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野兽嘶吼

　　第二十九章
　　野兽嘶吼
　　我坐在教室后方，心不在焉。
　　佟语花有课。萧飒正在整理杂物，毕竟是最后一天了，有不少要收拾的。所以，此时只剩下我在教室后方听钟不驯的物理课。
　　可我，显然没太有这个心思。
　　林志勇夫妇已经离开了，带着林凯乐。
　　可是，问题解决了吗？
　　我不知道。
　　但根据调查以及观察，永泰集团的主要负责人是林志勇夫妇。所以，我倒是能想象出几个可能的结局。
　　结局一，林志勇夫妇继续忙于合并扩张，一切不变。
　　结局二，牺牲他们的追求，放弃目前的扩张计划。
　　结局三，继续施行合并扩张计划，但将主要任务交给其中一方，另一方负责陪伴、照顾孩子。而那留下来继续实施扩张计划的，则要承担起加倍的压力。
　　总之，对于这个家庭来讲，没有所谓的perfecthappyending。
　　不管如何许愿，如何期望，如何呐喊，这世界都没有
　　perfecthappyending。
　　突然间，我想起《进击的矮人》中的一句话。
　　我们别无选择，因为世界是如此残酷。
　　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决定了要战斗，就从一开始给我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啊混蛋！那些一开始充满雄心壮志，斗志昂扬地嚷嚷着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结果一看到鲜血就吓得尿裤子开始反思、质疑自己的小鬼，最讨人厌了啊！
　　我抬起头，用手抵住胸口使劲按了按，后颈的紧张感这才渐渐融化。手缓缓放在双膝之上，低下头，闭上双眼。
　　没错，就是我。是我说出了林母最不想听到的话，今后她即便想欺骗自己，也会条件反射般地想到今天听到的关于虚伪的论断从而饱受煎熬。但若不欺骗自己，她便不得不进行二选一，直面残酷的世界：放弃追求财富，或者放弃陪伴孩子。也就是或，我将原本的平衡打破了，比起原来的状况，未来恐怕只会更糟吧——不仅林凯乐的问题没有解决，还会追加上林父林母两个人的痛苦。
　　“是你，是你伤害了他们！”嘶哑的嗥鸣于耳畔回响。
　　尽人事，听天命。不管这句话对于现在的我是真是假，我也只能用它来欺骗自己了，就像林母做的那样。只有这样，我才能逃避内心的鞭笞。
　　虚伪。
　　虚伪之人竟然可笑地痛斥他人的虚伪！
　　我才是最虚伪的人。
　　脑海里，萧飒和钟不驯的剪影在摇曳。
　　“我们…三个…一起…”
　　抱歉……但我不会把你们作为抵御内心利箭的挡箭牌的。那是对我的朋友们的侮辱。
　　我苦笑着。
　　曾经的我，也是个懂得如何“轻松”生活的人吧。那时的我，是聪明到明白如何与虚伪共处，还是愚笨到连自己的虚伪都看不清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对虚伪的深恶痛绝。
　　不知不觉，已经下课了。
　　“啪嗒”一声，有人坐在了我旁边的位子上。
　　“准备好了？”声音有些紧张。我回过神，扭头看向钟不驯。
　　“嗯，一会就行动。”
　　“嗯。”她低下头，又抬起。“你……怎么了？”
　　“蛤？”
　　“紧张的？”
　　“……”我开始反应过来。笨蛋，一定是刚刚回答的时候语气太过低沉，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了吧。“啊…是有点，紧张吧…”
　　“笨蛋猩猩，”她看向我，“明明是你提出的计划吧，结果自己都没底？”
　　“哈？谁说提出计划的人就要有底啊！我又没当过……”我压低声音，以防被不该听到的人听见。
　　钟不驯耸耸肩，叹了口气。“总之，有气势就好了吧。”
　　“嗯，应该差不多。”
　　尽管平日里极少有慌张的时候，可现在的钟不驯还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停摆弄着衣服角，时不时低头看看衣服里胸前的纽扣，一会把拉链拉高一厘米，一会又拉低几毫米。
　　“好啦，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备用计划也用不上呢。”我轻声安抚着她。
　　她微微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大概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行动吧。
　　过了大概十分钟，同学终于尽数离开，除了——
　　齐牧野正皱着眉头，盯着我和钟不驯。
　　“钟老师，商老师，到底要……”
　　“乖乖和我们走就好了。”我无情地打断他的话，率先走出们。
　　毕竟是最后一天，萧飒和佟语花仍在整理杂务以及处理收尾的事宜，现在能执行这个计划的就只有我和钟不驯了。
　　根据昨天放学时听到的情报，是三岔口旁边的小巷吧。虽然说作为人烟稀少之处，发生“堵人”这样的事是颇为合理的，但是，真实与否，还是要去实地验证一下。
