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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浩的师傅，衡山派掌门莫铭正在自己的书房里，他手指不住敲击着桌面，看着眼前的两封书信，沉吟不语。许久，他才抬起头，看向屋中的其他两人，一个红脸大汉，一个一身黑灰色衣裙，孀居打扮的妇人。
这二人正是与莫铭的同辈的衡山长老。红脸大汉是人称“南山铁指”的刘钟，孀居妇人是“催雨浣花”林三娘。林三娘的丈夫本是莫铭那一辈的大师兄，后来死在京城的一场变局之中。
“你们怎么看。”
二人对视一眼，那刘钟先开了口：“霄儿在缇骑府身居要职，又颇得冯都督的信重，这信上所言，应当不虚。”
莫铭冲他笑了笑：“这些年亏了你那好徒弟。”
那林三娘说道：“果真如此，我们三个恐怕都得走上一趟。季师弟在江南无法脱身，门里岂不是空了？”
“再大的事大不过门里周全，林师妹留下。我和掌门走一遭吧。”那红脸大汉说道，“梁师侄信上所说的事，也需要有人照应。”
林三娘正要再说什么，莫铭说道：“就这样吧，我和刘师弟走一趟。三嫂留下。”
见掌门人做了定论，林三娘不再多说。
送走二人之后，莫铭唤进门外当班的外门弟子：“让养吾过来。”
祝浩运气不错，莫铭为方才的要事耽误了点时间，给了他把一身尘土的外衣换下的机会，免了一顿臭骂。他本是衡阳街头孤儿，自幼被一个老捣子收养，和其他孤儿一样，每日里在街头练习“飞龙探云手”的绝技，还要把收获如数上交。莫铭偶然路过衡阳，抓住了正在行窃的祝浩后，发现此子习武天赋得天独厚，就把他带回了衡山。正式拜师却是从外门熬入内门之后的事情了。
莫铭看着难得穿戴整齐的大弟子，感到非常满意。拿起桌上的一封信件，递了过去：“看看你梁师弟的信。”
祝浩伸手去接，指尖一触纸张，便感到气机一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力道牵引纸张。抬眼一看，只见师傅手腕虚含，正是衡山派“捉云手”的起手式，他立刻明白，这是师傅在考校自己。
“捉云手”是衡山派擒拿绝技，共二十招，每招有有明九暗八十七种变化，莫铭亲自施展自然更添威力。祝浩不理他如何变招，双指一并，捏指做剑，施展本门“鹤鸣剑法”，势若白鹤振翅，指尖微颤，直指莫铭从指端到手腕的各处要穴。
莫铭微微颔首，小指微翘，无名指下垂，一招“山气笼烟”，正是“捉云手”中空手入白刃的绝技，摇摇钳住祝浩剑势。祝浩也随之变转剑势，拆解起来。
呼吸之间，师徒二人在方寸处连拆十数招，祝浩始终没能拿走书信，莫铭手上却也隐隐显露出“象”字境武学造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书信放在爱徒手里。
“看看吧。”
祝浩接过书信，略览一遍，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二探淮王府，三盗楚妃剑？”
“绿林猖獗，凌辱正道？九妹生死不知？”
赶紧凑近了，又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满眼的惊讶与不可思议。
“九妹她，做了好大事。”他感慨了一句，“为了一萍水相逢的书生，私闯王府，与一省绿林为敌，倒也是我辈侠义中人本色。”
莫铭点点头，说道：“那‘白面人熊’只是逞威一片山林的范范之辈，谁想到竟然是独行大盗仇百岁的结义兄弟。仇百岁的功力比你强些，但刀法平平，没有独到之妙。九儿功力虽逊，却也不惧，只是那把落音凄霜刀却是一柄名刀，号称能切金断玉，兵刃上实在是大占便宜。”
“但就算如此……信中所说‘二探淮王府，三盗楚妃剑’，实在匪夷所思。”祝浩不解地说，“且不说亲藩府邸必有高手坐镇，单皇家的体面岂能轻侮？”
“不足为虑，九儿两次出入王府并未留下首尾。最后是设计让王府下人私自持剑离府，这才盗走。而且楚妃剑一丢，那些跟仇百岁、屠虎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绿林巨枭居然也纷纷离了巢穴，要跟九儿为难，这摆明了是淮王暗通绿林，要投鼠忌器的反倒是他。只要九儿安全，此事不难斡旋。”
“铜江书院就近在咫尺，方大先生嫉恶如仇，两淮绿林竟不怕惩奸除恶？”祝浩疑惑地说。
莫铭微微摇头：“世间事哪有这么容易，方大先生当世大贤，允文允武，仿佛无所不能。但只要是世上的人活着，便一定有不得已处……我与你刘师伯将有要事离山。此番两淮之事，由你料理，你刘师伯和季师叔各遣弟子助你。切记衡山派出师门人多在荆襄，两淮武林是铜江派的地盘，不可开罪，但也莫弱了衡山派名头。”
祝浩只觉得师傅这番话语气不似往日淡然，竟带了一丝颓唐，抬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师傅两鬓已然斑白，顿觉五脏狠狠抖了一抖。衡山派武功源出全真，尤以养生驻颜为长，林三娘早年丧偶，又已过半百，也依然宛若少妇。而莫铭未及天命之年，竟已现老态。
恍惚间，他想起昔日就读铜江书院时，见到的一句话：“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暗恨自己白生了一双眼睛，这些年只知道衡山派日渐兴旺，一振百余年颓势，在武当山的压力之下逞威荆襄武林的半壁江山，为之自得，为之骄傲。却不曾想这等兴旺是拿什么换来的。
“若是大师兄仍在……师傅必不至于如此。”祝浩暗暗叹了口气，十余年前那场大乱，师傅的长子、两个胞兄，林师叔的丈夫、刘师伯身怀六甲的妻子都死在了京城里，但衡山派终究撑到了最后，熬来了崛起的契机。
祝浩正在感慨，就听师傅又说道：“筱儿也大了，也把她带上。此番事了，也该去读书了，正好顺路。”
“筱师妹同去？”
方才的心酸难过，统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