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邂逅

　　野田不再说话。
　　如果巧合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那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就在抓捕艾梅的当天，唐子苏却击毙了她，从那时起，尽管唐子苏打死的是自己的妻子，野田对他的怀疑就没有终止过，只是却没有找到破绽。
　　同样，高庆被杀、面粉车被炸、所有可能被怀疑的工人困在工厂、林泰的腿突然瘸了，这些事发的都很巧，却同样没有把柄可抓。
　　唐子苏做事缜密，野田知道，所以厂里还有一车面粉在，他为了不走漏风声留下工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是，直觉告诉野田，这里面的网错综复杂层层交叠，所以他暂时看不出问题所在，但是，只要找到一根线头，他就可以拆掉整张大网！
　　安抚了周达通几句，野田站在窗前，看着窗台上的那盆黄灿灿的菊花，脑中不由出现了黄巢的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香港有个共党的“燕子”谍报小组，里面真是不乏能人异士，多次破译日方关键电讯。
　　经过日谍长达一年的监听跟踪，感觉有个叫艾梅的女人非常可疑，极有可能是“燕子”小组的核心人物。
　　本部查出艾梅是商州人，十六岁去的香港，她父母把家安在香港，夫妇俩在马来西亚经营着橡胶园。
　　艾梅到香港一年后，她父母带着十三岁的弟弟回马来西亚，想卖掉橡胶园，与之谈买卖事宜的日本商人。
　　那个商人是日谍，是为日军进驻马来西亚打前站的。
　　结果他秘密杀死了艾梅的父母和弟弟，一分钱没掏便霸占了橡胶园。
　　当然，对外宣称是艾梅父母竞争对手杀死了他们。
　　但是，他们留给艾梅的遗产足够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开始，日谍并没有怀疑艾梅，因为以她的生活状态没必要过那种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好好做个千金大小姐，将来招赘一个丈夫，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但是，一年里侦讯车在艾家别墅周边侦听到四次讯号，只是再接近时信号就消失了。
　　也就是那时，本部开始怀疑艾梅是共谍。
　　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一旦惊了她，她便会如同一滴水珠汇入大海，从此杳无音信。
　　于是，这个任务便交给了野田。
　　1938年冬，野田派唐子苏立刻奔赴香港，他们会给他和她创造浪漫的邂逅。
　　商州距离开封很近，野田坚信，凭唐子苏俊朗的仪表和过人的睿智，接近艾梅应该比其他人更有优势。
　　艾梅不需要工作，所以她很少外出，但是她每周六上午一定会带着菲佣安铃去唐阁吃早茶。
　　安铃比艾梅大几岁，是艾梅父母雇佣的，曾做过艾梅弟弟的家庭教师。
　　艾梅父母去世后，她辞掉了大部分佣人，只留下了司机、花匠、厨师和清扫工，还有安铃。
　　安铃棕色皮肤，宽肩细腰，大眼睛厚嘴唇，看着有一种野性之美。
　　艾梅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高挑清秀，眉眼略显细长，小鼻子很精巧，笑的时候嘴唇总是轻抿着，给人以娴静、俊雅之美。
　　日谍先是绑架了安铃的父母，又许诺她将来不必做菲佣，可以留在香港，因为她将拥有自己的房子。
　　他们还带着她去看了位于飞鹅山的一套三室一厅的居所，他晃了晃手里的三把钥匙：“只要最后能够证明艾梅不是共谍，这套钥匙就是你的。”
　　豫东特委说，艾梅的身份他们不掌握，但是会尽快把这个情况向上级汇报，让唐子苏“相机行事”，一旦联系上在港的我方情报人员，会让他们直接取得联系。
