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破碎虚空?

　　自那张三丰横空出世，横压武林一甲子，江湖中除却武当门人，无人不盼着这老头早日升仙。
　　可这老头当真是越老越妖，其他武人年岁越长，身体气血就越发颓败，一身功夫能留下个五成已然不错。
　　这老道倒好，越活越恐怖。早些年还有些不信邪的上武当山妄图从这老道手中夺过天下第一的位置，可都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更不要说这些年随着那武当七侠的名声越躁，少林寺八百年积攒下来的威名都被压了下去。
　　若非少林底蕴深厚，如今的江湖中又何来‘南尊少林，北崇武当’的说法。
　　不过多是那些少林和尚吩咐自家俗家弟子散出去的罢。
　　当今武林，唯武当为尊，唯那张老道为尊。
　　其实这世界就是这般现实，你永远只记得第一是谁，第二往往不配拥有姓名。
　　毕竟，在这个江湖，第二是谁当真不重要。如果这个第二当真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话。
　　武当天柱峰，张三丰闭关之所。往日里除却负责送食的童子，基本不会有人来这里打扰。
　　今日却是不见童子，那江湖中名声大噪的武当七侠尽皆在此侍奉，侍奉自家师傅以及一位老人。
　　老人名唤周由，六十年前以一对七伤拳打遍天下，几无败绩，哪怕是那外域大宗师逍遥王席卷中原武林时也拼了个平手。
　　同当年的名剑山庄易天行并称为江湖中的双骄。
　　不过这些都是张三丰出世之前的事情。
　　张三丰横空出世后，整个江湖就完全成了他的主场。
　　而周由，易天行也渐渐隐没。
　　易天行自不用说，封剑归隐，十年前已然逝世，但这位周由却是同张三丰一般，一生未娶，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武道上。
　　每隔十年周由都会亲上武当山同张三丰论武，已然持续了四十年之久。
　　是以身为三丰亲传的七位弟子自然是早早熟稔了这位‘天下第二’，甚至还得了这位不少的指导。
　　“三丰兄，近年来随着我功力见涨，于此世竟然有了疏离感，仿佛这世间万物在排斥我一般，不知道友可有这种感觉？”
　　周由开口向张三丰问询，眼中甚至还有些许期冀之色。
　　张三丰轻抚长须，抿了口淡茶，徐徐答道：
　　“老道三十年前就有过此类似感觉，甚至一度认为世间万物与我割离，仿佛此人间已然容不下老道。不过随着年岁愈长，这种感觉却是越发轻微了。”
　　听着张三丰的回答，周由眉头不禁微微皱起，又长足打量了张三丰一番，让武当七侠尽皆有些侧目了方才收回目光，开口道：
　　“不知道友可曾听说过‘破碎虚空’。正所谓：大道无垠，人间有限。我辈武人修炼到一定境界后便会受到‘人间’上限的阻碍，无法更进一步。到此境界后唯有选择‘破碎虚空’前往更高层的‘仙界’方能继续修行。”
　　这番话说完，武当七侠颇有些不置信的望向张三丰与周由。如周由这般说，那岂不是两位‘仙人’就在他们面前，而且其中一位还是他们的师傅。
　　待他们稍稍消化刚刚的‘惊天’言论，周由又开口道：
　　“原本我以为三丰兄早已甄至‘破碎’境界不得存进。此番我得以窥破关隘，前来亦有与道友一同‘破碎虚空’的想法。可今日细看，方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道友已于‘破碎’之上又走出数步，我不如也。”
　　听完周由的话，武当七侠已然全懵了，倒是张三丰不时抚须，轻笑问道：
　　“不知周兄所言‘破碎虚空’究竟谓何？瞧周兄似有惋惜之色，不妨明言，若有帮得到的地方，老道自然乐于成人之美。”
　　周由瞧了瞧张老道，似乎想要在他身上瞧出朵花来一般，思虑良久，才长出一口气，说道：
　　“这本是我崆峒隐秘，不过同三丰兄认识多年，自是明白三丰兄的性子，不会轻易将此事外传，便同三丰兄直言了吧。事实上单凭我一人，是无法打破此方天地桎梏，撕开一道足以让我‘破碎虚空’跨界而去的门扉。
