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要学剑吗

　　林岱年可以算得上是个孤儿，他本不是北方人，还没记事就跟着娘亲来到戎马山这边落脚。娘亲本就体弱，加上受不了北方的干寒天气，来到这边后没过几年就丢了性命，那时候他才不过五六岁。后来村里的教书先生见他可怜，便好心收留了他，日子虽过得清苦，但好歹是长大成人了。
　　早两年教书老先生因年迈也与世长辞，老先生没有子嗣，林岱年就接管了学堂，成为了新的教书先生。
　　林岱年天生体质孱弱，时常生病，也不知是不是遗传下来的。好在百草堂的李老头人好，对于这对苦难母子十分同情，从小到大，每隔一两个月就会送些药草过来，给他调理身子。按李老头的说法就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尽量多帮忙。
　　据说早年李老头也是从外头逃难来到戎马山，凭借着自身精湛的医术在此处站稳了脚跟。而他的儿子李青书与林岱年是同年所生，两人自小就是玩伴。
　　在林岱年心里，李青书虽然看似终日吊儿郎当，但为人却十分仗义。小的时候因为是孤儿又体弱多病，时常遭到一些同龄孩子的捉弄嘲笑，每次都是李青山出手相助，颇有些大侠风范。因此在村子里，也只有他是不会嘲笑李青书的武侠梦，还不介意听其高谈阔论。
　　林岱年住的屋子十分简陋，属于小贼进门也自认倒霉的那种，屋子前有块空地，空地上摆有桌椅，平日里都是在此吃饭，只是等到雪天才搬回屋子里去。
　　李青书将箩筐放进屋子，又火急火燎地从屋子里拿出两个杯子，掏出刚买的老黄酒倒上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痛快！”
　　李青书呼出一口酒气，又给两个杯子都满上，对着林岱年招呼道：“兄弟，你也来上一杯！”
　　林岱年摆摆手：“我可不喝酒，你自己喝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下酒菜。你也别喝太多了，不然醉倒了我可扛不动你。”
　　“这都是什么话，本大侠可是千杯不倒，这几两黄酒还不够我漱口呢！”
　　李青书有些不服气，当即再次将杯中黄酒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打了个嗝。
　　林岱年嗤之以鼻，边走边说道：“还千杯不倒，我看十杯不到你就找不着北了。”说罢便不在理会桌上念念叨叨的李青山，来到厨房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早些天村里的猎户给他送了些鹿肉，说是答谢师恩，硬是将一块快十斤重的鲜鹿肉塞到他怀里，他推脱不掉，也只好接下。
　　在这边当教书先生，可不是个好活，猎户们几百年根深蒂固的靠山吃山的思想可不愿让自己的后代成为一名文绉绉的书生。在这里的孩童念书大多只是还没到年纪进山才会到学堂消磨一些时间，等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几十个字之后就会随着父辈们进山打猎，如此往复，一代又一代。而上学堂的学费多半也是猎户们进山归来带的一些山货兽肉之类的，因此上一代的老先生才会说过得十分清贫，而林岱年也是如此。
　　好在林岱年也不在乎什么功名利禄，在他看来，这种平静的生活倒是刚好符合自己的心意，教教书，种种菜，闲时写写字，与老友相聚一番，自得其乐。
　　小屋升起了炊烟，林岱年端着两盘酱鹿肉出来，还没上桌，李青山就伸手抓起一块吸溜进口中，细细咀嚼起来，一脸享受，仿佛吃的是天上佳肴，人间美味。
　　林岱年嫌弃道：“屋内有筷子，赶紧去拿两双出来，都行过冠礼了，还像个小孩一样用手抓。”
　　李青山倒不以为然：“做大侠得不拘小节，手抓肉送酒才显得豪迈。不过还真别说，兄弟你不做厨子去教书真是可惜了，这一手酱肉出去开个店不赚的盘满钵满吗？”
　　林岱年敷衍地点点头，又从屋内拿出碗筷放好，才缓缓坐下。屁股还没坐热，这边李青书已经迫不及待地说起了新书《神剑十六路》的内容。
　　“兄弟，这本可是好东西呀，我花了大价钱从卖货郎手里买来的，当中记载的无上神剑法，可真的是惊天地，泣鬼神呢。”
　　“嗯。”
