡,只剩一女名叫莺春。铁铺的旁边住着一户寡妇,寡妇有一个儿子叫夏五魁,娘俩靠养种着八九亩地生活。
  这几个孩子年纪相仿,自小就是光屁股的玩伴,六七岁的时候又一起到私塾去念书,那时的私塾还在宣圣庙,也是郭氏家族开设的。村南的郭氏家族里有个叫郭宝的,祖上做过县令,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靠着祖上留下的几百亩地,日子过的也算无忧。郭宝的儿子郭守财也在私塾念书,很快郭守财便与这几个孩子玩到了一起。
  五魁爹死的早,所以打小就开始干力所能及的活,身体也比其他小伙伴灵活壮实,爬墙上树、下河摸鱼总是冲在第一个。私塾里女孩子很少,总有男孩子欺负莺春,五魁就护着莺春,开始时总被别的孩子打的鼻青脸肿,好在五魁结实耐揍拳头硬,后来渐渐地打架就占了上风,不久就没人再敢欺负莺春了,五魁也成了私塾里的孩子王。守财心眼多,经常给五魁出主意,两人都不爱读书,天天混在一起惹祸,三天两头的被私塾的先生罚站打手板。而雁秋和雁水兄弟俩文静爱读书,学习也刻苦,总是被先生夸,但先生最喜欢的还是莺春,莺春虽然是个女娃,但天资聪颖,善于思考,小小年纪便能作诗写文章,虽然文笔稚嫩,但立意新奇富有想像。莺春经常组织这几个小伙伴玩诗词飞花令或成语接龙等文字游戏,输了的就要被当马骑,背着其他小伙伴满院子跑,虽然每次都是五魁输,但每次只要莺春组织,五魁都第一个嚷嚷着参加。
  几个孩子虽然性格各异,但一起游戏玩耍的快乐却一直伴随着他们的童年,当他们想把这快乐永远的攥在手心时,却发现这童年就像沙子一样从指缝中流走了,你愈想攥紧它,它流逝的愈快。
  莺春出落成了丰姿绰约的大姑娘,也不再去私塾了,姬富海的家里开始出现媒人的身影。莺春从私塾退学后,五魁心里空落落的,整天像丢了魂魄。没出一个月,五魁便跟娘说不读书了,要跟着富海叔学打铁,其实五魁娘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料,早就不想让他念了,便买了些点心去找富海,本来两家就是邻居,富海是看着五魁长大的,打小就看出这孩子是铁匠的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客套一番便答应下来。半年后,守财也来到姬富海的铁铺当学徒,成了五魁的师弟。
  这两师兄弟虽然读书时吊而郎当,但对打铁却兴趣十足,互相比着学手艺,姬富海对这两个徒弟也很满意,唯一不足的是这俩人都不爱收拾,工具和铁器、边角料总是随手乱扔,说了多少回总也改不了,师傅在铁铺的时候还好,师傅要是不在,铁铺里总是乱糟糟的。
  兄弟俩最开心的时候是莺春给师傅送茶送饭的时候,三个儿时的小伙伴可以在一块说说笑笑地聊会儿天,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俩与莺春在一起时越来越感到一种无形的拘谨。
  一眨眼的功夫,三年过去了,五魁和守财的打铁技艺已经不比师傅差了,平时铁铺就交给这兄弟俩打理,师傅已经不怎么来了。俩人在手艺上各有所长,谁也不服谁,尤其是当莺春来到铁铺时,俩人总是比着炫耀自己的铁货打得好,有一次俩人非要当着莺春面比试比试,莺春说那就咱仨人比,比飞花令,像小时候一样,谁输了就背着胜者到外面大街上跑一圈,五魁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嚷嚷着“比就比,怕你们不成”,守财却不说话在那吃吃地笑着,莺春也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
  只要姬富海不在家,莺春就跑到铁铺看这兄弟俩打铁,给他们带吃的,后来,除了给他们带一起吃的,还会趁守财不在时单独给五魁一些东西,有好吃的,也有自己纳的布鞋啥的。莺春最喜欢的事就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五魁打铁,那粗壮的臂膀挥舞着铁锤,宽厚的胸膛流淌着汗水,无不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尤其是那张脸,那皱着眉头专注的神情总让莺春怦然心动。
  再后来,五魁跟娘说要多打些铁货多挣点钱,每天吃过晚饭就到铁铺来待上一个时辰,丁丁当当的忙活一阵,不过,偶尔五魁娘也听不到丁当声。
  转眼年关就要到了,这天,守财跟着师傅到城里送铁货,顺便采购些年货。五魁守着铁铺没事干,无聊地用小锤砸着炭块。忽然,莺春一脸焦虑地走了进来,五魁赶紧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咋了?出啥事了?”
  莺春慌乱地说:“提亲的事,你跟你娘说了没有?”
