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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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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的两天陈更忙到脚不沾地,时间倏忽而过。周五下午发完货,陈更便会同杨芮和逢森赶到长途汽车站。
  陈更原来读大学时,总是坐火车,但从未坐过长途汽车,恍惚间只是知道长途大巴车是卧铺。陈更也是做了坐卧铺车的打算,预想在车上睡一夜,第二天一早到南安。
  可三个人慌里慌张地上了车,陈更才傻了眼,车根本不是卧铺,而是普通的硬座车。询问之下才了解到,许多年前,所有的卧铺车都因安全问题被取缔了,现如今所有的长途大巴车都改成普通座位了。
  陈更带着杨芮和逢森下了车,他面露难色地说:“要不我们退了票,明天去坐高铁吧!”
  陈更虽然没坐过长途大巴,但他坐过火车,知道一夜的硬座有多难受。
  杨芮问:“明天再坐高铁,就赶不上见静秋了吧?”
  陈更皱眉不语,他平常有股子谁都不服的邪性劲,显得很有主意。其实不是的,陈更常常太过在意别人的感受,从而让他遇事最缺果敢。
  “来都来了,就这吧,有座位坐,能有多累!”杨芮说,“再说了,去退票,人家也不会退全价吧?”
  “应该不会!”
  “那就这样吧!”杨芮重新上车,“这次听妈的!”
  陈更和逢森随着杨芮重新上车,车上的乘客并不多,后面的座位都空着。
  杨芮卸下背包,坐下来,问逢森:“逢森,你挨着奶奶还是爸爸?”
  “有这么多空座呢,我自己坐不可以吗!”逢森坐在杨芮斜前方靠近过道的一个空位上。
  “不行,小朋友不能单独坐。”陈更站在逢森旁边,“你坐到里面去,我坐外面。”
  逢森满脸不乐意地挪到靠窗的位子上,陈更摘下背包放到置物架上,他这才发现置物架上有许多给乘客夜里御寒用的小被子。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借着暗淡的微光,陈更想给逢森和杨芮挑两条干净一些的被子,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虽然昏暗之中看不到被子有多脏,但每条被子都潮乎乎的,汽车里糟糕的空气也盖不住被子的脑油味儿。陈更随便捡了捡,递给杨芮一条,抱着另外两条坐到逢森身旁。
  逢森已经掏出手机在玩,他的手机没有SM卡。
  “爸爸,你帮我开个热点呗。”逢森说道。
  “好,但是老规矩,不准下载东西!”
  “唔,我不下。”
  陈更打开手机热点,然后探着身子去按靠近车厢一侧可以调节座椅靠背的按钮,帮逢森把椅背放到最低。逢森趁势躺下,陈更把一条小被子折成枕头的形状,给逢森垫在头下,又帮逢森脱掉鞋子。逢森个子小,稍稍一蜷腿,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
  蒲城市长途车站是一个破败的将要倒闭的老车站,几乎所有的线路和乘客都被隔壁私营的龙飞车站抢去,只余下几趟过路车或南安这种既遥远又不赚钱的冷门线路。车站吝啬的连盏照明灯都不舍得开,黑魆魆的冬夜里,偌大的停车场上只有一辆大巴车,甚至候车大厅都幽沉昏暗,像是有鬼要出没。
  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逢森的脸庞,他正眯着眼看游戏视频。斜后方的杨芮自上车起就不住地在发语音信息——“妹妹,我跟孩子去南安呢。”“嗯,刚上车,儿媳妇不是在南安做了手术嘛,去看看她。”“估计待个两三天就回来了。”“排练暂时去不了,要看孙子。”“什么,元旦节目的主角给玉香啦?”“我不知道啊,没给我说!”“唉……”
  发车了,大巴车很旧,发动机启动时的剧烈震颤带动车窗嗡嗡作响,陈更的头枕在椅背上,被震得耳朵直痒,连牙根都酸麻的。汽车在空荡荡的停车场上转了一个弯,驶出大门。车站外是黄河路,大巴车调头向西而行,沿路都是熟识的地方——巴黎街-市文化中心-开州路转盘。同置身于城市之中时相比,坐在大巴车上驶过,将要离开城市,是种走马观花式的截然不同的感受。陈更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九年,这些建筑和街道他都无数次经过,可当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时,在琉璃般璀璨的霓虹灯光的映衬下,城市骤然变得陌生起来。再想到静秋确诊后的这月余时光,更是像场噩梦一样不真实。假如真的是梦多好啊,可以在潜意识里叫喊,赶快醒来吧,赶快醒来吧!但现实让人无力挣扎抵抗。
  大巴车离开城市,驶上G45高速,破开浓稠的夜色,一路向南。车上没有开空调,寒气逼人。陈更怕逢森着凉,又给他加了一条被子,然后合上窗帘。
  杨芮探身递给陈更一个塑料袋:“这是我下午蒸的包子,还热着呢,快趁热吃。”
  杨芮戴着老花镜,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微低头从镜片后望着陈更。
  陈更接过袋子,对杨芮说:“你不吃吗?”