　　万一情报是假的呢？万一只是那几个孩子随意的大话呢？
　　没办法了，这是这次委托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下楼，右拐，离那座购物中心越来越远。钟不驯紧跟在我身后，齐牧野则始终离我们有大概两米远。绕到辅导班所在的大楼之后，便仿佛踏入了某种结界，阻隔吵闹集市与荒芜沙漠的结界。眼前，只有嗡嗡作响的空调外机，和满是油污的废弃机械。水泥板的分界处长满了杂草。向前走去，穿过两幢房屋之间夹着的逼仄小径，就是他们说的那条小巷了。
　　“小声一点。”我回头轻声向齐牧野说道。虽然满脸困惑，但他还是照做了。也许是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缩短了和我们之间的距离，紧紧地跟在钟不驯身后。
　　放慢脚步，我作为先遣部队，小心翼翼地向前试探着“战争迷雾”。终于，到了拐角处，前方就是他们说的小巷了。
　　我探过头——
　　眼前，直到巷子深处，空无一人。
　　我长出一口气，既有失落，也有某种解放的轻**。虽然没办法完全完成委托，但也不用让身边的两个“妇孺”成员冒险了（喂喂，你明明只比人家大了四岁而已吧）。
　　身后的钟不驯也向巷子里面张望着，看到其内空无一人，她皱起眉，踱步走进巷子内部，我没有阻拦她。身边，齐牧野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老师，能解释一下吗。”
　　“唔……”我尴尬的挠挠后脑勺，看来只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呼，”他摇了摇头，“算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罢，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可就在此时，巷子里的钟不驯，朝我猛地挥起手来。这是？不知怎么得，下意识的，我一把拽住齐牧野。
　　“等等……那个，那边好像出了点情况。”
　　“喂…老师！”
　　“哎呀，走啦，反正你又没事，不差那点时间。”我不由分说地扯起他的袖子，半拖半走，齐牧野又被拉上了这趟“贼船”。
　　“你们听。”走近后，钟不驯小声说着，同时指了指旁边的一堵墙。我蹲下身，伏在墙边，齐牧野也蹲了下来。
　　“……之前就说过了吧。”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孩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仍旧是女孩子的声音，但十分低沉沙哑，而且…为什么，会有些耳熟？
　　“不知道？哎哟哟，大小姐真是…怎么说的来着…啊对！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我真的不知道……”
　　“装nm呢！”推搡声，鞋底摩擦沙地的声音，金属桶被撞倒的声音。
　　“我…我…”辩解，化作无力的呜咽。
　　“cnmd，看见了？大小姐又开始哭了，快找你老公抱抱你吧！哦对了，这种娘们怎么会有老公呢！”
　　一阵欢笑声，爆发出来。
　　情报，是真的。
　　“让我回家吧…我还有事…对不起……”
　　“几个月没关心你，又tmd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尖厉的声音像是撕扯着猎物的利爪。
　　“对不起…”已经彻底化作呜咽，带着断断续续地哭腔。
　　“听到了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江湖兄弟”们，每天在干的事。”我看向旁边的齐牧野。
　　没错，这就是计划，让齐牧野眼看到无辜者被欺凌的景象，从而让他明白，名为校园混混的看起来很酷的那些人，背地里干着的是什么样的勾当。
　　可此时的齐牧野，不知怎么了，眼角抽搐着，手死死抓着土墙的一块凸起，嘴唇也在止不住地颤抖。喂喂……我知道你有心悔改，但是这反应有些过激了吧…算了，没时间管这些了。既然他目睹了这些并且产生了反应，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没错，虽然说是为了委托而制定的计划，但我也没打算就这样袖手旁观。刚刚我伏下身听到墙内谈话的时候，就已经给了萧飒报警的通知，现在，警察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可是……身边的钟不驯正紧紧盯着我，她在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
　　要做吗……
　　万一对方带着武器……
　　以我这废柴的死宅体质，能保护的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初中生和柔弱的少女吗……
