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问路

　　她说话不紧不慢，有着令人舒适的松弛感，以至于即使有两句荒谬到不知所云，但看她表情神态，更像是在做一场有理有据的学术报告。
　　凌壹应下了这事，杨回道：“手机给我。”
　　凌壹将自己手机和Genesis两台手机一左一右抓着问：“要哪个？”
　　杨回拿了他常用的那台去，解锁之后下载了一个银行app，一番操作，递回给凌壹道：“我的私人卡，回去之后，我会再找一摞支票本给你。
　　不要直接流向大宗商品交易，不要有私人转账，套现不用我教你吧。最好是做成消费流水，你买熊猫都可以，只要有人卖。”
　　她今天带在腕间的是一圈编织装饰物，黑白灰半根手指粗的棉线，三股交错在一起。
　　似乎是刻意的粗犷，凌乱绕了个圈，线头处挂着几粒带皮玉石，纹路歪歪扭扭是某种不知名文字。
　　不管是从材质还是工艺上，这种东西价格应该不会超过一千块，当然也不排除是哪家的智商税型奢侈品，他没认出来
　　杨回皮肤很白，手指纤细，指尖微微泛红，托着他那台黑色的常用机，压在奶茶店可爱风的桌布上。
　　凌壹看了几秒还没接，“嗯？”杨回轻敲了敲手背。
　　“呵。”凌壹伸手拿回手机，放松道：“没啥，就是以前没想过，有个女的给我张卡喊我随便刷，这种事需要个消化过程。”
　　没等杨回说话，他又道：“没必要搞的你我要去杀人放火一样吧，听你说话，我都要以为公司准备无差别毁灭世界。”
　　“你可以再想严重点，我一般都是猜他们要毁灭全宇宙。”杨回仰身靠到一杯上，抓起杯子笑道：“那假如是呢？”
　　凌壹晃了晃手机：“如果真有这种情况，我一般是先想办法站稳到不被毁灭到的地方去。”
　　“正好我也这么想，那你要再快点，因为苏尔斯那边在催。”
　　凌壹抓起杯子往杨回面前送了送，示意自己要先走，杨回道：“等下，给因因带杯回去。”说着在手机上点单，语调自然，和普通闺蜜之间毫无两样。
　　他又坐了一会，等店员将饮料打包好后拎起袋子离开了奶茶店。
　　走出店门，发现包装袋上订着标签，凑到眼前一看，杨回有额外备注，糖度冰度小料有增有减。
　　如果不是默认备注，那就是她根据咎因喜好来的，但是刚刚她并没有问咎因喝啥，提议之后，直接就点了单，也就是说这个备注是习惯使然。
　　穿过地下层后，他点进杨回下载的那个银行app里查看了一下绑卡信息。
　　卡主名是杨回没错，缩略图可以看到基础信息，万事达与VISA的双标卡，黑色卡面。想点进去查下额度，但估计这种操作杨回会收到短信提醒，就没动。
　　他另外打开浏览器查询了一下该银行的黑色卡面信用卡类型，意料之内的合理，高净值人群卡种。
　　不合理的是杨回这个人，从她的消费水平看，远远不是普通的有钱可以形容。
　　这种家境，一个女的，能独身在闹市区人均二十块的奶茶店坐着，已经很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他没能在网上找到任何跟杨回有关联度的内容，拖出来为数不多的几个国内杨姓富豪，也可以直接排除跟她有亲属关系。
　　最开始还想过私生女，被包养一系列可能，现在一一被否掉。
　　她一边招摇过市，一边隐姓埋名，她前言不搭后语，一会说科技，一会说不存在，刚见面说思想能被提取，现在又说是条鱼。
　　以凌壹的性格，实在很难毫无芥蒂，不过，他看着手机里的黑色卡面，强行将心中怀疑感压了下去。
　　随后手机界面进到备忘录，置顶的文件命名就是“yang”，点进去，里面记录着杨回的诸多言行，细致到在列治文时她和亲属的一句争吵。
　　现在又加了一句，公司代持，那会看到的名单末尾，苏尔斯说她的一套房子跟某公司有关联，肯定是她家族企业。
　　但是房产信息外人是没有合法渠道查的，苏尔斯一定是通过黑客技术手段获取到的信息，自己对网络安全没研究，也不可能在境内黑进政务后台去。
　　他皱眉，忽然停步，下定决心似的选择了彻底删除文件。
　　到此为止，哪天问起，她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拉到，至少目前来看，她不是想象中的妖魔鬼怪。
　　正如先前在奶茶店所言，就算Genesis要把地球给炸了，他也只有赶紧去火星的打算，从来就没有过要当英雄的心。
　　既然如此，不必管杨回是谁，一天天的抓着各种细节想，头都要炸了。
　　拿定了主意，凌壹信步回到Genesis，将奶茶放到咎因桌面上。
　　她埋头在一堆数据之间，半天才抓着头发道：“啊，这回的数据好复杂，比我工作一年的所有都复杂。”
　　“有那么惨吗？”
　　“我明天加班你来不来。”
　　“你不是说可以慢慢.....”凌壹道：“怎么.....”
　　“我拟合的不好，一遇到始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就....”咎因猛吸了大口，“不行，我得出去走两圈冷静下。”说着起身去了外面客厅。
　　凌壹寻常打开自己代码界面，继续对数据进行清洗，工作中遇到的人有形形色色的习惯，咎因这样的，属于急性子。
　　而他，属于慢性子，一个数字修改调试一天也很难生出情绪，技术总是重复枯燥，在模型计算进行中，电脑最好处于静默状态，不要处理其它操作。
　　他看向桌面上的一个巴掌大的长方形摆件，内部是油滴型沙漏，油层如淅沥雨点，咕噜噜从上往下滚，滴完了，竖起来再滴回去。
　　从学习算法开始，这个摆件他一直带着，几乎每次在等运行结果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看。
　　因为里面的油滴很像小水泡，而冒泡排序，基本是每一个算法狗的入门课，如同数学里的“1+1”。
　　排序顾名思义，就是对一组成分进行排序，可能是大小，长度，体积，重要性种种。
　　以大小为例，原理是给它一个标准，把所有成分站在一排，然后让相邻的成分对比，然后交换位置，确保大的站左边，小的站右边。
　　换一次后，新生成的一排再继续相邻对比，除了最后一个，不断重复该过程，每次少一个对比成分，直到没有任何一对数字需要比较。
　　这样最小和最大的成分会经由交换慢慢“浮”到两端，就如同碳酸饮料中二氧化碳的气泡最终会上浮到顶端一样，所以叫“冒泡排序”。
　　一个好算法的评判标准，除了能否完成设计目的外，还有速度和复杂度。
　　从这两点来说，冒泡算法没有任何优势，因此在实际应用中，稍微大型一点的数组需要排序，冒泡算法绝对不在考虑范围内。
　　沙漏滴完了一次，凌壹笑着将沙漏倒转，他从来没在工作中遇到过写冒泡算法的场景，但一直觉得冒泡算法是所有算法的本质。
　　一次又一次的问路，保证眼下这一步是对的，最后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