  杨芮摆手:“刚蒸好时我就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言毕,杨芮又靠回座位上,继续和朋友埋怨起自己丢掉主演的事情来。
  包子是猪肉粉条馅的,陈更和逢森各吃了一个。杨芮年轻时痴迷于麻将,退休后又痴迷于唱戏,过于忙碌的生活,掩盖了她的厨艺,尤其是面食,杨芮的手艺非常好。
  吃完包子,陈更把塑料袋系好递还给杨芮:“还是放你那里吧!”
  杨芮问:“吃了几个?”—陈更答一个—“再吃一个!”—陈更说一个就可以—“逢森吃了吗?”—吃了。
  杨芮收好包子,又将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打开,送到陈更身侧:“来,喝口水冲一冲。水热,小口喝!”
  陈更接过杯子,拧上盖子,放在前座后背上的网兜里。
  杨芮迟疑一下,才说道:“你喝两口呗,喝完也让逢森喝一点。”
  陈更有些不耐烦地说:“好啦妈,你不要管了,我一会儿就喝!”
  杨芮收声。人们都爱说隔辈亲,其实不过是人老时的一种亲情寄托,而不是爱孙子胜过儿子。永远都是父母最爱儿子,然后才是孙子。不管陈更有多叛逆,有多少缺点,也不管杨芮有多少自私,杨芮都爱儿子至深,这是母性的本能。只可惜杨芮有自己的蒙昧,不能理解她眼中的那些习俗惯例,那些人情世故,那些都是为了儿子好的唠叨与埋怨,正是催生自己与儿子之间的隔阂的原因。而陈更是近似条件反射式地抵触杨芮的建议,哪怕他常常在回绝后立马就后悔,也会碍着面子不肯低头。
  逢森吃完包子,油乎乎的手在被子上擦一擦,转了一下身体,顺势将脚放在陈更腿上,陈更便把逢森的脚塞进自己的被子下面。逢森虽然只有9岁,但与陈更太多相像,调皮却内向,软弱又有些孤僻,善良的同时又总是夹带着善妒。
  陈更也如母亲爱他一样爱着自己的儿子,同时杨芮拥有的那些不足和缺点,陈更一样有,他也常常会像杨芮一样耽于享乐或因为懒惰而无视儿子的情感需求,也常常会有自己的训斥与要求都是为了逢森好的论调。
  所以生命就是一个圆,每一处谬误都在被循环播放。
  第二天早上,陈更三人赶到南安总医院时,八点刚过一刻钟,王玉兰、林晓筠和林天明已等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纵然王玉兰和杨芮彼此间素来都有许多意见,但她们还是热络的客套,只是这客套中难免夹带些枪棒,涌动着些许暗流。
  王玉兰说:“呀,嫂子你来啦!你看陈更这孩子,我给他说了,不用你来,静秋都做完手术了,还让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
  杨芮说:“妹妹,你看看,我老早就说要来,但是要在家看着逢森!这要不是孩子,别说这点路,就算千里万里也赶来了。”
  王玉兰笑:“说的也是,毕竟逢森他爷爷看不了孩子!”
