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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句话，”楚千州垂目，“你听后，我方无悔。”
“你若真能无悔，又何必说？”萧暮云轻轻笑了，扬起手中长剑。
剑刃如水，映出楚千州萧瑟的身影。他明明是八尺男儿、盖世豪杰，却低着头，眼神无比落魄。
二人对峙，风声凄切，树摇叶坠。
“师弟——”
一声长情呼唤，回应楚千州的是一柄剑。
这柄剑，或许是剑的主人未曾说过，亦或是见剑如见人，世人只知白夜萧暮云，出剑时似黑夜间惊起一道白光，其人剑术如此，他的剑只是他的陪衬。
而楚千州的刀闻名天下，刀唤作一生一念成双对，铭春去秋来思无何。
刀从何来，名为何鲜为人知。凶刀无双，这么一把刀曾揭开百年隐秘，在它的主人手中又压过了风雨难掩的江湖。
昏暗林间，落叶纷飞。剑光如电，刀芒如织。
恍惚间，楚千州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午后，师弟笨拙地挥舞着木剑，他笑着拍师弟的小脑袋。
那个时候，一切都还很美好。记忆里的木剑舞得像根木棍，一恍惚便划过时间的痕隙，带着无比锋芒。
惊电四射，散落风中。刀剑相接，疾锋无痕。千刀泼..墨挥洒，逸剑飘云翩然。
寻常武者根本无法捕捉或者理解这匪夷所思的对招，宛若身处海浪之间，任由裹挟。闭眼感受又似风清月朗，毫无杀意。刀意剑气收发自如，正是二人都已踏入武道极境之景！
攻势滞住一瞬，风中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随后乱锤批打般的气浪扫过，山摇树倾。
萧暮云手腕翻转，刀剑分开，以雷霆之势再度相向！
楚千州后发先至，刀剑交错，攻势相易，随之借劲回身一刀，一转先前斜风细雨绵绵密密，以是千军辟易之刀法。这势大力沉一刀划出震爆，却被萧暮云腾挪躲闪，余力飞过轰动山体，发出震耳欲聋之声。
萧暮云顺势而为，反手握剑护御、以指为剑锐气贯发。
劲力未至气机先引，楚千州左足轻点后退，身材高大的他此时竟似化作了一张薄纸在风中摇曳，几道惊虹随之飞来。
刀意卷携狂涛而至，每一击都是沧海横流，大浪扑岸。剑光撞在这浪涛上，却好似涯角抵天，哪怕粉身碎骨。
刀剑的交锋令大地生出疮痍，天空满是烈风呼啸。寒锋刺出飞星，剑光把昏暗的世界划出伤痕。
萧暮云提着剑，一步一步走来。回忆在他眼底浮现，闪过好多身影，最后都变成了不能瞑目的尸体。
“师兄，你以为我会这么叫你？”他笑了，然后那张脸如扭曲的生铁，咆哮着怒斥：“要不你问问师父、师姐、师弟同不同意！”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夜，火中摇曳的师门，火光下每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很快大雨滂沱，浇灭了哭喊。暴雨淹没整个世界，他从泥坑里爬出来，在断壁残垣里直至喊哑。
“如果我留下来，说不定真的能不一样。”
狂涛怒浪被硬生生刺穿，剑光终于露出真面目，那是燃烧的白焰。雨水蒸发的白气被暴风吹散，吹开了浪涛。
剑客执剑，抬头仰望，漫天烟云中生开一道线，裹挟这无边落木，狂风涌出，暴雨逆流。
很久以前，楚千州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大师兄，四象令还没落到山门，大家还是那个山野小派。师弟休息时经常对着湖发呆，有一回他说他已经可以潜到湖底了，以前父母经常用海龙王的故事吓他，总有一天要去看一看海底。楚千州只是笑笑，摸着师弟的头，温柔地对师弟说海太大了。
但他知道，萧暮云是出海失事被师父捡回来的。他从鬼门关上爬回来，连着发烧三天，忽冷忽热，说着胡话，二师姐都觉得烧坏脑子没救准备料理后事了。
如今，海，开了。
如同海面分开、海水涌入裂缝一般，天地之间风暴肆虐，汇聚成一刀。举之无天，没有什么比这一刀更为霸道，更为决绝了。萧暮云静静地看着这一刀，看着楚千州。
灰蒙昏暗的天笼与风暴之间升起一道白芒，如火焰一般高涨，狂风止息，天空陷入黑暗。
楚千州不再犹豫，就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流水十年，谁是谁非。
一醉经年，一个约定，一朝梦醒，终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