　　‘破碎虚空’乃是武人挣脱天地桎梏的必然过程，等同与天地为敌，可人力又何敌天地乎？是以才需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于战斗中将自身实力发挥到极致，最终让天地将我们‘吐’出去。”
　　张老道闻言点了点头，周由便继续说道：
　　“不过我并不清楚‘破碎’之后会何去何从，毕竟从未有‘破碎’之人传讯息回来。我猜测，要么他们是身死在天地外的虚无中，要么进入到更大的‘人间’，毕竟如今我等在怎么看都距离那‘仙人’太过遥远，又如何能一步登天，进入‘仙界’。”
　　这般说法自是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唯独张三丰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其他意味，随即开口问道：
　　“那么如周兄所言，这‘破碎虚空’是否会对我们这方天地产生影响？”
　　周由闻言也不由得一怔。须知他此前话中对于此等说法可是只字未提，如今张三丰开口，显然对于这方天地的认知远超于他。
　　原本因为突破‘破碎’境界，让周由对于张老道已然不如之前那般水中看月，现在看来对方依旧处在高出自己不知多少层的地步。
　　但既然张三丰发问了，周由也只得诚恳回答，毕竟他‘破碎虚空’的念想如今全然放在这张老道身上。
　　“虽不知三丰兄因何有此问，但依着我这些年搜集到的信息不难发现，我们如今所处的这方天地正在衰落，这样的情况对于寻常人自是无甚影响，但对于我辈武人而言，却有着莫大打击。而这一切似乎都与‘破碎虚空’有关。”
　　听到这里，张三丰也不由得一脸正色，语气郑重道：“愿闻其详。”
　　“我辈武人武功练得再高，亦不过十人敌，百人敌，千人敌。老夫虽已甄至‘破碎’之境，但也只敢断言可敌八百悍卒。
　　而昔春秋之时，有女阿青单人独杖便破了三千越甲。
　　汉末之年，顶尖武将均有千军辟易之勇。
　　初唐剑圣裴旻更是一剑霜寒十九洲，契丹、突厥、吐蕃，无有异族敢缨其锋。而后其弟子诗仙太白于剑道上更上层楼，一剑摧城，天下震动。
　　五代之年，更有道家高人逍遥子冯虚御风三千里。
　　大宋立国之初，宋祖座下大将段思平可独当千五悍卒，立下赫赫战功，得以授勋开国大理。同代之中，亦有燕帝慕容龙城这般一人当千的绝世高手。
　　至于达摩祖师，剑魔独孤两位前辈，未见其绩，不好轻言。不过三丰兄应当还记得北侠、西狂二位前辈，如今想来，亦不过百人敌之资。”
　　后面的话周由却是没有再说，不过一句百人敌之资，武当七侠与张老道也明白了其中含义。
　　不过张老道此时却轻描淡写的抛出了一件事，似要打破刚刚周由的推论。
　　“老道不才，十余年前在元大都破了五千武卫，划下了我武当周遭八百里自治。”
　　！！！你不对劲！！！
　　听到张三丰这般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件事，周由不由得在心底怒喊，不光周由，连同武当七侠这几个徒弟都一脸震惊的看着张老道，这事儿他们可没听老张说过，还都以为是自家师兄弟勤快，杀得朝廷不敢再来祸害武当周边，没曾想还有这层缘由在里面。
　　其实张老道说的话很有含义，他说自己破了五千武卫，却没有说自己是只破了五千武卫，还是对方只有五千武卫。
　　不过听他那后一句划下武当山八百里自治来看，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怪不得前世有人对老张这样调侃：别人都是练武的，老张一个修仙的，他不是天下第一，谁是天下第一。
　　这番话可以说把周由这个穿越者按到了地里摩擦，顿时心里就不通达了，捏起一个拳架遥遥对着老张，一副请战模样。
　　“这些年根据我派残章，推演出一门武学，完善许久，却无人试手，今日还请张真人指教。”
　　一句张真人脱口而出，自是彰显自己的不服，甚至是不信。
　　想想别人家的穿越者，不是随身老爷爷，就是随身系统，再不济也是天资异禀，得天独厚，机缘无数，随随便便就能天下无敌。
　　可到了周由这里，风光没几年不说，外挂什么的那是一样都没看见，还得被土著碾压，这谁受得了。
