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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莽莽，古村寂寂。
前些天还算得上是人丁兴旺的大村，在历尽沙匪，义军，朝廷官兵的轮番践踏后终于又归于平静，只剩下无边落月映照着一面迎风招展不已的铁血大旗，仿佛代表着足以彪炳千秋的功绩。
但没人会称赞这面洋洋得意的战旗，这是漠北，没人会在意一个村子的存亡。
叶显谨慎地爬出自家水井，手中握着弯刀，黑夜里他是不敢出来的，村子的血腥气吸引着方圆数里的沙狼，哪怕在白日他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绕过死尸最多的地方，往村子的另一边走，他知道那里有村子之前风干的牛羊肉，那口地窖很是隐秘，足以躲过悍匪，野狼的搜寻。
至于这些肉干吃完后怎么办倒是不须多想，沙漠早已有一套完整的收纳这些失去依靠的孩子的流程，他们中的心狠者，善战者，天赋强者都会被大大小小的沙匪团体吸纳，至于其他，没人会认为他们是沙漠的孩子，自然也失去在沙漠存在的资格，最后不过是这堆堆黄沙多一具尸骨罢了。
潜伏在暗中的眼神盯上这个小孩，他们尾随着这只新鲜的猎物，叶显握紧刀把，沙漠中成长的孩子对杀意有着敏锐的感知，四周除了风声外无比安静，这正符合沙漠中猛兽捕食的前兆。
棕黄色的身影从侧面墙角一跃而出，瞬间吸引叶显的注意，他转过头，正对上沙狼闪烁着凶残的光芒的眼神。叶显迅速反应，抬起手中的弯刀，身子一扭，躲过沙狼扑击，弯刀闪着银光，划破了沙狼的侧腹。沙狼再次扑来，叶显迎上去，手中的弯刀猛地刺入了沙狼的胸膛。沙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叶显迅速抽出弯刀，再次划破了沙狼的喉咙。沙狼发出一声哀嚎，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然后不再动弹。小孩站在沙狼的尸体旁，喘着粗气，手中的弯刀还在滴血。
但沙狼从不单打独斗，叶显看向四周，六七只沙狼已然出现在四周，将他团团围住。
叶显持刀下蹲，观察着每个方向，沙漠的孩子在逆境中从来不会放弃咬掉敌人肉的机会。
他的希望没有破灭。
轻微的剑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游龙一般的剑影在狼群中穿行，血沫四溅，叶显呆住了，这是被一柄剑给救下了？
“嘿，小孩。”叶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远方天边，凉风习习，一个人衣袂飘飘，像是画中仙人。
村中燃起篝火，为大漠点缀上些许生机，叶显喝着那人带来的酒，吃着那人烤出的肉，听着那人的喋喋不休。
“你可知中原武道昌盛，而我是正是青年一辈的翘楚，近些日子游历大漠，也是看成无敌…”
他怎听到父亲说过打中原来了个无敌的少年剑客，与人相斗从未失手，却没人告诉他这少年剑客这般话唠。
“大漠可比不得中原，这里多单调，多无聊，中原就是多繁华，多昌盛，待我翻过这最后一座山也就到中原了。”
原来是要回家了吗，难怪这么高兴，大漠的孩子没有家，他们一生都在经历杀戮，他听说远游之人迫近家乡时会有一种“近乡情怯”的说法，难道就是形容这样疯疯癫癫的精神状态？
“我这些年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世间千奇百怪之景，壮丽的，辽阔的，清丽的，只要你想知道，我都能告诉你，”剑客低下头看向正在啃着肉的叶显问道，“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平生最喜好替人解惑，尽管师弟们总将他这种助人为乐的行为称作爱显摆。
“你真能替我解惑？“叶显放下手上的烤肉，盯着剑客的眼睛，问道。
“自然”，剑客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的品尝，俨然一副高人作派。
“我们整个村子都是猎户，这是我所知道的，有一天，官兵闯了进来，他们说是来保护猎户的，却砍下我们的头骂着我们是强盗，反贼，另一天，义军闯了进来，他们也说是来保护我们猎人的，但也抗下我们的头说我们是朝廷的走狗，是沙漠的败类，只有那群一人几匹马的沙匪才承认我们是猎户，但也要阁下我们的头当做篝火时的吹资。”叶显的语气很是平静，看向剑客。
剑客的手抖了抖，连握杯的姿势都变得不太自然，这是他有所耳闻，朝廷刚平复北漠不久，义兵四起，山匪横行。
不久前，右尚书关德君上书许帝，认为北漠之民皆未开化，不知礼仪，非为匪类，则为反贼，诚宜尽诛以护猎户之属。
这话很不厚道，把所有漠北之民尽数归到反贼，沙匪这一类中，又说要保护剩下的猎户，那剩下的猎户是谁？
而这样荒唐的上书还得到朝廷上下一致同意，当然，考虑到漠北之民只有十数万，且的确不好管教，这也的确是稳固漠北局势最快的办法。
在边境官兵上报的杀敌数中，十个有八个都是需要保护的那些猎户。
但这事怎么和一个孩子说呢？
“可能…他们认错人了吧。”剑客呡了口酒，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就因为认错，我的父母就该死吗？”叶显蹲在地上，声音依旧平静。沙漠中的孩子流不出眼泪。
剑客感到很是烦躁，把杯中酒一饮而净，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说道：“算了，不管你了。”
他把酒壶挎在腰间，提起剑向南走去，走了几步路，剑客转头看去，叶显仍旧蹲在原地。
“这小孩有病吧，蹲在地上数沙子。”他嘟囔着转身，向南方继续走，没走几步，他还是回头了，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我真是服了，像北走百里，有沙王殿治理的城镇，绝对安全。”他交代一声，下定决心向南走去，他已经给这小孩指出一条活路，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若是向南走呢？”叶显起身问道。
“向南走？那可就是江湖了。”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耳旁传来骆铃声，剑客转头看去，叶显骑着骆驼追上了他。
“你跟着我干嘛？”剑客问道。
叶显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向南走，明明北边的沙王殿听起来才是最好的。
许是因为想要个真真正正的答案，许是想见见剑客口中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