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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哟！”刘卫国在后面看着，一阵惋惜。
他隔空运气，两个拳头都攥出汗来了，比那个同行也轻松不了多少，真心替他着急！
他有心无力，不敢上前帮忙，自己车上拉的都是粮食，他不放心他的“马”伙计，在那两三米宽的桥面上，一边是沟，一边是河，只怕它不经意地转个身，车轮子一骨碌，哪边都够喝一壶的！
“兄弟，加油！”他只能对着他的同行大喊，给他以声援。
那伙计听见，朝他苦笑笑，嘴里骂骂咧咧的，骂路骂天骂牲口，还骂自己瞎了眼。
“瞎眼也不在这一回啊，牲口在前面领的路，怪不到兄弟你啊！”卫国跟他开玩笑，话里有骨头有肉，听着有点儿不顺耳，却也挑不出理。
那车夫也不答他话，驾着车，俯下身子观察地形，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儿，他拿出一根棍子，撑住车辕，拍拍马的耳朵：“加把劲儿啊，你哥可在后面看着你呢！”
这话没毛病，那马正气喘吁吁呢，什么鸟话它也不懂，但是后面有个哥们儿，它大约知道，我不行？叫它来帮你呀，它还不是袖手旁观吗，你不还是要靠我吗？所以眼见主人在面前活动，它眼皮都没翻一下。
那车夫也不懂它，反正话是说给后面听了，他觉得自己也没吃亏，这的确是个各顾各的时候，没法向别人要求什么，事情还得靠自己解决。
他从旁边挑了一些粗砂石，抛到车轮下面，然后回来把住车辕左右摇晃，那砂石便慢慢垫到车轮底下，又找来几块大一点儿的石头，把车轮两侧的深沟填满挤紧，使那砂石无法呲出来。
好像还有点不放心，又捧来几捧砂子，撒在车轮下，再左右摇摇，车轮底下塞得更密实了。
他觉得有希望了，上前拍拍他的马，叫声“伙计加油！”一口唾沫淬到手心一搓，拉车袢子往肩上一搭，扬起鞭子一甩：“驾！斡！”
那马立时四蹄蹬地，身体躬起比牛大，“踏踏踏”，它生气地猛蹬脚下的大地，似乎把那地皮蹬得一沉。
它的主人仿佛看到一道天光闪在眼前，自己一膀子照那道光拱上去，那车“日”一家伙，竟然往前窜了一下，要不是有货物压着，几乎就要飞出去了。
冲破障碍，一阵轻松，如卸下千斤重担，那车“嘎啦嘎啦”碾着泥泞和坎坷，滚滚向前，竟是如神推的一般。
“伙计，看咱的了，照准前面那小子，冲！”刘卫国拍了一下他的马，驾上辕，鞭子一甩，轰起马来，“驾”！
那马也懂人气儿，人和马抖起劲儿来，一路小跑儿，照准那陷住前车车轮的地方，一鼓作气，只想猛冲过去。
正是欢蹦乱跳时刻，卫国突然紧急喊“吁！”他要刹车！
这时候哪有刹车的道理？那马肯定以为自己听错了，它根本停不下来！马仿佛学到了前面它那伙伴儿的绝招儿，一路猛冲，差点儿把它的主人碾在了车下。
卫国几乎不敢脚着地，根本顾不上看路，只是把着方向，只要不拉到沟里去，他的两脚凭着感觉，左蹬一下右蹬一下，险些被车扑倒，又险些被脚下绊倒，他不得不紧急拉起了刹车闸。
那刹车闸根本不灵，他觉得刹住车的不是车闸，而是自己的肩膀和双臂，那力量剎得自己一搐遛，皮都破了，火辣辣的疼。
那马停了下来，摇晃着脑袋，不明白它的主人为什么关键时刻叫停下来？
前面那车夫回回头，“伙计你也陷住了啊，不好意思啊，我也帮不了你呢！”他嘿嘿一笑，一甩鞭子，再也不敢不好好看路。
卫国心里有气无火，那个伙计掉了东西都不知道，还回头笑我！
地上圆圆的，正像一个游泳圈儿，卫国的双脚差点套进那圈儿里，他稳住马车，从地上把它掀起来，一看是邦邦硬的一捆铁丝，掂一掂足有百斤重。
卫国在自己车上，整理出一小块地方，弯腰用力一挺，把那捆铁丝搬到自己车上，开心地呵呵一笑：走，撵上前面那家伙，赚他二两喝！
