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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虽然很高明，伤病还要靠自愈，一连串的打击下，卫国潜意识里开启了自救模式。
给点阳光就灿烂，卫国在火烧书店之后，第一次看到太阳的时候，他臃肿的双眼被刺痛了，想起多年前因为起得晚，挨了老爹一顿臭骂的那个早晨，虽然心情不好，看到太阳就忘了烦恼。
阳光里有金子，卫国又一次这样想。
比起没腿的，有腿是幸福的，自己不光有腿，还很能跑，不过是跑着跑着跌倒了，没什么呀，他忽然觉得书店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有一忽儿的时间，他想到了老孙头，就怕这小老头儿眯着眼儿，编个什么理由，又来要钱，他是个残疾人，觉得谁都比他强，所以张开嘴，就得赶紧给他。
他也受了惊吓了，这种状况下，他大概不会再来了，工钱给他算到月底切齐好了，卫国想先去了这个头疼，然后关门大吉，歇一歇。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他怎么会掉进了井里？
这会不会是最后一跌？卫国实在跌不起了，他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
这种心情，可以与a股股民交流，2023年的股民，买啥啥跌，怎么买怎么跌，股市上那一点儿希望，火柴头儿一样，一擦就着，一着就灭，生生不息，跌跌不休，越跌越深，行将毁灭。
股民比卫国好受点儿，他们只是赔了钱，不，还赔了时间，大把的时间，还有精神折磨，卫国不仅如此，更兼人祸。
近门儿的大爷出主意，找人到死者门上说事儿，让他准备点儿钱，卫国沉默不语，大爷以为他同意。
卫国怀里揣着从皮三儿那里借来的钱，分文未动呢，他十分不情愿用这个钱来补这个洞，别的钱又没有，资产早成了废品，在外人眼里却属于阔气一族，驴粪蛋儿外面光，有苦难言。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人家要点钱或者讹点钱，都是正常的，你说没钱，恐怕真要挨揍！
一码归一码，反正不能用借的钱来应付死者，这不吉利，卫国找了这么个理由，他想硬挺着。
书店那边火急火燎，驴子拉着破架子车眼看要冲到停尸场，那个房东可乐坏了，他憋着劲儿使坏：“加油，快点儿，冲过去，冲，冲他个七零八落，叫你还在这里闹！”
这可闹死我了，可有了给我出气的了，他攥紧了双拳，就等着热闹出现。
他看见那驴车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车轴脱落了，车架子翻起来，砸在驴腚上，好，太好了，这是老天爷赶了它一鞭子，猛跑，跑啊......跑啊......踏马的你跑啊，跑啊......哎，怎么停下了？这驴！
为啥都骂驴呢？它的确容易反常，这回却也不怪它，那车架子被地上什么东西挂住了，勒疼了它的脖子，它赌气就立在了那里。
它好像也飚得差不多了，它累了，它觉得那车子拉不动了，它好像看到了可吃的东西，想过去吃一口，它用力拉了拉破车架子，还想往前走，终于走不动了。
房东气得够呛，他骂了那驴的三代以内直系亲属，又骂了整个驴族，还是不解恨，发誓要找到卫国一顿猛损！
“牲口都来了，这主儿家还不来！”盼着卫国出现的看客不在少数，他们觉得主儿家出场，才是热闹的高潮。
卫国想象着书店这边的局面，当然想像不到驴子插了这么一杠子。
他不说没钱也不说有钱，跟他大爷说：“大爷，先找个人去说说吧，估计闹死了，我们到现场恐怕会激化矛盾！”
那大爷见惯风月：“是的呀是的呀！”他想，卫国这孩子还不错，就跟他说：“他们提什么条件，咱先答应着，摸清他们的底儿，再做决断！”卫国点头。
事情总要过去，有明白人应下了说事人的差事，他两面安抚，劝解闹事的点到为止，让死者安息；央卫国扔几个钱儿出来，破财免灾。