  杨芮也笑:“这个你可说准了妹妹,陈更他爸,那懒得,要是把孩子交给他,估计也就是能吃上饭就知足了。”
  王玉兰说:“你平时还挺忙的不?唱戏挺忙的吧!”
  杨芮说:“平时也就没事的时候唱唱,是个娱乐。自从静秋生病,把孩子托付给我后,我就没时间去唱了,不能辜负静秋的托付。”
  王玉兰说:“是是,啥都可以耽误,就是不能耽误孩子。今天咋带着逢森来啦?能带他来吗,不会耽误学习吧!”
  杨芮说:“今天周六才敢带他来。这不是陈更说,今天让他来,明天就回去,不耽误星期一上课。”
  王玉兰说:“唔唔。其实吧,静秋做手术,来那么多人也没啥用,这不,她姑姑、她弟弟都在呢,她叔叔也是做完手术才走的,所以我才一直给陈更说不要你来不要你来!”
  杨芮脸上飘过耐人寻味的笑容:“那静秋她爸爸呢?她爸爸没来,在家还得怪担心的吧!”
  “怎么不担心,手术那天一直打电话问,问得我都烦了,后来不敢给我打了,就偷偷打给天明。”
  “说的就是呢,怎么能不担心,在手术台上一待就是十来个钟头,别说你们亲生父母了,我这个婆婆都担心的吃不下饭,隔一会儿就问问陈更,又不敢老问他,怕他压力大。”
  陈更懒得理会这对亲家的交火,他站到一边去,凝视着重症监护室的电动门,早晨新接班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也有睡眼惺忪的病人家属穿着臃肿的棉睡衣端着早饭从走廊里走过。
  忽然有个男人在陈更面前驻下脚步,同陈更寒暄。男人是静秋初到医院时,同病房一位女病人的家属。
  男人问:“嗳,你家的还在重症监护室?”
  陈更挤出一个笑容:“是啊,还在。”
  “呀,这都几天了?我家的就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夜,现在都能下床走路,自己吃饭啦!”
  当初静秋刚入院,住在住院部后面的一栋四层小楼里。病房里有六张病床,住的都是等待手术的脑瘤患者。静秋入院最晚,因为托了关系的缘故,反而是手术日期最早的一个。男人得知后大闹意见,直闹到医生办公室,硬是闹到一个和静秋同天下午做手术的名额。
  “啊,她们的病不一样吧!”陈更靠在墙壁上,手挤在背与墙壁之间,目光移向别处,他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
  “放心吧,都会没事的!”
  男人说完,同陈更告别,离开。
  就在这个瞬间,男人的话触动了陈更的心弦,他忽然难以抑制地悲从中来。陈更并不是因为男人的关心悲伤,况且男人并不是真的关心,等男人回到病房,静秋的病情就会成为他和老婆的谈资。这悲伤有些突兀,以至于他还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煽情。陈更想他是不是自给了一些情绪,然后在这情绪的氛围里掺杂了一些表演的成分。就像曾在农村见到过的哭丧的人们一样,即使灵棚后面躺着的是一个几未谋面又过世多年的远房表亲,人们也能做到哭天抢地涕泗横流。因为静秋是他的老婆,而此刻他必须悲伤,或是表现得悲伤,才能符合他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陈更讨厌透了医院这个地方,虽然医院给许多身患重症的人以希望,但是这里是封闭的,空气沉闷压抑,充斥着消毒水和人体各种分泌物的味道,到处弥漫着将要腐败的气息,好像走廊里一直有死神在巡视。哪怕只是看到别的病人在好转,对陈更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等走廊里忙碌的气氛稍稍退却一些,两名护士才推着静秋从重症监护室出来,陈更等人迅速地围上去。静秋的双手被绑在两侧的护栏上,鼻孔里仍然插着鼻饲管,她左顾右盼地望着家人们,只会歪着干巴巴的嘴唇痴痴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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