“驾！”
那马好像也知道这是个喜事儿，“嘚嘚嘚嘚”巴不迭地去追。
等他上了坡，那伙计已走得没影儿了，也难怪，那伙计心里轻松，马也拉得轻松，当然跑得轻快！
卫国心想，这就不怪我了，你回去后悔去吧！他不慌不忙，悠悠地赶着自己的路。
“这玩意儿咋处理呢？”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卫国想，我是运粮食的，运了一捆铁丝，人家问哪来的，咋回答？
“嗨，不如把它卖了！”不少值钱呢！卫国动了歪念，他的贪心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大概就是心里发痒的一种感觉，他的思想像筛糠一样，只剩一种欲念在颤动，别的什么礼智仁义信之类，统统抖得立不住身了。
这个时候，连他的森美也肯定几乎完全不会想起来了，那种至圣至心甚至魂的美，也被那种蠢蠢欲动屏蔽了。
他只想占那点儿光，有时候人不为大事，就一点儿小事，就会搭进去多年的修行，什么叫蝇头小利呀！
动物看到属于它的猎物的时候，大概都是一个德行，它的眼睛，它的脑子，它的嘴巴，它欲望的馋虫，都在向着一个目标，它外在的一切，比如尾巴这个旗帜一样的东西，也禁不住会摇起来，这世界仿佛就属于他的了。
这时候无从谈修养，卫国虽然也有点思想斗争，终究还是敌不过蠢蠢欲动。
走到一家修车店门口，卫国想，他们家可能不会要这个，就不问他了。
往前走，有一个瓜棚，他想种瓜的人是需要铁丝的，搭棚啊，绑架啊，用得上！到跟前看见种瓜人，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些人小气得很，不会给多少钱的，算了，不给他们！
他还怕前面那哥们儿想起来了，会回来找，心里面抖抖的，浑身发了一阵紧。
前面有一家商店，卫国决定要尽快解决了，他在那商店门前找棵树把马拴好，拉过盖粮食的挡雨布，把那铁丝盖了盖。
他走进商店，又想买烟又想买水，走走逛逛，啥也没相中的样子。
走到锅碗瓢盆那儿，看到地上有铁丝，问老板铁丝怎么卖的？
“三块五一斤，要多少？给你便宜点儿！？”
“哦……”听了老板的话，他一声哦长音，余音绕梁，欲言又止，老板知道他话没说完。
“我这有一捆铁丝，新的，你留下呗！”他神神秘秘地，小声跟老板讲。
“哪儿来的？”老板很警惕的样子。
卫国怕他不把自己当好人，敞开胸怀，故作坦然地笑笑说：“我赶马车的，路上捡的！”
那老板一听，感兴趣：“我看看！”
卫国把他带到车前，那老板离着老远就表了态：“两块五一斤。”
卫国一听，差的有点儿多：“多给点儿吧，老板！我也拉了一路了，两块六吧，二百五多难听，百十斤呐！”
“好吧好吧，搬进来吧！”
人喜精神爽，卫国大个子一米八，搬起一百斤铁丝，跨跨几步，上台阶，穿厅堂，自己早知道该放哪儿，那老板在后面简直跟不上。
秤都没过，二百六十元现钞一点，卫国接过来，往口袋里一塞，情不自禁：“再碰见这样事儿，还来给您！”
老板心中暗笑，这样的事儿还能常有？一边说着好好好，把他送到店门口，大概觉得这人还不错，又跟他多说一句客气话：“饿了，渴了，到这来！”意思是以后经过这里，可以进店来吃饭喝水。
“谢谢，谢谢，您留步！”卫国很是感激。
“车上拉的啥？”那老板已把他送到门外，关照地一问。
“大米、白面，花生油！”卫国觉得自己拉的都是好货，很有面子，也乐得向那老板炫炫。
那老板向前一步，扯了他一把，四下一望，悄声说：“这种货也可以啊，给你好价钱！”
“唔勿无……”他一个音节三种调儿，否定肯定再否定，似是而非哈哈糊，急急忙忙赶马车，呼儿嗨呦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