　　虽然四十年前周由已然确定自己不是这张老道的对手，但今日着实有不得不战的原因。
　　拳架摆开，一番突如其来的请战自是让武当七侠有些摸不着头脑，至于老张倒是豁达，听到周由邀战，同样起身摆开拳架准备应战。
　　不过寻常高手已然足以开碑裂石，这二位‘破碎’境界的高人交战，恐怕这片清修之地不保。
　　这自然是周由乃至武当七侠心中所想。
　　但张老道既然没提出换场地的话，也就自然而然的定在了此处。
　　周由一身雄浑内力鼓动，周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掌推出，横击三丈，观战的武当七侠仿佛身临其境，面对的不是人间武夫，而是天上神祇。
　　“崆峒秘传——五劳掌，还请张真人指教。”
　　随着掌力而来的还有周由口中吐出的话语。
　　只是瞧着张老道的起手式，周由不由得瞳孔微震，这门武学因何会在这个时间诞生。
　　你道这张三丰使的何种武功，那自是后世名传天下的太极拳。
　　难怪这张老道有把握在这里动手，以他的功力，加上这太极静功的威能，自是能够保证周由伤不到此地的一草一木。
　　掌劲还未去尽，周由当即变招，既有七伤拳之刚猛，又有刚刚所施展五劳掌之威势，两相招式浑然一体，不分彼此，非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是混元如意，一气呵成。
　　“除五劳，去七伤，混元如意通一气，张真人，且接我崆峒大钧天手。”
　　张三丰见得此招，神情亦是变了变，然后又是了然。周由敢来寻他一同‘破碎虚空’自然有其底气，这一招倘若放在三十年前，张三丰也只得承认硬接不下，但如今，却也非过去。
　　太极拳自张三丰手中徐徐施出，自第一式“混元无极”起，至第三十六式“负阴抱阳”终，如此循环往复，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演万象，万象归太极，太极之妙尽在其中。
　　两方交手之下，周由已然渐渐窥见那‘破碎’玄妙，他亦未曾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破碎虚空’。
　　不过就在他满心欢悦，准备超脱这方天地时，那阵同天地割离的感觉消失了，就犹如那门扉被人重重的关上一般。
　　周由苦求此道以久，自不可能中断‘破碎’道路，而能截断这条路的唯有与他对招的张三丰，想到这里，周由也不由得向张老道怒目而视，以期他给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算不是对手，今朝也得分个生死。
　　张老道自是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过却没有第一时间向周由解释，而是对着门下的七位弟子说道：
　　“刚刚一战你们也瞧见了，对于现在的你们而言太耗心神，且先下去休息吧，你们周师伯这里有我招待就行。”
　　武当七侠闻言自是明白张三丰话中隐意，纷纷起身告退，不过刚刚那番‘天人’交战对于他们而言也有莫大触动，回去后细细思量，必有所得。
　　待得武当七侠退下，此地只余下了张三丰与周由二人，似乎在思考当如何开口，过了好一会儿，张三丰才开口说道：
　　“周兄非是此方天地中人吧。”
　　被人叫破了最大秘密，周由也只得面色不改，强装镇定的反问：
　　“三丰兄何出此言？在下不解其意。”
　　同时也在心底思量，莫非这位张老道还是自己的‘同胞’？
　　“周兄不必如此，我也是在刚刚触及‘破碎’之后，方才明白你的身份，也因此我阻断了你的‘破碎’之路，老道在此道歉了。”
　　张三丰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让周由有些摸不清头尾，不过他的下一番话却足以让周由震惊。
　　“于那‘破碎’之中，老道同此方天地的意志做了一个赌局，在此期间天地不能受损，还请周兄原谅老道的一己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