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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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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公路终于解封,汽车驶上G45向南而行。雾霾正在淡去,仍被灰尘遮蔽的太阳透出些光芒来,显现出一个圆盘模样的轮廓。静秋累了,陈更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睡觉,天明和王玉兰聊着闲话。陈更望着窗外,路基下的麦田向外延展,不过几十米便开始模糊,渐渐隐没到视线尽头的雾霭里去了。虽然近来的日子里,陈更总是不停地讲给静秋做康复治疗,其实他一直在拖延,希望拖延到不用去最好。倒不是陈更不想给静秋做康复治疗,而是他害怕面对现实,他怕那个现实太残忍。相较于击碎希望,陈更宁愿活在希望里,哪怕那希望是自我欺骗。
  汽车到省城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钟。对于省城,陈更并不陌生。静秋在省城读大学的时候,陈更就常常到省城来找她。陈更比静秋早毕业一年,他毕业后为了和静秋在一起,就来到省城工作。后来静秋毕业后去了姑姑家,陈更才回到蒲城。
  省医科大学第五附属医院位于火车站西广场对面。陈更等人由位于康复前街的南门进入,医院的康复治疗中心是幢陈旧的四层红砖楼房,年代久远,大约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建筑,外围用白色石灰漆着一米多高的墙裙,墙裙外围着楼房的是一排海桐树。中午,医生和病人都在午休,门厅里黑魆魆的,没有一个人。
  陈更到门诊大楼那里打听到康复中心下午两点半才上班,顺道租了一辆轮椅过来。王玉兰和静秋还在车上,天明一个人立在车前抽着烟低头翻看手机。
  陈更说:“他们下午两点半才上班。”
  王玉兰打开车门问:“那怎么办?”
  “我们先去吃饭吧。”天明擎着手机,“我查过了,从医院后门出去,一条街上都是饭馆。”
  “好啊。”陈更把轮椅推到后门,“让你姐坐轮椅去。”
  陈更打开车门,让静秋下车,给她拉好羽绒服拉链,戴上毛线帽,外面套上羽绒服的风帽,最后再围条围巾,这才让她坐在轮椅上。
  王玉兰问:“去吃什么?”
  “吃烩面吧。”天明答,“有家网红烩面挺出名的,就在后面街上。”
  王玉兰呛话道:“跟你爸一个毛病,到哪都吃烩面,就一个面片片子有啥好吃的!”
  “那你说吃什么?”
  “吃什么都行,就是不想吃烩面!”
  “去吃烩面你不同意,问你吃什么你又不说,啥都不懂就会瞎啰唆。再说了,人家烩面馆也不只有烩面,还有其他吃的,你不吃烩面可以点其他的啊。每次跟着去,不喜欢吃烩面,还非要跟着点烩面,你怪谁啊!”
  天明与敏感的陈更不同,和妈妈相处起来更为简单直接,彼此都不会把不乐意埋在心里发酵,这是令陈更艳羡的地方。
  “那也得问你姐夫愿不愿意吃啊!”王玉兰说着转头问陈更:“怎么着,去吃烩面吗?”
  陈更笑:“我都可以。”
  每当天明和王玉兰斗嘴,陈更是谁都不帮腔的,这是他为人处世的小伎俩。
  “远不远?”王玉兰问天明,“别太远了耽误事!”
  “我在网上搜过了,只有三百多米,就在医院后面的小街上!”
  天明拿着手机在前面引路,陈更推着静秋和王玉兰跟在后面。康复中心后面是条花藤游廊,冬天了,游廊上面只剩光秃秃的藤蔓攀附着;游廊的尽头是食堂,在食堂前侧的水泥路左转,经过放化疗中心,进入一条曲折的夹道,一座其貌不扬的二层楼房突兀地出现在左侧;夹道里阴气逼人,转过墙角才能看到这里是太平间,门口放着一只大铁皮桶,是给逝者的家属烧纸和冥币使用,铁皮桶见证了太多死亡,已经被烧的通体黢黑;转过太平间再向北十几米,就是医院北门,三米多宽的铁栅栏门用粗链子锁着,只开了一扇可供单人进出的小门;轮椅过不去,陈更只好让静秋走过去,把轮椅收起,出大门后再打开。
  王玉兰说:“让她走几步吧,老坐着啥时候会好!”