　　“我尤其喜欢他的第三招天外一剑，巫山之上云遮天，天外一剑破苍穹，那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势扑面而来，挡都挡不住。”
　　“哦。”
　　“这本秘籍不仅记载了这无上神剑的威力无边，还详细说明了这套剑法的修炼方法，我试着跟着学了几遍，如今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周身剑气逼人，十分神奇，我感觉很快我就可以天下无敌，当一个真正的大侠了······”
　　“嗯。”
　　“只是看完第一招，这第二招我一直弄不明白，他里面说持剑上挑，寻常人也可以做到利剑破竹，可我偷偷试了好几遍都破不了，你帮我瞧瞧呗。”
　　李青书一边嚼着鹿肉一边将书递到了林岱年的眼前，林岱年用余光瞟了一眼，不假思索道：“你下次试一下反握剑，斜剑上挑或许能行。”
　　“反握？对喔！我怎么没有想到！”李青书用力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随即笑嘻嘻地对林岱年说道，“我就喜欢跟兄弟你一起讨论这些招式，你总是能提醒到我，果然读得书多就是不一样。”
　　林岱年叹了口气，什么《神剑十六路》，方才用余光瞟了一眼，那拙略的画工和潦草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糊弄小孩的玩意，这天地间怕也只有这货真信这本书是绝世秘籍。不过这种秘籍也不知被李老爷子毁了多少了，我看这本也一样，不出三天就会变成百草堂茅坑里的草纸。
　　解惑了的李青书满脸欣喜，站起身来，见林岱年不喝酒，也不在用杯子小酌，提起桌上还有半壶的好黄酒，一股脑儿往嘴里灌，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将壶里的黄酒喝完还意犹未尽地道了一句：“好酒好酒，快哉快哉。”
　　林岱年见状默默放下筷子，心中默念着几个数，等数到十五之时，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刚好扶住醉倒的李青山。他这兄弟的酒量他可是十分清楚，每次都是五六杯便倒，这次一口气喝了这么多，能撑十五个数已经很了不起了。想罢便搀扶着李青山回到屋中，让其在自己的床上躺下，醉的迷迷糊糊的大侠嘴里依旧在喃喃自语，无非是些秘籍上的招式，林岱年细心地帮其盖好被褥，随后才重新回到饭桌前坐下。
　　刚拿起筷子，又瞧见桌上摆着的那本《神剑十六路》，只觉无聊，便翻阅起来当作消遣。只是没看一会又将秘籍放下，自觉荒谬，心道果真是糊弄人的玩意，还不如看几遍《西徐诗词选辑》畅快。
　　过了正午，天气渐凉，林岱年收起桌上碗筷，见屋内李青山还在呼呼大睡，打算就留他在此睡上一昼，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等再次回到屋外之时，却瞅见一矮小身影不知何时屹立在饭桌跟前，手中还拿着那本兄弟视作宝贝的秘籍翻看起来。
　　林岱年不明所以，走上前去看清了那人的正脸，才发现是个年过半百面容枯槁的老爷子，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老人家，您有事吗？”
　　老人默不作声，一呼一吸间让林岱年感受到丝丝怒意，这也让他不得不警惕起来。只是一会，那老人家竟毫无征兆地用力将手中书籍撕了个粉碎，完事后似乎还不解气，对着一地残渣怒骂道：“狗屁不通，误人子弟的东西！”
　　这下完了，林岱年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老伯的速度如此之快，方才看见他面色铁青心中已隐隐觉得不妙，但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要是让屋中兄弟李青书醒来看到还得了，不当场让这老人赔偿个几百两怕是不会罢休。
　　林岱年同样看着一地碎纸，面带愠怒道：“老人家，你是谁，为何要撕毁这本书？”
　　老人冷哼一声，尚带余怒，并没有理会林岱年的问话，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对其反问道：“你要学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