　　到香港的前半年，唐子苏每天除了远距离观察艾梅，就是进行高强度训练。
　　为了不让艾梅因阶层问题忽视唐子苏，日谍在艾梅家附近帮他找了一处豪宅。
　　他也成了继承家产，而不必工作的阔少。
　　扮演阔少，唐子苏手到擒来。
　　唐阁茶餐厅，唐子苏独自在吃早茶。
　　安铃在经过他身边时，看见了放在桌角，镶嵌着红蓝绿宝石的卡地亚打火机。
　　她故意脚下一滑，直接栽倒在唐子苏身上。
　　茶餐厅的侍者忙向唐子苏道歉，并立刻蹲下身子用自己的手帕去擦地面。
　　安铃向领班解释不是侍者的错，是自己走路分神滑了一下。
　　“对不起，让您受惊了。”闻声而来的艾梅捡起掉在地上的打火机。
　　唐子苏微微一笑，用方言说：“没事儿，她倒是受了惊吓。”
　　艾梅一愣，也用方言说：“哟，看来我们好像是老乡呢。”
　　唐子苏脸上现出了惊喜：“真是，他乡遇老乡啊。”
　　于是，唐子苏顺理成章地展现出热情，主动提出送她们回家。
　　可巧那天司机帮艾梅去办别的事情，艾梅也是太久没听到乡音了，也就同意了唐子苏的盛情。
　　路过自己的家时唐子苏说：“这是我家，有时间邀请艾小姐来家里小聚。”
　　艾梅脸上滑过一丝警惕，仍笑着说：“太巧了，我家距离你家直线距离应该只有五百米。”
　　两人还互留了电话号码。
　　唐子苏的电话号码，艾梅根本没去记。
　　但是次日，唐子苏就拨通了艾梅的电话：“我这里有来自家乡的特产，我去送一些给你尝尝。”
　　艾梅婉拒了。
　　“是重阳糕！”唐子苏说。
　　艾梅沉默了。
　　从商州寄东西过来怎么也要十天半月的，第二天东西就来了，好像他还没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超能力吧？
　　艾梅不知道，哪一天与艾梅邂逅，野田他们已经谋划了半年时间了。
　　那天，艾梅穿着一件浅蓝色有小朵梅花点缀的旗袍，把她的高挑婀娜的美好衬托得淋漓尽致。
　　那天，唐子苏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宽肩长腿的他穿西装更显得玉树临风。
　　看见客厅角落里的钢琴，唐子苏说：“读大学的时候，我们音乐老师弹过一首《月光奏鸣曲》，当时，我这个乐盲都听得迷醉了，那时候我才知道，这居然是遥远国度里一个有耳疾的音乐家创作的曲子。时间过得真快啊，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当唐子苏的视线落在钢琴上时，艾梅以为他一定会说：“我给艾小姐弹奏一曲吧。”
　　没想到他却说出这么感性的一番话。
　　《月光奏鸣曲》也是艾梅最喜欢的，弹奏得最熟练的曲子。
　　不知是唐子苏略带忧伤的回忆，还是他眼中的光打动了艾梅，她笑着说：“那么，我帮你找回记忆吧。”
　　她笑吟吟地坐在钢琴边，随着指尖在琴键上跳动，优美的曲子在耳边跳跃、流淌。
　　《月光奏鸣曲》是日谍让唐子苏听的，因为他们常听艾梅弹奏。
　　说不清为什么，当微风拂过艾梅的微卷的秀发，唐子苏心里漾起了一抹忧伤。
　　而艾梅在之后的接触中也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躲避着唐子苏的情感。
　　唐子苏却按照日谍汇集了一年投其所好的“劳燕计划”，一步步走进了艾梅的生活。
　　开始，唐子苏真没觉出艾梅是自己的同志，他倒是发现了安铃的反常。
　　因为就是安铃的那一摔，给自己接近艾梅创造了机会。
　　而且他发现，“劳燕计划”里的很多细节，在别墅外监视的日谍再细心也不可能观察到。
　　是安铃，是她向日谍提供了艾梅生活里的喜好，她喜欢什么牌子的香水、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喝加奶的咖啡和喜欢烤的焦黄的面包。
　　正是这无数个点滴细节，让内心世界极度孤独，因为父母弟弟惨死而缺乏安全感的艾梅，逐渐对唐子苏产生前世之约今世重逢的错误感觉，一步步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