  “不行啊妈!”陈更说,“她走累了就要睡,咱们吃过饭还要办住院手续呢!”
  王玉兰立马冲静秋说:“你这个妮子,快坐好,到哪还都离不开人了!”
  北门外是康复后街,因为紧邻太平间,所以门外的街道上左右都是寿衣铺,家家门前拴着一只猫。大约是民间传说猫有阴阳眼,可以看到脏东西的缘故吧。康复后街向西走到康复中街,路口东北角便是李记烩面馆。在左右小小的店铺中间,李记烩面的门脸大得离谱,可见即使紧邻着寿衣铺,也不能影响面馆生意兴隆。
  面馆里面果然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尽管王玉兰口口声声不爱吃烩面,但她挑来挑去最后还是点了烩面,陈更不多事,也点了烩面,静秋做不了主,自然也是烩面,天明又额外点了份烧羊肉。四碗面加一份烧羊肉共要一百四十块,陈更要付钱,却被王玉兰训斥阻止,由天明付了账。其实和静秋爸妈一起,消费从没由陈更买过单。所以很难讲陈更是否只是做做样子,因为点过饭之后仅仅几秒钟的间隔,没有人付款就显得漫长的尴尬。
  陈更讪笑着回到餐桌旁。
  王玉兰说:“吃饭才花几个钱,不用你掏。你爸还说了,这次给静秋康复的钱他来出,一会交钱的时候你也不要抢。钱他已经打到卡上了,交钱的时候让天明去。你们在南京的时候,你爸就让天明去交钱,结果天明说每次你都提前充过了!”
  陈更笑,他的内心很矛盾,一面有倔强的自尊,不想用林正堂的钱,可一面又有自私的贪便宜的心理,因为林正堂要付钱而窃喜。
  待陈更等人吃过午饭,再回到康复中心时,康复中心已经是另外一副面孔。午休过后的患者,由陪护的家人们用轮椅或是病床推着上上下下去各个治疗室做康复。康复中心人满为患,只有走廊里的唯一一张加床还空着。即便在走廊,最后剩下的位置必定也是最差的。床尾紧挨着安全门,门外是消防楼梯和公共卫生间。但在陈更看来,这里并不差,虽然暖气不足够热,但通风够好,比拥挤憋闷的病房更要好得多。
  医生给静秋做了简单的评估,便办理了入院手续。钱果然是由天明交付的,陈更默许了。天明一下子预存了一万块钱,按照医生给静秋开具的康复项目,根本用不完这么多钱。
  当夜陈更和静秋并没有住在医院,而是同王玉兰和林天明一起住在酒店,第二天早晨才返回医院做治疗。
  静秋要做的第一项治疗便是语言功能恢复。治疗室在二楼,长长的走廊中间的位置。康复中心与医院的其他科室的编制不同,中心住院部的医生是医院职工,但是中心下辖的各个治疗室却是以外包的形式聘用医生。语言功能恢复室负责的医生姓张,是位年轻的女人,她带着两名实习的小男生。
  张医生拿出一个注音的图画本,让静秋选出她所讲的选项。
  静秋像个乖巧的小学生,还不够灵活地右掌支在桌沿上,左手准确又迅速地指出张医生询问的问题。
  看到张医生做这些弱智的测试,陈更颇有些不耐烦,因为他已经告诉医生,静秋的认知没有问题。陈更心底对人尤其是医生这个职业的不信任又浮上来,他怀疑自己选错了医院,或者干脆就是国内的康复治疗都是这种水平。陈更甚至已经在大脑里排练假如静秋的治疗没效果,他要怎样与医生交涉了。
  在静秋完成第二本更为复杂的认图测试之后,张医生转头对陪护在旁的陈更三人说:“一般来讲,失语患者都伴有不同程度的认知障碍,但是她的认知能力没问题,不能讲话应该只是简单的发音问题。”
  陈更耐着性子解释:“我在家里有教她简单的发音,比如‘a’‘o’,但是她只是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可以写字,但往往只能写几个字,再多就开始乱画了。”
  张医生说:“只要不是认知障碍,就很容易恢复的。”
  陈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轻视张医生,因为医生的结论与他的猜测一样,看不出任何的高明之处。
  张医生也试图教静秋发声,教她弹舌压舌。可静秋和在家里时一样,尽全力张大了嘴巴,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瞅着这一节治疗马上就要结束,张医生也着急得满头大汗。
  张医生威吓说:“你到底发不发声?”