　　可还没等我得出结论，身边，一个人影已经飞了出去。
　　喂…什么情况？
　　等等，是齐牧野？！
　　只见他飞身攀上墙壁，腿使劲一蹬，便直接翻了过去。
　　喂！这又是搞哪一出啊，英雄救美吗？
　　话说这小子刚刚就不对劲，早知道先把他捆起来了！
　　可是来不及思考了，怎么样也得保证这小子的安全吧，我咬咬牙，转过头，一把按住愣在原地的钟不驯，“你在这趴着，一会警察来了再过来！”说罢，我也模仿着齐牧野爬了上去。还好墙并不高，我蠕动着软绵绵的身子，总算是翻了过去。而此时，齐牧野，那个个头还算高大的初三男生，正气势汹汹的向前逼近。
　　“良哥。”声音在颤抖，颤抖得太过明显了，“你答应我了的。”不只是声音，全身都在颤抖，可他仍再向前迈着步子。
　　落地站稳后，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面前是一个开阔的庭院。对面，两男一女正站在墙角。两个男子，一个染着剪短了的黄毛，一个留着一头所谓的锡纸烫。看样子，两人都未成年，约莫16岁左右的样子。女子化着夸张的妆容，但仍掩盖不住那层厚粉背后幼稚而粗糙的五官，年龄大概也和那两个男孩差不多大吧，刚刚那个满嘴“cnmd”这些粗话的，一定就是这个女子了。三人此时正疑惑地看着齐牧野。旁边的石头墩上，坐着一名身材健壮的寸头男，这名被称为“良哥”的男人，此时正叼着一根烟，悠闲地抽着。他，正是我们那晚跟踪齐牧野时，和齐勾肩搭背，而且收下了一整礼盒烟的“寸头男”。
　　可最让我震惊的，却是……
　　墙角处站立着的两男一女身后，一个瘦弱的女孩，正怀抱着胸前的书包，无力地蹲坐在地上。
　　“李…李婧…？”懵然间，我失声道。
　　而此时，李婧却没有精力回答我，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齐牧野身上。而且看得出来，她比我还要震惊。
　　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哈？答应什么啊，还有，你小子怎了在这儿？”良哥抠着耳朵，斜睨了齐牧野一眼。
　　“姜文良，你答应过我的……”齐牧野咬着牙，依然向前缓缓走着，“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在楼下，你答应我的！”
　　“哦？答应下次再让你请兄弟们吃一顿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不仅是他，身后墙边的那两个男孩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姜文良…”齐牧野低下头，停下脚步。
　　“齐牧野，赶紧滚蛋，别搁着坏我老婆的事。”说着，姜文良站起身，那名化着俗气妆容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姜文良身边，此时正小鸟依人的的被搂在寸头男怀里。
　　“齐牧野，聋了？老大让你滚！”身后的黄毛站上前，向齐牧野走去。
　　齐牧野抬起头。
　　下一秒，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刺破了整个庭院的沉寂。
　　“姜文良，我cnm！”齐牧野声嘶力竭地狂吼着，所有人都被这一声怒吼镇在原地的瞬间，齐牧野飞身扑了过去。一把掀开眼前的黄毛，五指聚拳，挥向寸头男姜文良。
　　可下一秒，寸头男抬起腿，鞭子一般抽了出去，齐牧野应声倒地。
　　姜文良放下刚刚一瞬间抬起的腿，缓缓走了过去。
　　“你小子，犯浑是吧，你看老子怎么TM弄死你……”
　　“住手！”我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喊道。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身闷响，回过头，钟不驯正扶着墙，以便稳住刚刚落地的身体。
　　“喂！不是让你呆在那边吗，你干嘛呢！”我用只有我和她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低声训斥道。
　　可她没有回答。坚定的目光直视前方，走到我身边。钟不驯利落地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帅气地向旁边随手一丢。喂喂，不要在我面前做这种男主角专属的帅气动作啊！
　　我摇了摇头，也将外套脱了下来，放在地上。看来，是要硬干了。
　　她看向我，我点了点头。
　　只能这样了…
　　“你小子哪来的？”锡纸烫性感地扭着胯，一摇一摆地晃了过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
　　“本大爷，乃是城西小霸王，商步谷是也！本大爷劝你们几个束手就擒，离那两个初中生远点，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