  五魁回道:“说了,我娘说过了年就托媒人去你家提亲。”
  “不行,现在就得去!”莺春着急地说。
  “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五魁说。
  莺春蹲下身子捂着脸说道:“我可能有了,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了,月事还没来。”
  “啊!?这……,”五魁一下子懵在那里,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汗,冲着莺春安慰道:“晚上回去我就跟娘说,让她明天,明天就去托媒人……”
  莺春站起身拉着五魁的手,说道:“你快点跟我爹提亲啊,我这儿真的等不及了。”说完,转身跑了出去。
  五魁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转悠,来了两个买铁货的,五魁也没有心思去打,只好先应了下来告诉他们明天一早来取。
  傍晚,守财独自赶着驴车回来了,装了满满一车的年货,守财把驴车停到铁铺门口,招呼五魁来卸车。五魁问:“师傅呢?”
  守财回道:“不回来了,年底了,县城的铁货商把今年的货款都结了,说是要请各地供货的掌柜们吃顿饭,师傅说晚了就不回来了,让我自己回来,把这些年货先卸到铺子里。”
  五魁看了看车上,灯笼、炮仗、猪肉、干货、米面还有两坛子酒堆得满满的,兄弟俩把这些东西搬到屋里。卸完年货,守财站在炉火傍,一边烤着冻僵的手,一边低着头在那自言自语,“我爹昨天去跟师傅提亲了,师傅收下了聘礼,今天在路上,师傅跟我说,过完年就把我和莺春的婚事办了。”
  五魁听了犹如五雷轰顶,一股怒火冲上胸口,上前一把抓起守财的脖领子,吼道:“不,你在瞎说。莺春喜欢的是我!”
  守财掰开五魁的手,冷冷地说:“我知道,那又怎样?师傅喜欢的人是我。”
  五魁把牙咬地咯咯响,“好,咱们师兄弟之间的事咱们自己解决,明天咱们赌一把,比打铁,谁输了谁退出,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跟我比一比!”
  守财“哼”的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的手艺比我高吗?说吧,打什么?”
  五魁拍了一下大腿,说道:“好,算个爷们,明天咱们就比祖师爷亲手打过的铁器-九齿钉耙,说话算数,谁输了谁退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守财说完,便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冲着五魁说道:“以后咱们还是兄弟吗?”
  五魁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下对守财说道:“明天以后,不管咱俩谁娶了莺春,都要对她好一辈子,你要敢欺负她,我这拳头可不认兄弟。”
  守财没有答理他,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五魁心烦意乱地准备关了铁铺门回家,忽然想到明天一早还有两个客人来取货,便找了两块条板在炉火上烧起来,又用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把两件铁器赶了出来,五魁忙里忙慌之中脚下将一块刚刚褪红的下角料踢到了年货堆上,自己却还在专注得打磨着铁器,不知不觉中,那块铁料点燃了灯笼纸,当五魁发现着火时,灯笼已经引燃了炮仗,接着爆炸又炸裂了酒坛,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整个铁铺,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惊动了整个村子,人们纷纷跑来救火,这才发现了爬在铁铺门口已经昏迷过去的五魁。
  大火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姬家的铁铺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还好有乡亲们及时的扑救,没有引燃邻近的房屋。五魁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绊倒的铁砧砸碎了脚踝,脸上也有一些擦伤和烧伤,五魁摸着脸上的伤口,看着变形的脚踝,想着外面的废墟,心如刀绞,比骨头碎了还痛。
  五魁一连三个月都没有出门,莺春也没有出门。失火后的第二天,莺春偷偷地去找雁秋,让雁秋陪着到外地的医馆开了打胎的方子,结果吃了药后身子一直不干净,三个月后才康复,只是后来再也没能生育。
  五魁再出门,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跟着一帮铁匠去泽州府官营的作坊打兵器去了,没有跟他曾经的小伙伴告别。
  一晃又是三年,五魁娘突发急病去世了。当五魁再回到建宁时,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他走后的第二年,莺春嫁给了守财,守财把家里的地卖了,用卖地的钱买了一块宅子,改成了打铁的作坊;雁水考中了举人,到高平县衙门里做了教谕;雁秋屡试不中,如今跟着姬氏家族里的郎中去学医了;而当年被烧成废墟的铁铺,在莺春出嫁后也被富海卖了,如今也盖成了宅子;曾经的五魁也没人叫了,成了乡亲们口中的夏瘸子。
  五魁安葬了娘后去拜见师傅,要把这三年攒的银子赔给师傅,富海没有收,而是让五魁用这钱把自家的宅子改造了一下,临街也开了一间小铁铺,爷俩继续在这打铁,富海发现不管什么时候五魁都把铁铺归置的整整齐齐,工具用完后从哪里拿的一定会放回哪里。师徒两人干活总是不紧不慢,常常悠哉悠哉地干半天歇半天,空闲的时候不是喝茶就是喝酒,只是莺春回娘家时五魁总是找借口避开。
