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切好似十年前

　　虽说这中年人的身上插入三柄飞刀，还能动弹已是有些骇人听闻，可随着同伴的倒地，其余的黑衣人还是习惯性地觅着破绽，齐刷刷地斫来刀剑。
　　雨水倾盆，压下了所有声响。
　　这中年人虽说武艺高深，可举手投足间却明显有阻滞，竟被几位武艺稍低的黑衣人，一阵配合之下，将刀剑全没入了体内。
　　可滴落在地的，只有雨水，不见半点鲜血。
　　黑衣人们俱是一愣，还未回过神来，那中年男人已开始了出拳。
　　河流激荡，雨落倾盆。
　　不多时，便只剩一位黑衣人还在喘息着，却也是瘫倒在地，难以动弹。
　　这一切，好似十年前一般。
　　但十年前的黑娃，满脸的鲜血，摇动铃铛都废了很大的力。
　　而今天，在中年人停手的同时，叶零已走了过来，头顶正是那黑衣人首领戴过的斗笠。
　　好像杀人，并没有遮雨来得重要。
　　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叶零还没开口，突然眉头一皱，猛地向后滑退而去。
　　于此同时，一颗石子般的东西激射而来，直撞在了这中年男人和那黑衣人的中间。
　　烟尘四起，是雨水都压不住的硝石味儿。
　　烟雾落尽，一地碎块。
　　一切，就好像是十年前的复刻。
　　这种暗器工夫所需的腕力，叶零自认自己做不到，可此时却也不显惊奇，只循着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向鹳河的对岸。
　　这中年人的尸首，虽然实力高强，但更重要的，是那干瘦的老头子，为自己找来的。
　　可这会儿，却已成了半截，算是折在这儿了。
　　自己少了一份自保手段，少了一份纪念，那使暗器的人，必须也留下点什么。
　　鹳河对岸，正有一人踏浪而来。
　　那人看着，和叶零的年龄差不了多少，持着一柄金箔伞，看着倒是贵气十足。
　　他头顶的头发挽了个揪，还插着一根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发簪，配着一身明黄色的披风，一看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嗣。
　　只是他披风中的黑色衣衫，却和叶零身着的一般无二。
　　人，也是十年前的人。
　　“钟衣，你的暗器和轻功到底是怎么练的，我每次看见，都想剥了你的皮，好好探一探。”
　　叶零甩了甩头顶的斗笠，将积水抖到一旁，像是打招呼似的，可言语间的杀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那被称作钟衣的年轻人，言语间老气横秋的，却也满是杀机。
　　“胜春使麾下，就你我两个年轻人，不虐杀了你，我怎么服众啊。”
　　“那就来吧，我也想看看，我的《锦熏笼》加上你的内功之后，能有多大提升。”
　　叶零言语里的杀机，却是不如钟衣的强。
　　“攀上魁首的高枝儿又有何用，靠《锦熏笼》模仿他人内力，岂能比得上真传！”
　　两三句话对过，叶零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无边的雨夜，轻声说道。
　　“这场雨夜，鹳河边到底要死多少人。”
　　叶零这十年来，投身玉英堂，身为杀人，每每行凶，全都是为了完成工作的必要手段，但也不吝于杀人。
　　今夜的鹳河边，已死了二十多人了。
　　钟衣已不再回话，只将伞柄一转，便有不知多少半透明的珠子从中投射而出，藏在雨幕中，怎么看，都看不清晰。
　　可叶零也同时动了。
　　单手撑地，一个筋斗翻过，叶零的手中已握起一柄利剑，剑花抖擞，叮铃桄榔的，不知打下了多少暗器。
　　剑，是刚才这些黑衣人的遗物。
　　剑法，若是袁家九长老袁玖还在，定能认出来，这和自己的怒海狂涛差不了多少，只是一个用剑，一个用拐杖，长短之间有些区别而已。
　　这是朝夕池的绝学，而朝夕池，离鹊山的距离，也不算多远。
　　这些技法，虽算不上如何深奥，但也是实打实的招式路数，流传多少年，不知有多少人学到，又借此杀伤了多少人。
　　二人一攻一守，暗器不住飞转，长剑也不敢稍顿，可却是叶零不住地向前，而钟衣在接连后撤。
　　二人俱是好手，交手之间，直震慑得雨幕好似稍有阻滞。
　　叶零的功夫根基，内功是玉英堂魁首所传的《锦熏笼》，以能模仿他人内功为特点，只要有心法要诀，便能借此施展别家功法。
　　外功根底，传自那干瘦老头子的《拿玉骨》，擒拿无双，又有毒攻傍身，近身之后，便是占尽先机。
　　干瘦老头子的医术，本就独步玉英堂，医者善毒，这毒攻之法，可是鲜有人能解。
　　从袁家流传经年的驭兽之药，能被改良得不再有半点袁家特色，便能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干瘦老头子的轻功也是不弱，其《暗香留影》法诀，叶零也学得通透，这会儿是想欺身向前，十步之内必杀。
　　但钟衣依仗暗器，保持距离乃是首要，这轻功之法，不止丝毫不弱，甚至还稍占上风。
　　二人谁都伤不了谁，终于还是钟衣先停下了手，猛地向后滑去。
　　身形后撤之际，钟衣已将金箔伞倒置在河面上，金伞随波沉浮，他却一脚点在伞柄之上，也随着波涛飘荡起来。
　　轻功之强，即使干瘦老头子在这儿，可能也得不到什么好儿。
　　雨水打湿了明黄披风，好似也打出了钟衣的怒火，两臂一张，便有六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球激射而来。
　　拳头大小的火球，比之叶零的速度，可是快了不少。
　　硝石味儿十足，漫天的暴雨，也扑不灭这六团火球！
　　火球突来，钟衣的笑声也穿透了倾盆暴雨。
　　“我这一招‘火舞六合’，专为杀你而练！”
　　这一招，叶零可从未见过。
　　叶零和钟衣相处了近十年，虽是同门，但彼此之间的敌意从未曾掩饰，交手也不下百余次。
　　他的暗器，每每出手，便能大概看出，这是一记虚招，还是一记杀招。
　　可这一次，钟衣的出手，却快得辨认不轻了。
　　叶零还是第一次知晓他有这般手段，一时也不知是该硬接欺身，还是先躲闪为妙。
　　这个念头只想了一眨眼的工夫，两种方法，俱是已然来不及了。
　　叶零只来得及两手拦在脸前，拼得双臂负伤，也要保下一条命再做打算。
　　双臂拦住了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的衣袍从双臂处破裂，可却并未感觉到有多少疼痛。
　　叶零一愣，连忙放下双臂，于此同时，自己身上的黑衫，也被人从破裂处抓开，一把扔向了索河。
　　那六颗火球，已不知去往何处，钟衣距离自己，也只不过半步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