  可静秋只有怯怯地笑着。
  “看来要逼她一把才行。”张医生撸起袖子,一副言之凿凿的表情,冲陈更三人说:“下面这个治疗方式有点狠,我建议你们家属最好去外面等,怕你们看了不忍心!”
  陈更三人面面相觑,疑虑重重。
  “妈呀,那我出去吧,我怕犯高血压。”王玉兰说着推门出了治疗室。
  张医生一边戴一次性手套一边对陈更和天明说:“等一下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讲话也不要制止我好吗?”
  陈更不明就里,他皱眉一笑:“好!”
  张医生让两名助理站在两侧,分别抓住静秋的一只手腕。
  然后张医生站到静秋身后说:“假如你憋不住了,就出声音,我就停止好吗?”说话间,张医生左臂箍住静秋的脖颈,右手捂住静秋的口鼻。不一会儿,静秋被闷得满面通红,她双手攥拳,被两名男生一左一右紧紧抓着。
  张医生口中念念有词:“憋不住了就喊出来……你喊啊…喊不喊……”
  陈更后背抵着墙壁,他抱着静秋的羽绒服,双手交叠在臂弯里,忍不住全身都跟着发力。陈更做好了随时上前制止张医生的准备,他甚至有要给静秋换一家医院的冲动。这算哪门子治疗,国内的康复治疗都是这种水平了吗?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是在考验陈更的耐心。
  终于,静秋捱不住将要缺氧窒息的生理恐惧,喉咙深处发出“唔……”的一声。
  张医生旋即放开静秋,说道:“你看,你可以发出声音的啊,为什么不出声呢?”
  静秋双眼含泪,张大了嘴巴,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身体随着呼吸起伏。
  张医生示意两名实习男生放开静秋的手,“还记得刚才是怎样发出的声音吗?不要停,接着说‘啊……’”
  静秋气息稍平,张开嘴巴发出颤巍巍的声音“啊…啊…”
  这一瞬间,陈更被情绪击中,登时红了眼圈。
  张医生开心的指着陈更问静秋:“你看看那个人你认识吗?”
  静秋转头望向陈更,她的双臂仍然乖巧地垂在身侧,仿佛没有医生的准许,她就不敢移动。
  “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认…识…”静秋说道。
  静秋太久没讲话了,她嘴巴里好像含着水一般,说起话来既迟缓又口齿不清。
  “他是谁?”
  “我…老…公…”
  “他叫什么名字?”
  “陈更……”
  陈更再也绷不住情绪,泪水奔涌而出。
  天明拉开房门喊道:“妈,我姐可以说话了!”
  王玉兰慌张失措抢步进来:“我的妈呀,真的?”
  张医生得意地指着王玉兰问:“那这个是谁?”
  静秋答:“妈妈…”
  “她叫什么?”
  “王玉兰…”
  王玉兰的眼泪也簌簌而下。
  接着张医生拿出拼音图画本让静秋读。此刻静秋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武林高手,虽然发声还有些磕磕巴巴,但竟然一通而百通,直接对着拼音念了起来。
  陈更来到走廊上,给林正堂和杨芮报告好消息。假如陈更因为静秋的病与岳父岳母之间有什么龃龉,日后依然会有,但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起来。
  静秋每天要做八个项目的治疗,上午四节,中午休息两个钟头,下午三节,晚饭后是高压氧舱,全部做完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第一天的治疗,王玉兰和林天明全程陪护,待静秋做完治疗他们仍然回酒店去住。静秋和陈更则住在了医院里。
  医院的走廊并不宽敞,一侧加满了床位之后更是显得拥挤。而康复中心的病人绝大多数都要依靠轮椅移动,所以为了保持正常通行,中心规定夜里十点之后陪护的家属才能搭设折叠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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