  守财和莺春两口子一直忙着经营自己的打铁作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作坊雇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郭守财三十五岁那年,才明白钱是挣不完的,惭惭地把铁铺的经营都交给了侄子郭金山。人一闲下来郭守财才发现生活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闷闷不乐,但这心事他从来不敢向莺春提起。莺春是个明白人,主动帮守财张罗着纳了一房妾,只是这个叫翠翠的小妾连生了三个丫头,最终也没给郭守财添个儿子。
  守财知道过去莺春喜欢五魁,但莺春嫁过来后一心跟他过日子,守财总觉得心中有愧,后来因为莺春主动帮守财纳妾,守财更是打心里亏欠莺春,表面上守财是一家之主,但家里的事守财大抵都听莺春的。
  人生,稀里糊涂就是一辈子,蓦然回首,自己也活成了说书人嘴里的故事。
  懒根的到来,让这个本以为结束的故事又开始了接续。
  懒根慕名找夏瘸子拜师,师傅没拜成,却无意间救了夏瘸子的命,这件事只有姬郎中知道,还有一件只有姬郎中知道的事,那就是莺春一辈子了其实心里还装着夏瘸子。夏瘸子突发急病的事姬郎中第二天就跟莺春说了,还说幸亏有个外地的小伙子及时发现并帮着救助,否则老夏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莺春惊心之余也对这个救了自己心上人的小伙子心生感激,莺春忽然想起头天晚上守财跟自己说铁铺来了一个外地小伙,便多问了姬郎中两句那个小伙子的样貌打扮。
  后来,懒根在建宁村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姬莺春和姬雁秋这兄妹俩在背后设计的:让郭守财亲自做懒根的师傅是莺春提出来的;让懒根住到郭家也是莺春的主意;是莺春隔三差五跟郭守财说懒根这孩子不错,想让他做上门女婿,为了照顾懒根的面子,莺春还要按嫁女的形式教懒根托媒人提亲;夏瘸子一辈子对烧毁师傅的铁铺耿耿于怀,临了想把自己的铺子还给莺春,又怕侄子反对,是姬雁秋想出了对赌的办法;比武的结局也都在姬雁秋的掌控之中,不管懒根怎么打,夏瘸子的钉子数都会比他少一颗……只有让懒根去照顾夏瘸子人生的最后一程这件事,莺春无法向守财说出口,而雁秋却自信地告诉莺春,懒根自己会说的。
  姬郎中的往事讲完了,懒根也醒了,这十来年懒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有点像作梦,如今方才大梦初醒,哪有什么幸运,自己不过是别人爱情故事里传递情义的一件道具。如果不是姬郎中把这尘封的往事讲出来,懒根一辈子都会以为自己是靠努力来把握着自己的命运,其实这只不过是一次选择,一次不经意间的选择,余下的过程,就如同是抛向空中的石子,出手的那一瞬间,轨迹早己注定,落点也早也注定。
  我们总以为努力可以改变命运,其实能够改变命运的往往是选择。
  姬郎中望着感慨万千的懒根,意味深长的说道:“榆根啊,你说我们几个谁这辈子活得最值?不,不是我,不是活得越久人生就越值,人生就是说书,越有故事生命就越长,谁的故事越精彩谁这辈子就活得越值。我这辈子平淡无奇,是个听书人,我好羡慕他们,五魁、守财、莺春,他们都活过,而我都到古稀之年了,却好像没有活过,如果人生能再来一遍的话,我一定会跟着他们去爬树、去摸鱼、去打架,去往心里藏一个人,藏一辈子。”
  懒根笑了,往前凑了凑身子,悄悄地说道:“舅舅,亏你还是个郎中,真是‘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情痴不可医’!”
  “无药可治!无药可治!”姬郎中哈哈笑了起来。
  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悬挂在鱼仙山顶,整个村庄沐浴在金色之中,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暖暖的。
  懒根一家告别姬郎中,走在回家的路上。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懒根紧随其后,玉筠和翠翠相互挎着胳膊走在最后。懒根看着这一家人,既满足又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十年前,如果没有那虚惊一场的圈地风波,自己应该像爹娘一样在辛家村种着那二十亩地,认命地过着自己最讨厌的生活,脑袋里只思考一件事:“活下去”。他想清晰地想像出那是一种什么样子,可自己和爹、娘、榆生、二爷爷的面孔却开始变得模糊,越使劲地看越看不清楚,那个陪伴自己长大的老屋和村子也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而这眼前的景像就像突然冒了来似的,懒根想起姬郎中讲过的庄周梦蝶,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爹,我想爷爷了!”
  “我也想爷爷了!”
  两个儿子稚嫩的声音唤醒了懒根,“嗯?你们想找爷爷做什么?”懒根问道。
  “我想跟爷爷去地里玩,我想种地!”
  “我也想种地!”
  懒根笑了,问他们:“种地有什么好玩的?”
  “爷爷让我骑在驴背上,赶着驴拉犁,爷爷还夸我是种地的好手!”
  “嗯……爷爷也夸我了!”
  “好,等春天了咱们就去给爷爷种地去。”
  “爹,今天不是春天了吗?”
  懒根回头看了一眼玉筠,又望着落日的方向,深情地说道:“明天,明天就去给爷爷种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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