一时间两边都不表明态度，钱的多少实在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接受了调停，死者被拉回家去。
老孙头有两个儿子，卫国见到的，那是大儿子，还有一个小儿子，据说很厉害的，上学上得好，上班在某个大城市里，爹爹一死，回来奔丧。
端的是不一样，他注意到一个细节，责怪哥哥姐姐太愚昧无知了，处理问题太唐突，人都死了，要钱有啥用！
他的哥哥在旁边听着，心里不舒服，这才几天不挨我的揍了，就这样说话！钱没用？你倒是拿出点儿来呀，娘亲治病的钱，还没找你分摊呢，烧包啥？
弟弟没有发觉哥哥在生他的气，他的思绪陷入“案情”中，他认为这不是一般的死亡案件。
他想得很不简单，他带上了纸笔、尺子、放大镜等等，叫上哥哥姐姐、知情人等，到了井上、地里、书店等地方，进行了一番勘察。
“这一定是场阴谋！”他脑子里想着，随口说了出来。
他的哥哥听到他说“阴谋”两个字，觉得瘆得慌，这词儿能用到一般人身上？他觉得弟弟多虑了，哪里有那么多阴谋，卫国这一号的，也称不上阴谋两个字。
弟弟看出哥哥的不屑神情，觉得他真的是不开化，死脑筋，就看到点儿眼前利益，是一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现实例子。
他教育他：“你不想一想，他心里没鬼的话，怎么会到地里偷偷打探，一定是天天去，就那天被你们碰上了，于是他就装作看稀奇，看到抬到他家去了，他就追上来，这是为什么？”
“啊，这是为什么？”他哥哥的问题顺嘴溜出来，并没有经过大脑。
“这就是阴谋呀！”
“哦，那你说这是什么阴谋？”哥哥觉得自己在被弟弟指摘，好像是个不孝之子，对父亲的死不够关心，他心里不服。
“哎呀我的大哥呀，你不想一想吗，镇上这么一点儿小地方，他开那么大个书店干嘛？开店又不开业，摆一点儿货当样子，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切，那又怎么样？”哥哥不光有点儿顽固，他也是故意杠他。
“又怎么样？他为嘛中间被抓到派出所去，是不是坐了一段，又放了出来，为什么？这就是事儿，这叫欲擒故纵，等着抓他的大鱼呢！”
“电视剧一样.......”哥哥苦笑了一下，弟弟说的就跟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他看了一眼弟弟，觉得他就跟小孩子把麦苗当韭菜一样可笑。
知道电视剧是假的，也会看下去，不然没看头儿，或者就让电视机开着，让它自己演，显得家里热闹，谁曾认真过啊？哪像你这样读书的，当真的一样！
有时候无知是一种耻辱，比如不会做数学题，有时候又是一种荣耀，比如把麦苗当韭菜，这至少是一个城市人的做派，弟弟从小就像个城市里来的，生得就不一般，他却从心里不然他。
他想听听弟弟的剧情怎么发展，他沉默着，就像等着电视节目换台。
“我觉得他一定在干一件大事儿，开书店是不会赚钱的，他那么精明的商人，不会不知道......”弟弟的话意味深长。
“精明个毛啊?跟个倒霉蛋一样，提哪壶哪壶不开！”哥哥早听爹爹说过卫国的事，他冷冷一笑，对弟弟的话不屑一顾。
“这正是干大事儿的特征，这叫伪装，你懂吗？”
“不懂！”哥哥把头一转。
“哥哥我看你啥都好，就是有时候脑筋不转弯儿，这样容易吃亏上当！”弟弟想和哥哥缓和关系，让他听他的话，哥哥以沉默回应。
“哥呀，现在这社会很复杂的，我在外面见得多了，走私的、贩毒的、诈骗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他们都开着个店作掩护，实际做的都是那种生意！”
“那也是大地方才有，咱这地方鸟都不拉屎！”
“你错了，越小地方越安全，我就生怕......”他说着把嘴巴凑到哥哥的耳门上，压低了声音，说得他的哥哥一阵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